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撲克牌通緝令上的被捕者,都是因爲無線電信號泄密而露出行蹤的,只有少數人執行了最嚴格的“無線電通訊管制”,隨行者拋棄了一切現代化通訊設備,才得以順利逃脫。在這種高科技對抗中,伊拉克人不過是美國大象腳下的小螞蟻,毫無防禦能力。到了最後,他們只能選擇“口口相傳”的原始聯絡方式,索性連文字記錄的信件傳輸都免除了。
如果換了我是潛藏計劃的執行者,行動的第一條要則便是執行這一規定,否則的話,過不了幾周大家就都成了美國人的甕中之鱉。
“並非是‘騙’,我就是伊拉克人的聯絡官。無情小姐,假如你獲得了全部的行動資料後,當然也可以把自己變成聯絡官,成爲這羣地下隱居者頭頂的太陽,照亮他們的未來。”
方星手指一點,準確地讓代表海灣地區的那抹藍色停在自己指尖上。
現在,這裡屬於聯軍控制,伊拉克人已經成了戰勝國的附屬品。
我不願意再把大家的思想糾結於毫無意義的口水戰中,及時地舉手阻止了無情的進一步譏諷:“方小姐,寶藏或者政治鬥爭都非我來到這裡的本意。唐槍是我的朋友,無情是唐槍的妹妹,我只希望三個人能平安回到地面上去,然後轉去港島。你最好能保證這一點,否則,大家起了內訌,大概就要永久地留在這裡了。”
探寶者的目標是鬼墓,卻總是無法得其門而入,等到我們無意中闖入了鬼墓下面,才發現這個世界並非想像中那樣沉寂無聲,而是大有乾坤。
“好,成交。”方星臉上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無情不再多嘴,只是臉色越來越陰沉得厲害。
要想讓幾千人安全地匿藏在地下,保障其給養和戰鬥力,這絕對是一件龐大的工程。所需的人力、物力、財力之巨無法估計,但紅龍政府居然成功地做到了,我不能不佩服對方的意志力。
全球幾百個國家之中,能夠令美國人頭痛惱火到枕蓆難安的,也就只有紅龍一個人了。
匿藏、忍耐、反攻,與古代的“特洛伊木馬”大逆轉行動非常相似,不知道五角大樓的智囊團能否想到這一點?
這間辦公室是建築在一百多米的地下,但陳設舒適大方,書桌前的觀葉植物也長得鬱鬱蔥蔥,可見地下的各種通風設備佈置得非常合理,就算能夠通過某種管道獲取陽光也未可知。
蘭科納返回來時,身後跟着兩名白衣女醫生,五官和身材都屬於伊拉克女孩子中的上上之選。
“聯絡官,黑巫師要求見你的這位同伴——”他指向我,臉上佈滿了疑惑。
方星淡淡地笑了:“好說,不過我得提前向將軍閣下打招呼,這位是華裔世界裡最好的婦科醫生沈南先生。當時紅龍批覆‘保龍計劃’時,曾親自勾選過他的名字。你轉告黑巫師,假如沈先生髮生了什麼意外,紅龍的計劃連同我們未來的領袖都會‘流產’,懂了嗎?”
她的“雙關語”令蘭科納渾身一震,目光定格在我臉上。
我冷漠地注視着他,不帶出一絲慌亂來。
“我聽過你的名字,沈先生,有人稱你爲‘東方神醫’,對嗎?”蘭科納討好地一笑。
我無聲地點點頭,他向其中一名醫生吩咐:“帶沈先生去見巫師。”
阿拉伯人的巫術一向神秘莫測,並且非常保守,絕不外傳,屬於全球範圍內最晦澀的法術之一。
我沒聽過“黑巫師”的名字,但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要見比洪水猛獸更可怕的人物,我都沒有選擇。既來之則安之,假如一切出自命運的安排,那就坦然承受好了。
那名大眼睛的女醫生謙恭地向我屈膝致禮:“請跟我來。”
出門之後,她在前面引路,一直走向長廊深處。漸漸的,我聞見空氣裡飄浮着玫瑰花的清香,並且溫度也有所提升,緊張的身體也隨之慢慢放鬆下來。雖然仍是在地下甬道里,但很明顯,這裡安裝着很隱蔽的空調系統,生活在這個精緻區域內的都應該是有身份的人物。
“沈先生,我以前見過您,是在港島的聖曼洛斯教會醫院裡。您的精湛醫術,給我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沒想到今日能在這裡重見,真是榮幸。”女醫生回過頭來,向我嫣然一笑。
“地球實在是太小了。”我笑了笑,簡單地迴應了一句。
“對呀,希望您能在這裡留下來,我可以有機會單獨請教,那才真的是天大的好消息。”她笑得很曖昧,眼波流轉之間,無限風情袒露無遺。
我皺了皺眉,淡淡一笑,不再回應。
拐進一條岔道後,花香更濃,我們在一扇磨砂玻璃門前停下來。
“沈先生,巫師喜怒無常,你最好小心些。有必要的話,我隨時可以爲你做一些事——”她一邊按下門邊的電鈴,一邊繼續着剛剛的話題。
門開了,我大步跨進去,立刻擺脫了女醫生的絮叨。非常時期,我的腦子裡只有你死我活的敵對戰爭,根本毫無心思考慮風花雪月的事。
跨過這個門口,彷彿一下子進入了一個雪白的世界,牆壁、天花板、地面都是白色的,傢具、書架、書桌、沙發亦是全部白色。一個披着白袍的黑髮少女坐在書桌前,手裡握着一卷泛黃的古書,正在用心地翻頁讀書。
那扇門在我身後無聲地關閉,我走向書桌,在她對面的白色真皮轉椅上重重地坐下。
少女放下書,撩開垂落下來的亂髮,深深地盯了我一眼:“港島來的沈南先生?”她有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緊盯住我時,眼神純靜而深邃,彷彿兩口無人攪擾的古井。
“我是。”我感覺自己累了,一坐進寬大的轉椅裡,下肢的痠痛感立刻盪漾起來,瞬間傳遍了全身。幾天的沙漠生活加上陷入流沙、誤入甬道的這段毫無給養的生活,自己的體力已然被大量透支。
“沈先生看起來又累又困,而且極需要食物和水,對不對?不知道有沒有興趣與我一同共進晚餐?”她低聲笑着,微微向後仰身,黑瀑般的長髮傾瀉於肩後,直垂到純白的地毯上。
她手邊的那本書已經合起來,封面上手繪着九顆串成一圈的黑色骷髏,右下角是一枚血紅色的六角形印章。印章裡的字全部都是完完全全的阿拉伯語,一時間無法看清。
“我很願意。”隨着這句話,我的肚子也“嘰嘰咕咕”地叫起來。
少女按下了桌角的通話器,淡淡地下了命令:“送兩份晚餐進來,不要酒,要兩瓶純淨水。”
我長嘆着抹了把臉,毫不掩飾自己的疲態。唯有如此,才能讓對方放鬆戒心,忽視我的危險性。
“喵嗚”,一隻肥大的黑貓從書桌下面鑽出來,靈巧地一縱,躍上了少女的桌子,蹲在那本書上,冷冷地看着我。這或許就是引我和無情前來的那隻貓,但我不想表示什麼,只是斜倒在轉椅裡,目光渙散,神情黯淡。
“沈先生,這是我的愛貓,嬌寵慣了,在這個房間裡毫無顧忌,你不會討厭它吧?”少女伸出雙臂,那黑貓立刻撲進她懷裡,下巴枕在她的小臂上,仍舊虎視眈眈地對着我。
我搖搖頭,肚子的叫聲更響了,連那少女也清楚地聽到,忍俊不禁地低頭淺笑。
“還沒請教怎麼稱呼你?”我轉換了話題,偷偷運氣,把肚子裡的響聲壓制住。
“我的職業是黑巫師,別人通常稱呼我爲‘巫師’,你也可以這麼叫。”她輕撫着黑貓的頭頂,注意力不再回到我臉上,彷彿懷裡的那隻小動物,就是她最關注的一切。
“恕我直言,似乎阿拉伯世界的各大媒體上沒有出現過你的名字?”我試探着打聽對方的底細。
“你的意思是,我們很陌生?但我卻見過你,相信嗎?”她用修長的指尖梳攏着黑貓頭頂的軟毛。
我以爲她說的跟剛剛那女醫生所說相同,禁不住點頭一笑。
“你也記得?”她微感詫異,“我問過你那麼多次,你從來都不回答我。現在,你終於承認見過我了?”
我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因爲自己從不記得跟她有過交談。在港島出席一些醫學專業盛會時,自己相當低調,連主席臺都很少登,只是爲了保持一份耳根清淨,免遭媒體記者蜂擁圍堵之苦。
在這一點上,樑舉與我截然不同,他恨不得每次聚會都上臺發表高談闊論,以表達自己擁有的真知灼見,要所有的同行臣服在自己腳下。不過,高調行事的他沒能笑到最後,就在有震驚全球的大發現即將公佈之前,慘死於實驗樓上。
“巫師,我們還是別打啞謎了,到底在哪裡遇見過?”我不想這頓飯吃得不明不白。
“就在——”她的左腕一抖,房間裡霍的出現了五道刀光,繚繞回旋着射向我。我及時地腳尖輕點書桌的不鏽鋼桌腿,轉椅嘩的一聲後退,同時我也搖肩、縮頭、屈背、旋身、收腿,躲開了來勢迅猛的五柄飛刀。
第六柄小刀來的最晚,但目標對準的是我的左胸心臟位置,彷彿早就算準了我的躲避身法,前五刀爲誘餌,最後一刀纔是真正的殺手。
我倏的張嘴,咬住最後一刀,輕輕甩出,刀尖已經沒入書桌半寸。
“果然是你!”巫師歡呼起來,丟掉黑貓,騰空撲向我。
我的震驚不亞於她,因爲這種“聚五行六”刀法,屬於沈家刀法中的秘傳,虛中帶實,最是難防。
她抓住了我的右臂,無限欣喜地盯着我的臉,叫出了一個陌生的名字:“海市人?”
我無法理解這個名字的來意,錯愕地問:“你在說叫誰?誰是海市人?”
“海市人就是教我飛刀的那個人,也即是你,不對嗎?”她用力搖着我的胳膊,披拂的長髮長蛇一樣靈動跳躍着。
“我們之間——一定是有某種誤會了,小姐,我只能說,自己對你沒有任何印象,無論是近期還是過去,我都沒見過你。只是,你的刀法是從哪裡學來的?”我慢慢地推開她的手,讓她冷靜下來。
巫師的狂喜迅速退去,她快步回到書桌後面,拉開一隻抽屜,取出一大疊灰色的畫紙,唰的一聲在桌面上鋪開。
“沈先生,請到這邊來。”她招呼我,眼神裡流露出不易察覺的黯然。
那隻黑貓不安地叫了一聲,踏過畫稿,企圖重新回到主人懷中,但巫師驟然發出一聲尖厲的低嘯,嚇得那黑貓躍下桌子,迅速消失在門邊的洞口中。
我站起身,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才緩步走向書桌。沈家飛刀是從不外傳的,並且其中的手法奧秘之處,不經過成年累月的潛心領悟絕對無法琢磨透徹。看巫師發射飛刀的熟練程度,已經有相當深的造詣。
畫稿是用黑色的速描鉛筆塗抹出來的,線條灑脫靈動,令畫中出現的人物形神兼備。
第一張圖畫上,一個倒揹着手的傲岸男人昂着頭站在巨大的圓月背景前面。他的腰間繫着一條寬大的帶子,帶子上插着密密麻麻的飛刀。
“這是不是你——”巫師苦笑起來,“不,也許應該說,這是不是你認識的某個人?”
我無語地翻開了第二張,是那個男人的臉部近距離特寫。他有一雙濃黑的劍眉,但卻緊緊地皺着,緊抿着脣,兩道又深又寬的法令紋突出於鼻翼兩側,佔據了這張畫的視覺重心。當我看到他時,瞬間便感受到他心裡深埋着的那種憂鬱和焦灼。
“他是誰?”我無數次在鏡子裡看過自己,除了對方額頭上的三道川字皺紋外,幾乎就是另一個躍然紙上的我。
“他不是你嗎?”巫師沉鬱地反問。
“他不是,只是一個跟我比較像的男人罷了。難道,他就是你說的‘海市人’?”我繼續向下翻,卻是一張手握飛刀的特寫。刀在掌心,被那人的拇指輕釦着,刀尖指向食指之間,鋒刃緊貼於掌心的地紋、人紋之間。
“沈家刀法,不問天時,只憑地利與人和兩項。天時,無法自控,無法審度,所以有時候難免逆天時而動,在先機上已經落於下乘。做可做的,全力以赴;做不可做的,同樣要全力以赴。所以,沈家弟子行事,謀在人,而成在天。”
這是關伯告訴我的沈家祖訓,每天起牀第一件事便要默誦三遍。
沈家刀法同樣是遵循“地利”與“人和”兩項,發力于丹田之內,出刀於掌紋之間,一切掌法全在意念之內。
看到這張畫,我已經明白對方與沈家必定有千絲萬縷的聯繫,而這種手法則與我所修練的同出一轍。
“你在海市蜃樓中見我,教我刀法,忘了嗎?”不知何時,巫師已經靠在我肩上,幽幽地連聲長嘆。
“那不是我。”我冷冷地糾正她。
“可我知道,那的確是你。當‘九鬼骷髏幡’振響時,我明白你已經抵達這裡,才令蘭科納上去迎接。不信,你聽,它仍在搖動,你真的就是今生我要等的那一個。海市人,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要做你的女人。”她急急地向下說,一邊舉手按在我嘴上,示意我不要打斷她,“這是一個預言,來自我們鬼羽族的最古老預言,誰若得到海市人的愛,將會洞悉過去未來,成爲阿拉伯世界裡真正的無冕之王。”
我側耳傾聽,書桌旁的帷幕後面,的確有一串銅鈴在隱隱振響着。
巫師滑步走入帷幕後面,重新回來時,手裡舉着一面灰白色的布幡,約兩人高,最頂端繫着一串瘦小的骷髏,每隻骷髏嘴裡都銜着一隻古色古香的金黃色銅鈴。
鬼羽族屬於阿拉伯世界裡的流浪民族,如同草原上的遊牧部落一樣,他們也終生不會駐紮某地,永遠在不同的綠洲之間遷徙着。在某些方面,他們與吉普賽民族又很相似,篤信預言的力量,用這種藥水浸泡過的異鄉人骷髏製造成巫師的預言幡,往往能夠靈驗地指引着全族下一步的行動路線。
在港島的異術界,老一輩預言家們對鬼羽族的“九鬼骷髏幡”非常感興趣,但卻沒人有機會得到那東西。
“幾百年來,族人數千次遇到海市蜃樓,數百次看到海市人的存在,但卻僅有我一個人進入其中,跟隨海市人修練飛刀。那時候,我已經迷戀上他,按照預言的指引,進入巴格達,然後又轉徙到鬼墓之下,等待宿命的降臨。你不是海市人,我知道你是沈南,但冥冥之中,你們其實是一個人。這一次,我不會再錯過了——”
巫師的語氣飽含着欣喜與哀傷,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讓她的表情看起來古怪之極。
海市蜃樓在沙漠上出現的頻率極高,但那畢竟是由於陽光和大氣層折射而產生的虛幻景象,幾乎沒有進入其中的可能性。那麼,巫師述說的究竟是怎麼回事?是非常近似於現實的某種幻覺嗎?是誰教會了她沈家秘傳的飛刀?
我的頭開始隱隱作痛了,身體也在害冷,摸摸額頭,已經變得滾燙了。
那些圖畫足有百餘張,描繪的都是巫師說的那個海市人。圖畫畢竟不是照片,再生動傳神,仍然不能明確地表達出對方的身份。
我不會接受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阿拉伯女孩子,這一點無需考慮。當我起身告辭時,頭重腳輕的感覺更明顯了,幾乎要靠扶住牆壁來維持身體的平衡。
“沈先生,你已經有了心魔,不接受鬼羽族幫助的話,心魔爆發,你就會變成另一個人,一個魔鬼的附庸,知道嗎?我們是在鬼墓下面,一個無限靠近魔鬼的地方,只要黑暗之門打開,隨時都會成爲魔鬼的祭品。”
黑貓又出現了,巫師招招手,它便輕盈地躍到她的懷裡,用那雙黃褐色的眼睛詭異地盯着我。
我努力地擠出一個微笑:“謝謝你的提醒,不過,我知道該怎麼做。”
這種赤裸裸的威脅對我毫無用處,在沒有弄清所有疑點前,我只會相信自己的判斷,而不是一個陌生人以訛傳訛的告誡。
重新回到長廊裡,我故意裝成記錯路徑的樣子,向走廊盡頭搖搖晃晃地走過去。每隔二十步左右,兩側就會出現同樣的磨砂玻璃門,門後面靜悄悄的,看不見人影,也聽不到人聲。
“伊拉克士兵會藏在哪裡呢?還有武器、給養和寶藏——”相信寶藏是無情最關心的,因爲她秉承了唐槍的處事理念,總以爲埋藏在地下的寶藏屬於第一個發現者,比如像唐槍這一類的盜墓高手。
走廊盡頭是堅實的石壁,表面看上去沒有什麼明顯的縫隙和暗門。
“喂,沈先生,你走錯路了。”巫師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來,隨即無聲地跟到了我的背後。
我疲憊地轉身,苦笑着搖搖頭:“對不起,我有些頭昏腦脹的,實在記不清來路了。”在我看來,這道石壁上一定暗藏着某種機關,就像被蘭科納開啓的那個能夠旋轉的圓形大廳。
“我送你回去,在這裡不要亂闖,會出危險的。”她伸手來抓我的手腕,被我巧妙地踉蹌着閃了過去。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此時此地,我沒有閒心考慮男歡女愛和風花雪月,只在爲身陷虎穴而隱隱擔憂。
方星無疑是在玩火,雖然不瞭解她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但麥義已死,即便“無線電通訊管制”再嚴格,總有百密一疏的時候。只要蘭科納等人識破了她的假身份,就是我們的滅頂之災。
“沈先生,你的夫人是不是一起跟來了?”巫師毫無來由地問了一句。她的長袍拖曳在堅硬的地面上,不時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走廊裡看不見一個人影,彷彿是一個死寂已久的世界。
“沒有。”我簡單地回答,努力控制着自己虛浮的腳步。
“沒有?但我分明感到當年月光海市裡的另一個人也到了,就在蘭科納的房間裡,難道不是她?”巫師在自己的額角敲了敲,似乎比我更困惑。
“我累了,不想再談這樣的話題。”這是實情。我的額頭滾燙,每次開口,嘴裡都會噴出熱氣,已經處於難受萬分的高燒階段。現在,我最渴望有一張柔軟的牀,可以舒舒服服地躺下來睡上三天三夜,但卻不是在巫師這裡。
要想安睡,最起碼身邊要有自己信任的人,比如方星和無情。
“我看到過尊夫人的樣子,就像沙漠裡的玉雕石像一樣,美麗、聖潔、端莊——她怎麼了?已經不在了嗎?難道隨着月光海市的消亡,你們的世界也發生了變化?沈先生,你到底爲什麼要否認我們曾經見過?你親手教會我那麼多,難道心裡沒有留下我的影子?明月爲證,大漠爲證……”
巫師低垂着頭,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但我一句都聽不進去,只是咬牙堅持走路,雙腳如同踩在厚厚的棉絮上一樣。
回到蘭科納門前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已經喘得厲害,靠在牆上,天旋地轉般的眩暈感不停地泛起在腦海中。
那扇門開了,蘭科納和方星的臉同時出現在我面前,我勉強地笑了笑,便一頭向前栽倒下去。
“沈先生,沈南,你怎麼了?你怎麼了?”這是昏睡過去之前,聽到方星說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