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映雪早早起來,打開箱籠給謹惜找衣服,又備下薰香薰衣服。
謹惜仔細囑咐映雪一些事情,畢竟她只是陳府的三等丫頭,接觸不到外事,沒有歷練出來。又叫她袖了些裝着小銀錁子的荷包在袖裡,以備打賞寧家僕婦。
因在服中,她換上一件雪青色湖綢飛雁銜蘆紋樣的對襟襖,領口是鴛鴦戲蓮的白玉襻扣,下襯着白杭絹畫拖裙,鴉翎般烏黑的頭上斜插着一朵顫顫巍巍手掌大小的素銀卷荷,另一邊插着兩隻嵌梅花簪,顯得淡雅出塵,又不過於寒素。
因爲要坐席,又得更一次衣服。叫映雪包了件秋香色繡着青青翠竹的潞綢衫,玉色遍地花縐紗裙子,這一身衣服在初夏穿上讓人看着清爽怡人。
收拾妥當,她款款走出院來,映雪跟在身後抱着衣服包。那正在院中灑掃的小夥記看了一見慌忙垂下頭,可掃帚卻失手掉在地上了。
謹惜嘴角微微一抿……
十三歲,正是花蕊含苞的季節,混合着少女的清新和嬌美,靜待綻放的那一刻。
來到寧府,和父親先參見了寧世伯。
寧亦云的兩個兒子寧譽名、寧譽勝也來拜見蒲嘯原。
蒲嘯原把已封好的見面禮給了他們,外加兩方魚腦凍、焦葉白的端溪名硯,又令謹惜拜見兩位世兄。
謹惜飄然下拜,兩位寧公子也忙還禮不迭,兩邊序了平禮。
雖然兩位公子是第一次見面,可謹惜與寧太太和馨姐在勳城時卻曾有過一面之緣。
寧亦云家境也不算太好,只娶了一位正妻。直到在京城官職高升,在接寧太太上京前,才忙忙的收了兩個妾氏,卻不知道寧太太到京後有沒有作鬧……
她注意到寧家長公子名哥性格似乎較爲沉穩,寡言少語;而二公子勝哥就活潑得多,一雙眼睛總是含着笑意。
因爲知道勝哥和馨姐是一對龍鳳胎,所以謹惜還多了看一眼,的確與馨姐面容相像。謹惜不禁羨慕起有兄弟姐妹的好處來……
兩個僕婦帶謹惜去後宅見寧太太,謹惜賞了兩個小荷包,分量也不算輕薄,那兩個僕婦只是恭敬謝賞,亦未表現出喜形於色。
看來是經常受打賞的……謹惜試探了一下就知道寧家現在有多風光了,只怕未必把父親這個落魄舉人放在眼裡。
可是寧世伯如此熱心,推舉遠在勳城的父親出來做官卻是爲什麼?看來答案在這次宴會就會呼之欲出了……
她不由得挺直了脊背,步子不急不緩。映雪亦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丟了小姐的臉面。
穿過北面的兩卷屏門,迎面是筒瓦捲棚式的正廳三間,東西抄手遊廊,各有屏門通往跨院。
正廳後隔扇門外是一個窄長的院子,正中有座綠油貼金團壽字木影壁。南牆綠油貼金板牆,下有磚砌的須彌座。後面掩映在綠樹中的五間上房,就是寧太太的臥房。
此時寧太太與女兒馨姐在廳中等候,兩旁邊丫頭僕婦侍列如雁翅。寧太太和馨姐打扮得通身富貴,滿頭珠翠,再不是勳城舊時模樣。
謹惜不禁想到一句詩:朝爲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只得皇上片言嘉贊便可扶搖九天,難怪天下人皆趨之若鶩……只是這份富貴卻不是那麼容易守住,所謂聖心難測,一個不小心不光自己粉身碎骨,連家人亦受連累。
所以這份鏡花水月的風光不得也罷,謹惜打定主意,只要父親做個小小知縣,遠離權力中心,平平安安的生活便好。
謹惜給寧太太見禮,寧太太微笑拉起謹惜叫着她的小名道:“謹娘不必多禮,幾年不見,出落得越發漂亮了!”
謹惜的目光轉向馨姐,說道:“寧太太過獎了,我看馨姐姐纔是越來越漂亮呢。”
只見馨姐穿着一身南京雲紬五彩納紗衫,下面是一條穿花鳳縷金拖泥裙。這身衣服織金納銀,紋彩輝煌,十分耀眼。
其實謹惜前世做端家媳婦時,也見過許多貴婦名媛,真正高門大戶的小姐都是很會打扮的。衣着首飾搭配十分講究,要讓人感覺既高貴典雅又不入俗流,像馨姐裝扮得如此奢華,倒顯得底氣不足。
馨姐也對謹惜微微一拜,笑容淡淡的。一雙眼睛卻有些浮腫,像是哭過了……
侍女端上來三盞點了松子胡桃蜂蜜的鳳髓茶,寧太太先聊了些勳城舊事,果然就把話題引到了蒲嘯原選官的事情上。
說起她家老爺爲了幫謹惜的父親選官費了多少事,找到戶部錢侍郎,說盡好話才留了個缺,又怕被其他同僚詬病,擔着多少風險……
謹惜聽了起身恭敬道謝:“若沒有寧世伯,不知要候多久纔有缺,讓世伯操心了。”
寧太太扶了扶被滿頭沉甸甸的花翠壓得生疼的脖子,擡起手腕露出一隻翠汪汪的翡翠鐲。笑得滿面春風:“通家之好,應該的!戶部選官我們老爺也會跟文選清吏司打招呼,定不會讓蒲老爺選到那邊窮民刁的縣裡。我家老爺想着把蒲老爺安排在離京城近點的地方,也方便照顧……永平府的撫寧縣倒不錯,以後謹娘要回京城採購時新衣料只要三五天就回來了,比南邊強!”
永平府?那與北方屯軍之處相鄰……
謹惜一愣:只怕在外書房寧世伯也會跟父親提起,她當然不會貿然贊同或反對,還要等回去跟父親商議。
謹惜不接寧太太的話,轉而看向有些心不在焉的馨姐:“馨姐姐今年已到及笄了吧?只怕在寧伯母膝邊承歡的時間越來越少了,若是有了好消息可不能瞞我!”
馨姐臉上並沒有羞赧,而是閃過一慍怒,被謹惜看在眼中。
寧太太忙道:“還沒有人家呢,雖然也有幾家前來說媒,都不太適合。”
謹惜從袖中拿出一隻精緻的小盒,走到馨姐面前遞與她,說:“不知父親選官會去哪裡,謹娘先提前把添妝送給馨姐姐,姐姐別笑話儉薄!”
謹惜故意如此說,就是向寧太太暗示寧世伯的安排不一定被採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