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漢正忙，法律事務科的王博宙帶着清新的微笑輕快地走了進來。他穿米色上衣，月白色牛仔褲，顯得陽光、熱情：“銀漢哥我給你說點事。剛纔你不知道，譚少傳在我們屋裡那個德性，我給你學一學呵。”王博宙回身關上門，然後做出悲哀的神色說，“我對嬌嬌不錯啊，她結婚就不請我。我一大把年紀了，她就不給我面子。”銀漢瞠目。王博宙說：“有個寓言故事說：狼每天去看羊，也不吃。每次看羊都比上次離得近。它流出一些眼淚，很可憐的說這些羊像它的孩子，它的孩子死了。牧羊人很可憐它，就放鬆了警惕。沒多久，牧羊人就跟狼熟了。有一次牧羊人家裡有事得去辦，就把羊託給狼。第二天回來，發現羊被狼拖走好幾只。你想，壞人要幹壞事，得先取得別人的信任。他沒貢獻、沒信譽，只能裝出可憐樣子。我問嬌嬌：譚少傳這麼景這個事，你怎麼沒請他？嬌嬌說：他弄了個趙豔麗來，龐局長讓我下崗了。的確不能請他，看清了他的性質。一顆老鼠屎攪壞一鍋好肉湯，他自己不知道，還以爲是一顆人見人愛的好米。他做個哭樣子，沒流淚，裝得還不如那個狼像。反正誰也定不了他的罪，他就在那裡使勁宣傳他的倒黴事。他最愛裁壞他媳婦，見誰給誰說他媳婦笨種。我想他這麼起勁敗壞自家人幹嘛，是不是想離婚；泡妞泡成老公，心裡不忿。”
小宋領進來一個客戶，這個客戶長得很富態，見了人就笑呵呵。王博宙見有事，說了句“不聊天了”就回去了。小宋把資料放桌上說：“材料都齊了。”“好。”銀漢應聲，又對那客戶說：“請坐。”小宋對那人說：“你等結果就行了。”客戶很認真地說：“那我回去等多好。這麼高級的鑑定，怎麼也得三天。”小宋說：“你聽我們主任安排。”“你看，說得這麼輕快，別跟我開玩笑。”客戶轉身走了。銀漢認真地看了一遍，簽字後對小宋說：“在你那放三天吧。”過了五天這個客戶纔來，帶了兩個西瓜，對着銀漢說了一些不靠譜的客氣話。銀漢說：“結果已經出來了，放在宋安茂那裡，去拿吧。西瓜你帶回去，到這裡來不需要帶東西。”“哪能，哪能。大熱的天，你們也不容易，我走了。”客戶笑着跑出去。
銀漢說：“玉明，把這兩個西瓜送到局辦公室裡去。”唐玉明說：“兩個西瓜，咱吃了就行了。”銀漢說：“送去吧，這不是咱們該吃的。”唐玉明不語不動，銀漢過來提了西瓜就走，唐玉明連忙接過來：“我去。”一會，閃銳過來說：“主任，上徐科長那屋吃西瓜去。”“你們先吃吧，我一會就過去。”銀漢也不擡頭，一會就忘了。閃銳給端過來兩塊西瓜：“主任，西瓜這就沒有了，我先佔上。”“謝謝。”銀漢忙完，看閃銳還站在旁邊，就拿起一塊西瓜咬一口說：“真甜，誰端過來的這麼好吃。”“好吃吧。”閃銳笑着退出。銀漢跟龐壘說：“閃銳勤快、有心、會疼人，不如到辦公室疼領導，在我這耽誤他前程。”龐壘看着銀漢笑笑。
龐壘與夏明紅閒聊，譚少傳進來：“你知道俺小妮多精不，那，她！”譚少傳坐下，閉着眼睛享受地說，“俺小妮精，能把她姐給賣了。”龐壘兩手抄兜，一臉悠閒自在；夏明紅偶爾用指甲彈彈袖子。譚少傳興致勃勃接着說：“這孩子，都是把俺兩口子蒙得一愣一愣的，她媽更找不着北。蒙她姐纔像玩一樣，她能把她姐手裡的東西都摳出來。她姐就是個笨種我說，想起來我就生氣，沒法。”龐壘依然憨憨地笑着，沒說話；夏明紅不鹹不淡地說：“小孩，啥事。”
王博宙來銀漢這裡串門，坐在沙發上就說：“銀漢哥，今天我們跟龐局長討論事可熱鬧了。龐局長一說話，譚少傳就插言。結果龐局長讓人把他架出去了。注意關鍵字：是架，不是轟。你再轟，他就不動地方。上回龐局長的二弟來局裡找他，正遇到譚少傳撒酒瘋。二弟就指着譚少傳的鼻子吆喝：你看你那德行！你那德行！譚少傳不吭聲，還是半死不活靠到龐局長車跟前，磨蹭着不讓王貴龍開車，就跟個棄婦似的。他是不是神經病？他就是神經病。”銀漢說：“精神問題有七種，其中五種是精神病，兩種不是，屬於不正常心理狀態。他就是其中的一種：虛構症。”王博宙笑道：“理解，就是壞思想唄。”“透靈。”“銀漢哥，虛構症什麼表現？”銀漢說：“虛構症的特徵有四句話表示：不參與、無撥亂才，親切和藹相互待；自認無誑恨費時，從不生病乖小孩。說這樣的人凡事溜邊走，不肯親自動手，且沒有解決問題的能力，不是撥亂反正之才。對人親切和藹，同時也希望別人能這樣待他。然後是一系列的自認爲：自認爲從來沒騙過人，沒怨恨過別人，沒浪費過時間，沒生過一點病，沒受到過父母的責備。”王博宙說：“這麼優秀？超級自戀。那一種壞思想是什麼？”銀漢說：“反社會人格。脫離實際，全盤否定現在。現成東西的多了，不珍惜反倒有一種落敗的逆反，攪得局面不正常。很懷舊，對目前狀態不滿意還不想努力糾正，光盼望有些變故。內心孤獨時常煩悶，凡事以自我爲中心，怨天尤人；喜歡標新立異，不喜歡大衆規則。”
王博宙說：“我看他兩樣壞思想都有，就是沒正常。他就是個奸臣、壞蛋、流氓。律師的始祖鄧析有一個故事，說一個富商掉水裡淹死了，被一個人撈起來。富商家去要，但是開價太貴。於是就找鄧析想辦法。鄧析對買主說：你不要急，他不賣給你就賣不出去，給這家要件上衣；反過來又給賣家出主意：你彆着急，他不上你這裡買就沒處買去，又給這家要條褲子。吃了原告吃被告，攪合得沒法過。”銀漢點頭：“他精力充沛，聰明過人，很起勁的炒作。”“最終讓政府殺了吧，活該完蛋。”銀漢擺手說：“聲音小一點。”王博宙關上門說：“譚少傳騷擾于娜娜、劉淑玲、袁嬌嬌。他看見趙豔麗就不出門了，下班了還不想讓她走。他狡猾，不讓人拿住錯，哄騙女的自己上當。好幾個女的都在他跟前吃醋，他背地裡還說這幾個女的是笨種。他全靠一張臉皮，一拿住他，態度好得沒辦法。你不知道那個瞎話說的，讓你打他下不了手，罵他開不了口，這是個妖精。龐局長怎麼讓他抓治安隊，他現在成了老大，說誰敢得罪他就攆誰走。”銀漢覺得沉悶，沒吭聲。王博宙說：“銀漢哥，你的本事也傳授給我一點。”銀漢說：“你的法律知識我很佩服，拜你爲老師。”“別學了銀漢哥，你都會了我們全下崗。”王博宙兩手擺得像風中的荷葉。“我對別人的威脅這麼大嗎？”王博宙說：“這怎麼是威脅，這是好。張梵文大隊長跟我們說過，你的能力完全可以把公衆認可的觀點顛覆過來，就是不會改善自己的待遇。這不是無能，是心軟。放心吧銀漢哥，沒事。”
譚少傳忽然再也不出來轉了，下了早會就回自己辦公室不出來。閃銳來拿訂書機，銀漢說：“譚主任拿走沒還，看他用完了沒。”閃銳去而復返，一臉詭異說：“譚少傳跟新分來的杜麗娜正近乎，臉快貼一起了。”
譚少傳正跟杜麗娜閒聊。杜麗娜說：“老家的大姑要給我介紹對象。”譚少傳說：“農村人就知道結婚生孩子。你才二十五歲，忙什麼，三、四十歲結婚的多着呢。你這麼體面，不會剩家裡。對象不能找太小的，沒味道。傻傻的，將來都是餓死的命。你跟着他受窮去嗎？今天沒事，老大叔領你去看一樣好東西去。”二人來到一個養生館，杜麗娜不安：“一會龐局長查崗，回頭攆我下去。”“就一小會。你年輕輕的前途無量，場面上的事不能不會。我給你介紹一個名流。”引她來到一個單間前，通過虛掩着的門縫，見裡面坐着一個身材臃腫，打扮得五光十色的女人。“這是聯誼會的高級名流。你先等一會，我這就出來。”譚少傳小聲說畢，推開門就隨意地坐到女子身邊，完全是一副得意洋洋、酣暢淋漓的表現：“那個事你再催一催，打個電話讓他辦。”女子撥通電話問，譚少傳便搶過話筒聽，然後遞到她耳邊小聲告訴：“你就說有得是。”女子竟不反感，親暱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