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今天來看宮女選拔所爲何意，是缺人手了嗎？”寧淑妃關切地問道。
向陽公主不說話，只是笑笑，這些貴妃今天坐在這難道也是因爲身邊缺少人手？向陽穿越回來的時候。身份是九歲的女孩，穿越前二十多歲的知識全是從古書中得到，看到一個個貴妃包括皇后對一個九歲的晚輩獻殷勤還不太理解爲什麼，畢竟按照她的所學，皇后的身份遠遠大於長公主，貴妃也要大於其他公主。
叫板雖然不可能，但是不會主動獻媚，畢竟是長輩的身份。後來向陽才明白，燕朝的大部分穩定都是壬憲的功勞，作爲壬憲國的長公主，她的地位，那是除了皇太后，天下任何一個女子都不能睥睨的。
“叫下一組人進來。”宦官擺手示意這一批人下去。
門口正在等待的白彥深深吸了一口溫熱的空氣，躁動不安的心靈和帶着晶瑩汗珠的額頭在屋檐的遮蓋下終於有了一絲涼意，爲了讓自己情緒穩定下來，她閉上雙眼，炙熱的陽光穿過眼皮留下橘紅色的影響，這些天美好的記憶都在眼前一一浮現。
想起自己踉蹌入獄之後的無能爲力，黑紗女的捨命相救。想起第一次遇到秦月明的時候，還有後來他一次次的出手相助。他含笑的眉眼在記憶中展開，說起喪失家人時候的雲淡風輕，還有講起天下之事的義憤填膺但是毫無半點怨氣。如此美好的他，自己要努力靠近，跟上他的腳步纔好。
“下一組。”宦官再次吆喝，彩因是這一組的第一個，白彥緊隨其後，往後還有三個人。
五個妙齡少女排成一排，微微頷首，邁着小碎步進入了房間中。在依次排開，變成橫排，每人之間的距離相差幾乎都相同。並未彩排過，但是每個人都在要求自己做到最標準的狀態，白彥也不例外。
她目光下垂，臉上卻保持着一個標準的微笑，內斂但是親切。站定之後再未挪動過分毫，除了那個昨天就在場的向陽公主，她是不知道前面端坐的都所爲何人，但是余光中她們榮華富貴的打扮，也定然知道不平凡。
“你們一個接着一個，都先走上幾步，然後各自展示一下嗓音。”
旁邊一個身體略微幾分臃腫，身穿紫色服飾的女官，一臉傲氣的對着她們說。
彩因輕輕蹲了一下，表示自己已經清楚了，於是大大方方上前走了兩步，退了回來重新站好。女官滿意的點點頭，把目光對準了白彥。
這姑娘的身高未免有些高，這是她的第一個反應，但是覺得長得實在是好看，便不做聲，等着看她的表現。
白彥保持着笑容，上前走了兩步，退回來的時候，悄悄擡頭看了一眼女官的反應。女官正盯着她，看到她擡頭狠狠的瞪了一眼，白彥心裡一個激靈，但是表面上依舊平穩，帶着不變的表情。
一次五個人全部走了一遍，女官不發表任何看法，一方面是娘娘們都在這裡，向陽公主也在這裡，輪不到她說意見。另一方面是不說話可以保持她本身的威嚴，讓以後這些在手下幹活的小宮女們對自己先產生一種距離感，從而心生敬畏。
彩因的嗓音細膩柔和，一曲《望桃花》，聲音如絲線，入人耳，卻在腦海中快速縫製一張秀美的刺繡。雕工精緻細膩，波光粼粼顫動的水面打散了桃花的倒映。粉色分散的碎花在隨着春風在水面上抖動，終於風兒安靜了，將花朵重新拼湊在一起。被分散的圖畫完整的呈現在，地上，水中，究竟誰纔是誰的影子，一時間沒有定論。
她這一曲完畢，白彥心中的壓力驟然增加。彩因的嗓音實在是美好，宛若是一隻百靈鳥，柔美清澈。雖然這是在選宮女，唱歌不是主要的技能，只要符合標準就可以了。但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自己跟在這樣一個高手後面展現，實在是顯得掉價了許多。
向陽公主兩指輕輕捏起翡翠的茶杯，抿了一小口。這個姑娘唱的着實是不錯啊，白彥和她一組有點吃虧了，到時候若是白彥被淘汰，自己要以什麼樣的藉口留她下來。
白彥正準備張口開始自己的展示時，向陽公主突然開口和寧淑妃議論“這個姑娘唱的可確實是好聽啊。”
寧淑妃端莊的點頭“如同百靈鳥一般，着實好。”
“這樣好的一個姑娘爲什麼要進宮做宮女。”
白彥心中有幾分生氣，這個向陽公主還真的是傲慢無禮啊，把自己泡在蜜罐子中長大，以爲全天下人都一樣嗎？爲什麼進宮做宮女，但凡是還有出路，可以和愛人相伴到老的姑娘，怎麼會進宮從此之後遠離親友。
向陽公主這一番好意到了白彥的耳朵裡就完全成了刺耳的張揚，本來向陽的意思就是提醒女官，這裡不是選樂師的現場，不要苛求接下來的人唱歌不好聽。
女官再次示意白彥可以開始了。
白彥清清嗓子，並未唱歌，而是用平穩的聲音開始了一段敘述“在很遙遠的地方，有一個不知名的小村莊。一個女孩常常在深夜眺望漫天星辰。”
現場所有人都有點意外，這個偏題的真的有點明顯，明明宦官出的題目是唱歌，沒有讓人講故事，更沒有讓講自己的故事。
話風突然一變，白彥晃晃的擡起頭，開始哼唱沒有歌詞的曲調“啦啦啦啦——”曲調從高音逐漸降低，變得越發低沉，在頹然升高。緊接着節奏加快，她本身使用的“啦”也變成了“嗯——”
向陽來到這個時代本身的學習能力出衆，再加上身邊有很好的學習條件，博覽羣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她輕輕閉上眼睛，記憶的曲庫中並未有這樣的一首曲調，只能說這調子是白彥自己想出來的。
沒有歌詞的曲調卻並不顯得空洞乏味，其中的韻味不懂行的人也能聽出來。曲調悠揚，時而急促，時而緩慢，好像是行走在路上的一個人，翻越高山讚歎天地，沉入深淵思量人生。一切的一切湊起來，就是這天下每個人都擁有，卻大多數人都好像從未認真面對過的東西——人生。
一曲完畢，四周寂靜，再無聲息。宦官不知道如何評判，女官不知道如何鑑別，她們的指示中何曾有過這種超出範圍的考題。
女官欲張口之際，熟悉音樂的賢貴妃輕擰眉宇發問“爲何只是曲調？”
白彥重新頷首，恭恭敬敬的回答“娘娘，這首調子是小女家時閒暇之餘吟唱的，並未有人指點過一二，原本就是哼唱出來，所以就沒有了詞句。小女剛剛學會讀書寫字不就，也剛剛看清曾經不斷思考的問題，所以打算若是得閒，就再給它添上詞。”
這曲調怎麼樣？向陽不評價，起碼是順耳的，但是前面短短几語敘述，給後面的樂曲留有了更多想想的空間。即使是一首空白的曲調，閉眼細聽，也懂其中的意義和感情。
她放心了一點，這個白彥曾經太過於懦弱，但是骨子裡的東西從沒有消失過，在最黑暗的日子裡，在傳統教條包裹的小村莊，在周圍所有人都和她理念不同的時刻。她不過就是把一份不知對錯的堅持放在了心中，她渴望自由，嚮往理想中的生活，卻從不敢表述。但是不言語何曾就代表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