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神秘孕婦雅蕾莎(上)
6神秘孕婦雅蕾莎
車子一直向西,車流漸漸稀少下來,過了相當於港島西三環的西瑪諾道後,迎面看到的是掩映在綠樹叢中的幾十幢獨立三層別墅,全部是仿照歐洲古典小鎮的風格建造,外表裝飾,華美無限。
葉溪放緩車速,擡手從頭頂遮陽板上取下一柄兩寸長的微型手槍,熟練地打開保險栓,插在自己左腕的衣袖裡。
“沈先生,只是防身手段而已。”她不好意思地向我笑了笑,扭轉方向盤,駛向一座有着乳白色陽臺、淺灰色尖頂的奧地利風格建築。
我點頭表示理解,淡淡地問:“葉小姐,其實你經歷的一切,已經足夠向警局申請保護或者調查,何必來找我?”
她在建築前的鵝卵石小徑旁停車,尷尬地一笑:“紅龍被捕那件事,鬧得滿城風雨,我已經被冠上了‘東方女巫’的惡名,這一次,如果不能有確鑿證據揭示真相,只怕又要被媒體嘲弄。我是小人物,丟不丟臉無所謂,但我爸卻是……”
她搖了搖頭,不再繼續說下去。
我瞥見一樓窗戶位置,有個人影急速一閃,轉眼就消失了。
二樓、三樓都沒有開燈,大部分門窗黑洞洞的,什麼都看不到。
“沈先生,之所以登門求教,更重要的一點,當時樑舉愴惶離去時,曾不停嘴地嘟囔‘這件事一定要告訴沈南’。以我個人看來,他對你的敬佩超乎尋常,所以纔過去見你。”
我們同時開了車門下地,一陣草葉芬芳傳來,空氣要比市中心新鮮得多了。
樑舉幾乎沒什麼談得來的朋友,與我只能算是談得來的泛泛之交。
葉溪站在小徑盡頭,反覆做了幾次深呼吸,籍此來緩解緊張的情緒,隨即舉步走向小樓正門。
這片樓區,在港島規化圖上,被稱爲“夏風椰浪別墅羣”,售價昂貴,是港島富人們的聚集地。據說,幾大當紅的影視歌三棲明星都在此地擁有多處房產。
“沈先生,這套房子閒置多年,雅蕾莎喜歡清靜,所以並沒有請別的傭人,僅是她一個人居住。”
停在深棕色的胡桃木門口之後,葉溪擡手按了門鈴,門口兩側高大的花枝造型路燈,投下乳白色的柔光,把我們兩個影子並排投射在門扇上。
門無聲地被拉開,一個蒙着黑色面紗的窈窕女子出現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略顯憂鬱地深垂着:“葉小姐,你來了?”
葉溪的敘述中,並沒有重點說到雅蕾莎的相貌,初次見面,她的大眼睛、長睫毛、微黑的皮膚和細得不盈一握的纖腰,立刻給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這是一個漂亮到極致的阿拉伯女子,擁有非常少見的會說話的眼神,雖然只穿着一套素淨的碎花睡衣,渾身的動人之處卻表露無遺。
“雅蕾莎,這是沈南醫生,樑醫生有事,以後不能再替你檢查身體了,所以我才請了他回來。”葉溪不動聲色地解釋着。
“是,謝謝你,謝謝沈先生。”雅蕾莎的眼神從我臉上掠過,綿長細密的睫毛微微一顫,後退一步,做了個“請進”的手勢。她的長髮結成一條烏黑的辮子垂在身後,那是阿拉伯女人慣常的髮型,黑紗覆蓋下,鼻子上嵌着的一個直徑約一釐米的金環映着燈光閃爍着。
我沒有感覺到任何危險的徵兆,目光掃向她露在睡衣外的兩隻手腕,乾淨光滑,肌膚細膩,與普通人毫無兩樣。
大廳裡的歐式裝修風格,豪華大氣,特別是一套英國維多利亞風格的乳白色真皮沙發,恐怕是價值過百萬的歐洲頂級品牌產品。
葉溪指向其中一隻雙人沙發:“沈先生,通常樑醫生就是坐在那裡,爲雅蕾莎把脈。”她故意強調“把脈”這兩個字,用意自然是要引起我的高度注意。
我的眼光一直鎖定在雅蕾莎身上,希望從神態、腳步、舉止上察覺出她的與衆不同之處。樑舉能夠發現的,我相信自己也能。
沙發對面的電視機裡,正在播放國際新聞,大概我們到達之前,雅蕾莎一直在看電視解悶。從她的腰部輪廓分析,絕對是三個多月的孕婦體型無疑,但過於纖細的腰肢,必定會影響到她七個月後的分娩,也許到時候做剖腹產手術纔是最明智之舉。
葉溪關了電視,向我遞了個複雜的眼神:“請沈先生替雅蕾莎把脈可以嗎?”
我輕咳了一聲:“好的,不過我希望先去把手洗乾淨,可以借用一下洗手間嗎?”
中醫除了講究“望、聞、問、切”四字真經之外,更要順應“天時、地利、人和”三才與“風、火、水、氣、聲”五變,遠道而來,自己的氣息都沒有調到中正平和的地步,又怎麼可能去替別人診斷?猶如一架自身都不準確的度量衡工具,要去準確地量度另外的東西,豈不是紙上談兵?
洗手間在大廳的右側,需要穿過一條略顯陰暗的長廊。
葉溪陪着我,一路替我打開牆上嵌着的玫瑰壁燈。別墅的豪華氣息瀰漫在任何地方,連不起眼的角角落落都照顧得無微不至,所有的燈具上都鏨刻着英格蘭玫瑰的浮雕標籤,那應該是屬於黛安娜王妃生前專用的一個品牌。
“沈先生,你覺得雅蕾莎正常嗎?”葉溪擰開了洗手檯上的水龍頭,在嘩嘩的水聲里長嘆着問我。
鏡子裡同時映出兩個人的影子,她抱着胳膊,神情無比困惑地凝視着鏡子裡的自己。
我低頭洗手,在水流裡反覆沖洗着手指。四月天,冷水依舊帶着幾許寒意,水花更是點點飛濺到臉上,讓我略帶焦躁的心,緩緩冷靜下來。
“至少在剛纔看來,她是正常的。”我淡淡地笑着,心平氣和地按下開關,擠了幾滴洗手液出來,輕輕揉搓,立刻滿手都是帶着檸檬清香的潔白泡沫。
危機來臨的時候,我的第六感會自然而然地起反應,現在還沒有。
“我總覺得,有時候看上去,雅蕾莎不是雅蕾莎,而是另外一個人。沈先生,我說不清那種感受,差不多像隔着毛玻璃看人,明明知道對面是誰,卻睜大了眼睛都看不清她的眉眼五官。唉,每次有了這種感覺,我都會覺得毛骨悚然,不知道自己從伊拉克帶回來的究竟是當時救我的女人呢?還是某個被魔鬼附體的傀儡——”
她揮手開了側面向東的窗戶,夜風裹挾着晚春的花香,一路翻滾着涌入,衝散了洗手間裡的沉鬱氣氛。
“港島那麼小,人口那麼少,一旦我帶來的是魔鬼撒旦的載體,等到惡靈孕育完成,降臨這個世界,首先遭殃的,豈不就是我們眼前這顆繁華美麗的‘東方之珠’?”
我從鏡子裡能夠看見東窗透進來的霓虹餘光,遙遠的東面天際,大概都被幾十棟摩天大樓上的廣告牌給映得五光十色了吧?
“葉小姐,你想得太遠了。”我開始沖洗手上的泡沫。
葉溪若有所思地長嘆:“沈先生,難道你不相信經書上說的,魔鬼撒旦歷千年而不死,一代一代在俗世靈魂中託附寄生,如果有了合適的成長溫牀,它將迅速膨脹爲主宰黑暗世界的力量,然後讓地球永遠沉淪於宇宙‘黑死星’的籠罩之下?”
我扯下兩張紙巾擦手,不急不慢地反駁她:“葉小姐,你說的內容,不是來自經書,而是那本曾經轟動整個北半球的《巨人的向日葵》,對不對?不過,那本近似於科幻小說的著作自從一九九零年華語第一版後,已經被全球四十個以上的國家列爲禁書,根本不會予以再版,已經售出的十萬冊,也在陸續收繳中。我有幸購得了其中一冊,並且詳細閱讀過——”
自從人類發明文字以來,被列爲禁書的冊子大概早就汗牛充棟,幾乎每一個國家都曾頒佈過類似的法令條例。
《巨人的向日葵》一書的封面,幾乎是照搬了梵高的那幅同名畫作,但在每一片葵花葉子上,都繪着一個嬰兒般甜甜微笑的撒旦。書的內容,則是描繪了一顆隱藏在銀河系中的怪異星球,名爲“黑死星”,那是一切人類災難、瘟疫、戰火的源泉,而魔鬼撒旦則是“黑死星”派往地球執行這些毀滅人類行動的使者。
書的最後,以預言的形式闡述了地球的悲慘未來——“魔鬼覺醒之後,接收來自‘黑死星’的毀滅信號,導致陸地沉降,地球表面完全被洪水覆蓋。大氣層被地球人制造的二氧化碳毀壞殆盡,太陽光的輻射強度增加四千倍,然後洪水被逐漸烤乾,蒸發一空,隨即地球的絕對質量減掉四分之三,在太陽的引力作用下,最終墜毀於太陽表面,成爲冷硬的石頭。”
那本書的作者署名爲“銀河騎士”,並且在前言與後序中,號召一起不甘坐以待斃的地球人聯合起來,共同爲追殺魔鬼撒旦而努力,直至將其徹底剿除。
“那是一本很有意思的書。”我擦乾雙手,對着鏡子,攏了攏略有些凌亂的頭髮。
葉溪更用力地抱緊胳膊,喃喃地重複着:“對,很有意思,不過當噩夢變成現實的時候,就不會再有人這麼說了。在熾烈的摩擦之火中,地球以超過光速一百六十倍的呼嘯之勢,撞向太陽,然後,太陽的循環發熱狀態由於強烈的震動而喪失動力,銀河系的一切發光源、反光點都會消失,陷入永遠的黑暗。那時候,沒有人類,沒有一切,只有黑暗,並且是絕對意義上的黑暗,就像一個超級巨大的黑洞,連同幾千年來地球人創造的輝煌思想一起吞噬。我們,連同我們最初的祖先,都將變得不復存在……”
她是在複述那本書的內容,當初,我也曾被這些無比深邃的語言而震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