此人顯然已經跟了一路,若芸覺着後背涼意頓生。
“既然知道我們借住,拖到現在纔出來,真不愧是膽小鬼。”百澤調侃着,燃了火摺子,平日裡笑意叢生的眼眸平添銳利之光。
程清璿不動聲色的將她扯近,環顧四周的漆黑,冷聲道:“不知閣下爲何人?”
話音落,不知何處起了尖嘯聲,同他方纔的話語一同迴響起來,尖嘯聲似貫穿頭顱般讓人疼痛萬分。
程清璿當即伸手入懷去摸那玉笛,百澤卻大叫一聲“不好”。
尖嘯聲驟然停止,煙霧騰昇、嗆人口鼻,頭痛霎時煙消雲散,百澤與程清璿卻接連跪在地上,火摺子被扔出幾圈而滅。
“王爺……”若芸忙彎腰扶他,膽戰心驚。
“你竟然沒事?!”那邪聲發出不可思議的疑問,停頓了下,忽然哈哈大笑,“你一定是個黃毛丫頭,所以才能不中這離魂散。”
“你快放了他們!”若芸倏地直起身,冷汗直冒。
這摘星閣自“廢棄”之後,果真成爲趙無陽舀光養晦的絕佳場所。
此人明顯做了甕中捉鱉的萬全準備,用尖嘯聲引起不適是假,分散注意、暗中下毒是真,卻沒料到她是女子,偏偏這離魂散只有男子纔會中毒?
方纔她喚了“王爺”那人卻鎮定自若,想必早就知道他們身份、獨獨不知道她的罷了。
如此這般,程清璿豈非在劫難逃?
只是,若他人手充足、勢在必得,還會這般使詐麼?
“既然中了我的離魂散,三個時辰內都會意識混濁、無法動彈。”邪聲高高揚起,似是回擊百澤方纔的譏諷,“以爲甩開益州的人,這一路進山就沒人會發現?真是蠢鈍。”
若芸趁他譏笑,僵直了脊背,向前一步道:“你既然使了這離魂散,不知可擋得住這‘崑崙曲’?”
邪聲靜默片刻,不可思議道:“你會崑崙曲?趙大人所尋的崑崙曲譜怎麼會在你身上?!”
果然此人是趙無陽的人。
“當日王爺與我投緣相贈,你若想要便拿去,只是……”她伸手入袖,泰然自若,輕吐出條件,“你要放了他們。”
那聲音一頓,猖狂笑出聲:“且不說你曲譜真假,即便是真,我也不可能放了他們!”
“你知道這崑崙曲殺人於無形,你殺我之前,我便可在此吹奏一段,待你五臟俱裂,也由不得你放不放。只是這曲子耗損功力,我不想在你身上浪費。”若芸冷笑一聲,又上前一步,佯裝拿袖中的樂器。
既然這崑崙曲是秘術之一,此人不是趙無陽,應不知其中玄機,她雖也懵懂,但眼下這曲譜卻是最好的籌碼。
那人果真遲疑,片刻後四盞燈被點燃,一人蒙面、身着黑色衣衫正襟危坐在主座上,目光陰沉、目色如血,朝她伸手:“拿來我看。”
“別去。”程清璿自她身後吐出極輕的話語,尾音顫抖,似已經用了全力。
若芸心中一顫,咬脣還是上前一步,同黑衣人隔着香爐對望,輕笑道:“我給了你,你還會放了他們?這曲譜晦澀難懂,即便交予你,你也未必看得懂,何談辨別真假?”
“你果真依仗我未必懂,所以敢給我。只是我交予趙大人,不知王爺作何感想?”黑衣人冷哼,斜眼瞄着她身後單膝跪着、雙目緊閉之人。
“等你交予他,我等已離此地甚遠,必安然無恙。我既有辦法給你,也有辦法拿回,即便拿不回,這曲譜趙無陽也未必能懂。”她脣微動,氣定神閒,實則背後早冷汗淋漓。
“好,你且上前交予我,我必放人。”說着朝主座扶手上一拍。
幾聲“咔擦”響,四周的壁畫開始緩緩移動,自第一個位置移動到第二個位置,恰好扣準對應的木欄處。
朱門微震,似是解除了機關,鬆開一條縫隙。
陽光剎那間透入,原本陰暗的廳堂頓時亮堂不少。
抓着這一線生機,若芸朗聲一喝:“你過來取!拿了便要解開他們身上的毒!”
黑衣人目光一冷,自座中站起,慢慢走到香爐旁,平身出手。
待他微微前傾,若芸極快的自袖中取出一個小紙包,揚手扔進香爐中,爐中尚存星火,觸到那紙包便燃了起來。
黑衣人略一分神,若芸握緊同時抽離、並未扔出的髮釵,拇指扣準反手一刺,釵尖機關彈出,黑衣人一聲慘叫便捂着涌出鮮血的脖子向後摔去。
可即便他後仰,還是極快的伸出另一隻手掌,掌風凌厲橫拍,就要觸到她胸前。
她腰間一緊,下一瞬被一隻手臂勾住,由那手臂一帶,身子便猛地後側避開那掌力,她回眸卻看到程清璿美如冠玉的臉龐近在寸餘。
可他目光焦急而痛楚、雙眉緊皺,才攬過她的身子便從脣角淌下絲血來,另一手擲出一枚銀針、不偏不倚刺進半跪着的百澤手腕間。
百澤一個吃痛怪叫一聲,彈跳而起。
被這電光火石之間的變故驚住了,若芸瞧着程清璿蒼白的臉龐更透明似的,心中焦急萬分。
不等她開口,程清璿卻放開她,劈手扣着那人的命脈,冷厲道:“你們主子姓甚名誰?”
不是趙無陽?
若芸回過神來,聽着巨響壁畫又開始反向轉動,那朱門眼看着就要再次關閉,百澤就近伸手抵住,咬牙之下生生將門推停、只留了半身空隙。
原來他根本就沒打算放人。
黑衣人捂着脖子忽然冷笑起來:“我雖負傷,這事先設好的機關也會將你們困住,掙扎徒勞,勸你們束手就擒。”
門雖推停,他話音落,四周的壁竟脫離摘星閣的基牆、呈包圍之勢一寸寸向內收緊。
“先前派的人有去無回,也是你的把戲?”程清璿目光森冷,復問道。
“是又如何?”黑衣人邪笑一聲,毫無懼意。
眼看着內壁要合圍,頭頂一聲蒼老之音盤旋而至:“放了他們。”
黑衣人目露驚訝,邪音變得顫抖:“大人,這機關開着,便不可停……”
“程王爺,下回你就沒這麼走運了。”那蒼老的回聲不理會黑衣人,只衝着程清璿說。
伴着一聲巨響,那收攏的內壁戛然而止。
程清璿聽着那聲音,面色從冷然變得慘白,翻手一掌拍出,那黑衣人便直直的向後摔去、撞至主座不再動彈。
百澤抵着門的手一使勁,那朱門便豁然打開。
程清璿不由分說拉起若芸,快步朝門口走。
陽光遍地,出了那朱門,馬兒正悠閒的啃着泥裡的嫩草,安然無恙。
“王爺,你可是受傷?”終於逃出來,她忙上下瞧着他追問。
“我說你是傻丫頭,你還真傻!那是迷藥又不是毒藥,只是暫時麻痹頭腦讓人不能動,再過哪怕一星半點時間清璿就可解開,你這麼一胡鬧他強行凝神,不損耗元氣纔怪。”百澤翻身上馬,不住的搖頭,用略帶氣憤的眼神掃過她便看向別處。
“我……”她語塞。
她本來就不會武功,還妄想憑着那曾經會彈的“崑崙曲”來制衡,實則自不量力,瞧着程清璿蒼白的臉色和嘴邊的血痕,一時間懊惱涌上、愧疚萬分,死咬着脣,低低道,“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程清璿聞言,眉頭一鬆,方纔面上的蒼白冷冽消去大半,默默上馬,又拉她上座前行。
“本來就順便探探、跟着這丫頭的那人到底受了誰的命令,這下可好,打草驚蛇不說還弄個負傷,你順帶賠我衣服不?”百澤竟用手指了指蹭破的前襟。
若芸啞口無言,他們闖摘星閣竟然是引蛇出洞、爲了查清誰跟着她?而他們一早便知,這益州城沒有甩掉所有人?
她心裡堵得慌,暗恨自己無用武之地。
可她也感動着——他爲了她,那一瞬間爲了她!
“好了百澤,別說了。若非她,我們也走不掉。這主人是誰我已認出大半,也不枉辛苦,如今這摘星閣被打造成機關樓,怕是趙無陽都想不到。”程清璿神色黯淡,緊了緊繮繩,主人暗指那蒼老之音。
“是誰?”百澤驚訝極了,眸子頓時閃亮起來。
程清璿淡淡掃過若芸頹喪的臉,並沒有接口。
她心中一痛,他並不想說——礙於她在。
“你也別怪她,她亂了他方寸,我倒是能抽身,若非她那一下,我也不會如此輕而易舉扣着他,他再發動機關我早有餘地可以破。”程清璿輕描淡寫,雖是對百澤說,卻定定的看着她,語畢還是給了個略黯然的微笑。
她鬆了口氣,雖說他是解圍,言下之意那機關他是能破的——因爲她替他爭取時間。
“既然那首腦來,這摘星閣怕是被圍,他這麼放了我們可是圈套?”百澤仍是不放心,略微皺眉。
若芸心又跟着涼:如此輕易的就放人、枉費黑衣人一番苦心佈置,莫非有詐?
不料,程清璿卻仍看着她,目中波瀾一動,勾脣道:“我出發前也是和清肅交待過,此地離於王駐軍只數十里之近,既然眼下他不想動手,我敢肯定無礙,你們信我便是。”
百澤長舒一口氣,撓了撓頭,不好意思衝她笑笑:“丫頭,你扔出去的是什麼?”
若芸被他一喊,才從程清璿的笑顏中回過神,點頭答道:“你塞給我的早點。”
“哦?這麼說功臣是本少爺的早點包子咯?”百澤立刻一副自豪的口吻,揚眉暗喜。
若芸心中好笑,這大少爺還真會攬功勞。
卻聽着程清璿嘆了口氣,對着百澤道:“我既督查運糧草,還是得同大軍匯合,即便推責下去也不能堂而皇之先進雲州,我便在此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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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計兩週內會把斷的大約5章補上,所以這兩週可能每天1~2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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