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勘家原本是漁容縣楊家莊的,在村裡還算富戶。可家裡兄弟七人,都已娶妻生子,看着還算豐厚的家業若分成七份也就沒什麼了。
在縣裡當了六年的吏員,還賃房而居,旁邊都是些小手藝人家,低房矮戶,說話聲音稍微大點都能讓鄰居聽見,着實不便。妻子雖然埋怨,又嫌好地方租金貴,就想着多攢些銀子好買一處闊敞的房子。雖然這些年當典史私下裡也得了不少好處銀,可平白送到手不用花錢的大宅子,誰會不動心?
楊勘一咬牙,把禇荇送給蒲大人封好密帖的銀票揣在懷中,對禇荇的家僕拱手道:“回去轉告禇五爺,這事包在老弟身上!”
到了衙縣,楊勘在自己的簽押房踱步良久,覺得那銀票封在懷中如揣着個火球,直燒得他心口難受。
若不送,那所大宅子就白白與自己擦身而過;若送,萬一蒲大人怪罪下來官位難保。
他心神不寧直到天色已晚,再不去見蒲大人,大人就要回內宅休息了。楊勘一咬牙,轉身走向二堂……
見到楊勘,蒲嘯原意外的挑了挑眉。他從容問道:“已經到這個時辰楊典史有何事見本官?”
楊勘把門掩上,緊走幾步跪倒在蒲嘯原面前叩頭道:“大人,今日禇荇家人到屬下家裡送來一封信,讓屬下轉交大人!”
說罷把銀票封遞了上去,蒲嘯原折開看了看,數額果然能打動人心。他不動聲色的說:“禇荇爲何單單找你送信?”
楊勘臉色通紅,忙辯解道:“大人明鑑,屬下可是一片真心爲大人着想!大人還不知道吧,禇荇已派人上京活動,太子儀衛的名額還有幾名空缺。既然他已打算入京,大人又何苦白白得罪閣老,況且即使拿住禇荇,遞送到州府還不知會不會定罪。不如大人這裡做個人情,胡亂判了還得些實在。”
蒲嘯原眯着眼睛看向楊勘,看得他冷汗直流。半晌蒲嘯原纔開口道:“既然他要入京,鹽行生意着何人看管呢?”
楊勘一時未解其意,答不上來。
蒲嘯原冷笑道:“這點銀子就想買條性命,太便宜了吧?本官只要四成乾股!若他答應,我也同意壓低鹽價,把相鄰粵鹽都擠出去。他不在漁容,生意卻能做得更大,何樂而不爲呢?”
原來……這位新知縣胃口更大,下手更狠!乖乖,四成乾股?他真是獅子大開口。此事楊勘可做不得主,只好說:“這種事情只能請大人跟禇荇親自商量了。”
“既然如此,你就請他悄悄到縣衙後宅,我與他見上一面商談此事。”
楊勘只好又把銀票送還禇荇,還把蒲大人的意思轉述了一遍。
禇荇聽說蒲大人鬆口想與他一同擠垮鄰縣的粵鹽鹽商,是有些心動,可一想到要去縣衙又打了退堂鼓。說是再考慮考慮,他心中還是不信任這位新知縣。
可那邊蒲大人也不急,楊勘不回話,他也沒再提及此事。
過了幾日百姓商戶們又來追問,跪了一院子,請知縣大老爺主持公道,嚴懲市虎惡霸禇荇。
蒲嘯原照樣俯就一番,說正在調查,讓大家稍安勿躁。
而有些急躁的百姓早已忍不住了,一則聽信張德全所派之人的挑撥,二則見新知縣只會一味推託,根本不想管此事。
其中有個年青人怒火旺盛,按捺不住,說道:“大人爲何幾次三番推諉?難道是怕了不成?還是收了賽太歲的黑錢?”
蒲嘯原聞聽大怒,喝道:“大膽刁民,竟敢咆哮公堂,誣衊本官!左右還不給我抓起來!”
班頭羅大寧忙喝令皁吏們衝上去,抓了不服氣帶頭鬧事的的年青人,關進監牢以儆效尤。
這件事在漁容縣引起軒然大波,百姓們大失所望,街頭巷尾都傳新知縣是個貪贓枉法的昏官,已有人準備上州府告狀,想把蒲嘯原也拉下馬。
張德全聽到這個消息暗暗高興,覺得這回蒲知縣就算不丟官也失了人心。到了每年徭賦徵銀時,百姓必定會鬧事,到時他就可以從中取勢,大撈一票!
關了許多告狀的百姓,蒲嘯原又找來楊勘,十分不滿地說:“本官頂着如此壓力幫他難道他還信不過我?他若來,本官自然有辦法幫他平息官司。聽說朝廷派到江西的欽差大臣就快到東澤境內了,若他還繼續拖延,待百姓們告到巡按使那裡,不但閣老的面上不好過,只恐怕太子儀衛的官職也保不住了!”
楊勘忙到禇荇那裡傳話,禇荇聽見這個消息也慌了神。不過四成乾股也着實讓他肉痛,他也得親自跟蒲知縣談談條件……
楊勘這隻鴻雁當得倒是不辭辛苦,盡心盡力,又“飛”回來傳遞消息。告訴蒲大人明日他坐小轎悄悄從縣衙西側門入府,跟他面談鹽引之事。
蒲嘯原點點頭,望着他淡淡說道:“楊典史,此事你出力最多。若事成之後,本官自然不會虧待你的。”
楊勘忙一躬到地,說道:“卑職不敢!”想着那所大宅子他不禁面露欣喜之色。
***************************************************
“什麼?父親找梅醫官密談?”謹惜緊眉頭,淡淡的愁思籠罩着清柔嬌美的臉上。
燕喜點點頭,道:“小姐曾吩咐奴婢探一探梅醫官的底,奴婢就留心梅醫官的小廝龍葵。知道他是京城人,奴婢把小姐賞的京城點心送與他吃。他還唏噓不已,感嘆好久沒吃過家鄉的東西了。然後奴婢就藉機問了幾句,究竟發生什麼事龍葵也說不明白,只知道梅醫官的父親跟他吵得很激烈,好像是爲了梅醫官的親事。梅醫官私自把親事退了,對方家也是京城巨室,因爲此事還跟梅家翻了臉……看來那個冰塊臉做事可夠絕的!”
丫頭們私下裡給梅傲霜起的外號就是冰塊臉。燕喜繼續說道:“可巧今日奴婢去後廚,卻見龍葵吩咐黃嫂子晚半個時辰再去送飯。奴婢就存了個心,悄悄跟到衙左書吏的院外,卻看到秋實在門口守着。隔了好外才見老爺出來,梅醫官送他到院外。若是平日談事情,只有下級參見長官的,哪有長官親自跑到僚屬院中的?所以一定是機密的事情,不想被別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