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咪,我不要喝牛奶嘛,我要喝可樂!”女孩兒嘟着嘴,把牛奶杯推得老遠,揪起可愛的蓬蓬公主裙裙襬,爬上黑色裙裝、氣質頗爲優雅的婦人膝上,膩在她懷裡撒着嬌。
“要喝的哦,喝了之後,沙沙才能長得很高很漂亮,身體棒棒的。”古妍摟住女兒,把杯子端到她嘴邊,輕聲細語地哄着:“來,乖哦!”
古暮沙扭過頭,看着坐在餐廳門外地上,不聲不響喝可樂的男孩兒,嘟起小嘴,不滿地抗議:“爲什麼弟弟能喝可樂,我就不能?我比他高哦!”
古妍隨愛女的目光看向男孩兒。他垂着頭,如同往日一般地安靜。彷彿並不存在於這世上,卻也依然如同往日,讓她沒來由地心煩意亂。心頭像是繫了千絲萬縷的惆悵憤懣,鬱郁不得抒展。
“他不是你弟弟,記住了嗎?不要讓媽咪一直提醒你哦!”古妍扭回女兒的頭,依然是滿臉寵溺地哄她喝下牛奶。
“可爹地說他是弟弟哦!”古暮沙敏感地察覺了母親情緒的隱隱波動,小小的心裡有些猶豫。爹地說要她陪弟弟玩,要哄弟弟開心。她該聽誰的?
“他不是。”古妍看也不看靜坐門外的男孩子,捧起女兒的小臉,親暱地碰了碰她的額頭,微笑道,“他只是一個小雜種,知道嗎?”
“雜種?”古暮沙疑惑地看着門外安靜的男孩子,“雜種是什麼?”
“就是說,他根本不該出生,更不該來到我們古家。他不姓古——他不配姓古。他不像沙沙,不是媽咪的孩子。”帶着慈母的微笑,古妍看着女兒喝下一口牛奶,絲毫不覺得自己說得有多刻薄和憤恨。至少,她的語氣很輕柔不是?面對自己的寶貝女兒,她又如何捨得板起臉來?
“可爹地也不姓古呀!”古暮沙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爹地大名“綦(Qí)連端”,筆畫很繁的三個字,每次都寫得她手好累。一直都在偷偷地慶幸,自己叫“古暮沙”而不是“綦連暮沙”。
捧起杯子,咕咚咕咚,一口氣灌下所有牛奶,古暮沙舔着泡沫,目光不自覺地又溜向安靜的男孩兒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喝了牛奶之後,她就能身體和他一樣棒棒的,不管寫多少遍爹地的名字都不會手痠?
“他不配!”古妍輕柔拭去女兒嘴邊殘餘的牛奶泡沫,“沙沙,要記住哦,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都只是因爲你姓古,你是古家唯一的繼承人,他們纔會對你好。他們都不是真的喜歡你,只有媽咪和你自己,纔是最愛你的,懂嗎?”
“可爹地說他好喜歡我呢!”心裡不由有些難過,難道爹地也是騙她的嗎?她一直都是很乖的寶寶,只是不喜歡喝牛奶而已,爹地會不會因爲這個不喜歡她?她會改的啦——她已經改了,剛纔還喝掉滿滿一杯牛奶,雖然好想吐哦!
“他在騙你。你想想哦,爹地領了另外一個孩子回來,以後就只會陪他玩,不會陪你玩了呀。沙沙,記住了,不要相信男人,更不要喜歡他們,知道嗎?”
年幼的古暮沙擡起頭,一聲不吭,似懂非懂。
*** *** ***
只因爲愛一個男人,她就註定要被他傷害嗎?是否每段感情的盡頭,都只有情重的一方,停駐在曾經幸福的地點,眺望伊人瀟灑離去的身影,獨自心傷?
當年願意入贅、同意讓第一個孩子姓古的綦連端,在中年得女、知道自己因身體原因不能再生育之後,居然只有一句“不孝有三,無後爲大”。而後他風流,且毫不掩飾,流連歡場,逢場作戲……呵,其實也不是這樣——在那之前,他便已經常常駐足風月場所了,只不過那之後更變本加厲而已。是因爲他已經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不必再屈服於古氏集團了嗎?
可能是給父親最後一個面子,父親在世時,他還沒說自己已另有子嗣。而在父親下葬的第二天,他就將那個小雜種帶來,向外界宣佈,那是他的養子,綦連客。
養子啊,多麼諷刺!誰信?宗代觀念古板的綦連端會滿足於區區一個養子?!即使她不去請人調查,相信他也是經過多種檢測,確定那是他的骨肉,纔會收到身邊做“養子”。
那個賤女人如他所願,給了他一個血脈相連的姓氏繼承人。但是,古氏集團的一切,父親辛辛苦苦打拼來的天下,只有身體裡流動着古家血液的人、只有沙沙才能繼承,他休想讓那個小雜種享用分毫!
當初自己偏偏就是喜歡上他,不顧父親的反對,執意嫁給他,即使……即使明知他並不喜歡相貌平凡的自己。呵……真是年少天真,以爲相處久了,自會日久生情,終究能得到他的真心。自始至終,他眼裡看的,心裡唸的,可曾有過她分毫?
沙沙並沒有像他一樣相貌出衆,但作爲古氏的唯一繼承人,等她長大後,會有多少男人打她的主意?她已經錯了,決不能再讓女兒犯相同的錯誤!
綦連客靜靜地坐在門外,低垂着頭,偶爾仰頭一口口地往下灌可樂,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她們的對話。即便是聽到了,也無動於衷。
古妍轉過頭,一向嫺雅地臉上現出一絲怨恨不甘,冷冷掃過門外安靜的男孩——綦連端一意孤行,將這個小雜種帶來,在古家養育,是對她的挑釁,更是對她的羞辱!爲什麼,她要無聲地承受這種屈辱?!只因爲……竟然還愛着他,還不願離開他嗎?即使,已經遍體鱗傷。
已然留不住他的心,大概,離留不住他的人,也爲時不遠了吧?幾絲譏誚的笑掠過脣角,眼底卻是無奈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