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世子
記得小時候,比他年長六歲的大哥還經常帶着他和三哥五弟一起爬樹掏鳥窩。那時,他們的父皇還只是吳王。整日忙於開疆擴土,總是帶着一身的血腥回來。
而他的母親經常跟隨在父親身邊,與他一同馳騁疆場,而他則是由大哥的母親撫養着。小時候的時光就像褪了色的窗紙,泛着暖暖的黃色。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從何時起,大哥看他的眼神中有了敵意?就是從大哥得了一場重病,落下哮喘的毛病後。那時父親已奪下蒙兀人的半壁江山,意氣風發的吳王經常帶着二哥、三哥和他,這三個十多歲的孩子上戰場,去體會烽煙,鮮血和敵人的哀號聲。告訴他們如何做一個好的指揮官,一個真正的強者
在臨場指揮軍隊時,他的想法總是能與父親不謀而合,總是能得到父親最多的誇獎和獎勵。從那時起,因爲身體關係不能經常跟父親上場的大哥看他的眼神就有些不同了。那時他卻從未多想,只是一味的想佔有更多父親的喜愛。
直到父親終於成爲天下的主人,登上那座金燦燦的寶座,更多的猜忌傾軋向他席捲而來,他才明白,原來成爲天下最尊重的姓氏後,所有的親情也都會成爲權力的犧牲品
大哥的母親被封爲皇后,他的母親被封爲淑妃,從那時起,母親似乎再沒有露出過陪伴父親嘯傲沙場的那種發自內心的笑容。他不能說皇后是錯的,她原本也不是個狠毒的女人,可是,當一個女人爲了保護自己的孩子,她會比老虎更加兇猛,比毒蛇更加陰險。
而大哥……不,他永遠不能再稱那個人爲大哥了。他是太子,一國的儲君。他們兄弟再也不能回到當初了,太子爲了保住在父皇心中的地位,而他則爲了變得更強,能保護自己的母親和妹妹,他們註定不能再保留那份脆弱的親情。
如果真的有一天,他們註定要成爲敵人,他……真的能下去手嗎?他下意識的握住腰間的劍柄,眼中只剩下一片虛無……
這時,外面傳來細聲細氣的聲音:“我要見父王”
攔在門口的侍衛態度溫和的說:“王爺此時正在處理公務,要不世子請先回去,一會屬下會通知王爺的。”
聽到寧兒的聲音,四王爺才從凝思中回過神來。他的嘴角不由得揚起笑意……只有在寧兒面前,他才能真正放下一切。
他揚聲說:“傳世子進來”
侍衛們這纔打開大門,只見一個粉妝玉砌的小娃娃邁過高高的門檻,看到他,露出天真可愛的笑容,撲了過去:“父王”
四王爺把小世子抱在懷中,笑問道:“今日有沒有聽先生話?習了幾篇字?”
小世子嘟着嘴,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轉來轉去,看上去更加靈動可愛。他不滿的說:“今日先生還誇獎寧兒字寫的好呢,爲何父王一天都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也不見人,連寧兒都不見?”
四王爺淡淡的笑道:“因爲父王要處理公事,所以吩咐侍衛們不放任何人進來。”
小世子乖巧的點了點頭,說:“先生誇我的字有進步,那我可不可以自己給皇爺爺進表賀聖壽節?”
四王爺忍俊不禁,笑道:“當然可以,不過皇爺爺過聖壽節寧兒要送什麼呢?”
世子歪着頭想了想,說:“那父皇您能帶我到山上打大老虎嗎?我把自己打的老虎皮送給皇爺爺當壽禮。”
“你太小了,還不能參加狩獵,等你長大父王再帶你去”四王爺捏着他小巧的鼻子。
“爲什麼呀?宇哥哥比我還小時就能跟在皇爺爺身邊參加狩獵了。”世子撒嬌道。
四王爺的目光沉了沉,說:“因爲你宇哥哥是皇長孫,未來的皇位繼承人,所以他可以……好啦,別調皮了,再去寫兩篇大字,回頭讓你母妃檢查,父王要看公文了。”
“是,父王。寧兒告退!”這小傢伙精靈着呢,看出父王的臉色不好,所以就變得格外乖巧。
四王爺只有這一個獨生子,像他這樣的蕃王,子嗣越多,太子就會越忌憚他。只有寧兒這一個,也許未來父皇駕崩,太子登基,就會下旨傳寧兒入侍皇宮。只要有人質在京中,想必太子也會放心把母妃和妹妹還給他吧?
想到這裡,他緊緊握住拳頭,看着乖巧的寧兒,不禁愁緒滿懷……對不起寧兒,也許有一天你會恨父王,把你當成保護別人的工具,可是,他真的沒辦法,誰讓……他只是個蕃王
不過也正是因爲他只有寧兒一個兒子,等他“告病”時,寧兒也可以順理成章的回遼東繼承王位,如果再有次子,依然要送到京中,總要有把柄落在他手中,那位“大哥”才能安心。所以他寧可只要一個兒子,也不願有掣肘在京
世子不會明白此時父王的複雜心情,他恭恭敬敬的給父王行禮退出大殿,剛出了大門,他衝陰攔他的侍衛做了個鬼臉,一道煙似的跑了。伺候世子的小太監只得在後面邊追邊喊:“世子,慢點跑……”
小世子直跑到花園裡,此時金秋,園中的菊花開得正盛,燦如黃金,紅似烈火,又都是名貴的品種,被花匠拾弄的格外嬌豔。
他正在閒逛,突然發現遠處走來幾個陌生的女子。其中一個穿得尤爲華美,小世子挑了挑眉,粉嫩的小臉上揚起了一絲笑容,那表情跟四王爺如出一轍。
原來今日被王爺賜了避子湯,蘇婉琳心中不暢,只覺得悶悶的。丫頭們自然看出她心情不佳,因此攛掇她吃過午飯到花園中散散心,看看新開的菊花。
蘇婉琳因錯怪了謹惜,又極力想安撫她,畢竟日後還有指着她出謀劃策,因此拉了她來散步。
謹惜只得跟人羣后,心不在焉的走着……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腳步,謹惜差點踩上蘇夫人的裙裾。
她擡起頭,只見一個穿着鸚哥綠小拽撒的男孩攔住她們的去路。
一旁的小太監尖着嗓子說道:“還不參見世子殿下?”
衆人這纔回過神來,仔細看時,果然覺得這個孩子眉眼之間跟四王爺有幾分相似。
這還是蘇婉琳第一次見到這位小世子,就算在王妃那裡都沒有看到過一次。她的心情說不出的複雜……王爺他,只想要這一個孩子,她連做母親的資格都沒有
“拜見世子殿下”蘇婉琳和幾個丫頭飄然下拜。
小世子微笑着說:“不必多禮,你就是新來的夫人吧?”
這個孩子長得粉團一般,眉清目秀,言談舉止又一副小大人的樣子,讓人看着愛不釋手。更何況他又是王爺和王妃的唯一愛子,蘇婉琳也不敢得罪。
她微微彎身笑盈盈的對小世子說:“是的,世子殿下這是要去哪裡呀?”
小世子指了指小太監手中的捧的一大把菊花,說:“本世子來給母妃採花供佛。”
蘇婉琳忙誇獎道:“世子殿下真是孝順”
小世子挑了挑眉,回頭從小太監手中拿了幾隻菊花,微笑着遞給蘇婉琳,說:“既然夫人喜歡,也給你幾朵吧”
“給我的?”蘇婉琳簡直有點受寵若驚,沒想到這個小粉團跟四王爺一樣,特別會討女人歡心。
她忙接過來,剛要開口道謝,只見花叢間趴着一隻黑色的、毛茸茸的大蜘蛛。
她嚇得尖叫一聲把花丟在地上,因爲太驚恐了,她踩在自己長長的粉紗荷葉裙襬上,一下摔倒在地,頭上的珠花翠玉還折斷了幾隻。
那小傢伙竟然還裝出一副受傷害的樣子,嘟着小嘴說:“父王也不會把我送的花丟在地上的……”
蘇婉琳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雖然花容失色,可還得強露出笑意,解釋道:“不……不是的,剛纔花上有隻大蜘蛛,嚇到我了。”
小世子突然冷下臉,眯起眼睛說:“怎麼,你的意思是本世子故意用有蜘蛛的花嚇你?”
“不,不是。世子殿下怎麼可以做這種事,一定……是誤會。”蘇婉琳咬牙說道。
小世子走到她跟前,蹲下來仔細看着她,把掉在地上的金簪拾起來幫她插在頭上。才說道:“你長得可真漂亮……”
“世子殿下”蘇婉琳臉一紅,小小的孩子竟然會當着她的面說這種話。
“不過……”小世子低聲在她耳邊說:“你長得再漂亮也沒用你以爲我父王喜歡你嗎?他只是喜歡你們家的大海船纔會娶你的”
說完他站起來,從袖中抽出小手帕,擦了擦手,彷彿是嫌她的那支金簪髒一般。然後轉身而去。
跟在他身邊的小太監福寶只好無奈的嘆了口氣,自從王妃身體欠安,對世子殿下的管束也少多了。世子殿下只有在王爺王妃面前才一副乖寶寶樣,離了他們,王府上下還有誰敢得罪這個小惡魔?
福寶看着世子突然停下來,用頭上的玉髮簪挖土,揪出一條長長的、黏糊糊的蚯蚓。福寶不禁又苦着臉喊道:“世子,今天差不多就到這吧”
他忙跑上前去阻攔……他這命喲,怎麼這麼苦?這輩子要伺候這個小祖宗
而蘇婉琳完全被氣得呆住了,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孩子,說話行事完全出乎意料。讓人恨不得惱不得,又沒辦法說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