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色蒼白如鬼, 冷汗涔涔,眼底的痛苦掙扎將她的心狠狠揪了起來,仔細看清了他的情況, 探觸他涼涼的臉頰, 古暮沙道:“我們去醫院……”
他仍是堅持地搖頭, 無力地拍拍身邊:“陪我。”
猶豫了下, 她輕輕躺下, 柔軟的胳膊攬住他。
他似乎靜了下來,身子也不再顫抖,過了片刻, 他低聲道:“去洗澡。”
古暮沙不解,他又道:“你, 去洗澡。”
她身上有別的男人的氣息, 他不喜歡, 很不喜歡。
古暮沙摸摸他已經變得乾爽的額頭,順從地起身去沐浴。她的確需要好好洗個澡, 放鬆一下身心。
進了浴室,明亮的燈光一下子照進眼裡,竟刺得她不敢張眼,過了一會兒才習慣這種和臥房裡不是同數量級的光線。
擰開花灑,調好水溫, 對着鏡子準備卸妝的時候, 才發覺自己此刻的形象是多麼的……令人遐想。
凌亂的髮鬢, 豐潤紅腫的脣瓣, 脖頸、鎖骨、胸前粉紅的吻痕, 在在表明她剛剛經歷的那場□□……雖然是未遂的。
忽然明白了小客不肯張眼看她的原因。
幸好,在走廊上沒有遇見任何人, 不然,還真是夠窘的。
低聲嘆了口氣,就着現有的條件,拿他的男士洗面奶洗了幾次臉,權當卸妝液用了,頭上也不知造型師用了多少啫喱,她洗了三遍,頭髮終於變回原來的柔順。洗完澡,卻忽然發覺沒有替換的衣服,不論是內衣,還是睡衣。
想了想,裹了條大浴巾出去,準備先借綦連客的衣服穿着,再叫他去給她拿衣服過來吧。
回到牀前,她輕輕推推綦連客:“小客……你的乾淨衣服在哪兒?”
綦連客迷濛張眼,眼前的她渾身泛着粉色,帶着沐浴後的淡淡香氣,眉目間隱有嬌羞,手緊緊地揪着浴巾的上沿,似乎怕它滑落一般。幾縷青絲垂在身前,細小的水珠順着滑下,隱入浴巾下的丘壑間。
一時間,他竟分不清今夕何夕,此處何處。
手一扯,便將她拉到了身上,沒頭沒腦地吻住。古暮沙掙扎了兩下,卻驚覺浴巾有散開的趨勢,不敢再掙扎,漲紅了臉,被他吻得氣喘不已。
她有些惱怒自己的沉淪,惱怒自己竟經不得他一點撩撥,忿忿地咬了他下脣一口,趁機脫身,揪着浴巾退開幾步,有些着惱地道:“你……你生病還……”
不對不對,怎麼能這麼指責他呢,聽上去就好像,他如果沒生病,就可以這麼對她似的。古暮沙甩甩頭,想再說些什麼,一時之間卻組織不好語言,只能傻呆呆地站在那裡。他許久沒有迴應,古暮沙往他望了一眼,他閉着眼,竟然是睡着了。
滿腔的火發不出去,古暮沙愣了愣,最終失笑,給他蓋上了薄被,然後輕手輕腳地打開衣櫥,尋找他的睡衣。
手機卻在這時突兀地響起,將她驚得一跳。牀上綦連客動了動,很是不滿地咕噥了一聲。
她連忙接起,壓低聲音:“喂,樑爽啊。”
“吵醒你了吧?”
她看了熟睡的綦連客一眼,往浴室走去,虛掩上門:“沒有……我還沒睡。”
“在哪兒呢?”
她頓了頓:“我在小客這兒,他不舒服,等他好點我再回去。你不用管我,好好休息吧。”他那頭傳來音樂聲,似乎有些嘈雜,“你在哪兒?”
“在樓下。失眠,睡不着,”他頓了下,又道:“我想你。”
“……我也想你。”她歉然,訥訥地道。浴室的門卻在此刻被推開,綦連客睏倦的聲音響起:“你的房卡呢?我去給你拿衣服。”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捂住手機,尷尬地轉身瞪着他,往外努嘴,示意他出去。
綦連客皺皺眉,還算配合地退了出去。她把手機再度擱到耳邊,聽筒裡卻沒有任何聲音。疑惑地看看屏幕,上面顯示通話結束。莫非剛纔手忙腳亂,不小心按了什麼鍵?想了想,給樑爽發了條短信:“早點休息,晚安。”
一直到綦連客出去將她的衣物拿來,都沒有收到回覆。
她苦笑,有些無可奈何。想來,他是生氣了。
但眼下,她卻沒有精力去應付,眼前就有一個壞脾氣的病號等着她安撫,她實在無法同時對付兩個鬧彆扭的人。
*** *** ***
樑爽把手機啪地一聲丟在桌上,拿過面前的酒杯一口喝下。
坐在他側手的女郎笑了笑:“怎麼,和女朋友吵架了?”像是頓覺自己失言,她又補充:“哦,說錯了,是未婚妻。”
樑爽看着她別有深意的笑容,有些心煩意亂地捏了捏眉心:“不是。”
白雲間不置可否地笑了一聲:“今天大好的日子,你怎麼沒陪她?她怎麼捨得放你一個人出來喝悶酒?難道你在喜宴上還沒喝夠?”
他垂頭,還未搭話,擱在桌上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他飛快地拿起,看了幾眼,神色明滅不定,指間躊躇,一條短信寫了刪、刪了寫,最終卻沒有發送。
白雲間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動作,等他放下了手機,才似不經意地道:“她發的?”
半晌,樑爽“嗯”了一聲。
白雲間若有所指:“不是真的有什麼意見不合的事吧?剛纔還不是還對她甜言蜜語,轉眼又這麼生氣?”她笑了笑,“莫非你在嫉妒?”
他皺眉:“嫉妒什麼?”
“你問過你未婚妻在哪兒之後,情緒就不是很好。你打她手機之前,還打了好幾個無人接聽的電話,我猜,是打的她房間的電話吧?既然她不在房間,而你又很生氣,她肯定是和別的朋友在一起……你嫉妒她的好友私交了。”
“你做什麼的?警察?”
“不是。我只是按常理分析而已,你不想聽,我不說就是了,犯不着對我生氣吧?”白雲間挑了挑眉,對他不善的口氣不以爲杵。
樑爽低下頭,又喝下半杯紅酒,停了許久,才微微苦笑道:“我不是嫉妒她的朋友。她弟弟不舒服,她在陪他。”
“那你有什麼好嫉妒的……”白雲間搖頭,忽然很促狹地笑起來,低聲道:“我說,你不是……看得到沒吃着才鬱悶的吧?”
樑爽嗆了一下,窘迫地看了她一眼:“你真是心直口快,和你男朋友完全是兩種性格的人,倒很互補。”
“其實,徐正不是我男朋友。”白雲間也啜了口酒,慢悠悠地道。
“嗯?”
“有一個男友做擋箭牌,我才能定定心心不受干擾地工作,不然光應付人際關係,煩也煩死了。”白雲間擺擺手,“他是我的一個朋友,做廣告設計的,平時總是喜歡PS照片。啊,我恨PS。”她誇張地嘆了口氣。
樑爽失笑:“那你做什麼工作的?”
“不是說了嗎,我是自由職業者。”白雲間從挎包裡取出一個相機,還有幾張打印出來的風景圖片,道:“我給旅遊雜誌供圖,有時寫寫稿子,就是……遊玩的感受之類,比如,住凱賓斯基的感覺。”她咧嘴笑笑:“要不是雜誌社出錢,我纔不捨得住那麼貴的地方。”
“這些都是你拍的?”樑爽拿過那幾張紙,就着酒吧昏暗的燈光看了起來,有水底各色珊瑚、斑斕的游魚、蔚藍的大海、鬱鬱蔥蔥的棕櫚、潔白的浪花和沙灘等等,還有少許的人物點綴其中。他沒有專門學過攝影,但從美術的角度來說,構圖很好,看着很舒服,令人心生嚮往。
他就此說了幾句自己的看法,自然是誇讚不斷,白雲間謙虛道:“哪裡哪裡,這都是隨便拍拍的,就是用這個相機——”她指指桌上的相機,“我一般不用這個,這個就是帶着方便。”
樑爽笑了笑:“到酒吧來玩還帶着相機?”
她擺擺手:“我本來想拍夜景的,結果實在失望,才跑到酒吧喝酒的。用這相機也就白天拍拍還成,拍夜景就完全不行。大晚上,帶着專業設備到處跑太不方便——”
“那我還真想看看你專業相機認真拍的照片,一定很漂亮。”
“可惜呀,我明天就走了,而且不能給別人拷貝……不過,要是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到我房間去看。我覺得,有些照片,還是值得你一看的。”
樑爽扭頭看她,她託着腮,眉毛微揚,面帶微笑,整個人都顯得嫵媚動人。她的嗓音微微有些沙啞,像是刻意營造出一種淡淡的親暱,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那種。
他不是愣頭青的毛頭小子,自然明白話裡和身體語言裡的雙關,但她卻並不像一個寂寞的女人在尋找一夜情緣。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至少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何況,他甚至是有幾分欣賞她的率性的。
慢慢地喝完了酒杯中剩餘的美酒,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空茫地響起。
它在說:“好。”
酒吧就在離凱賓斯基不遠處的街上,兩人出了酒吧,沿着街道走了幾分鐘便回到酒店。白雲間的房間在十二樓,就在古暮沙的下一層——古暮沙雖說在十五樓,但酒店沒有十三、十四樓,十二樓上面直接就是十五樓。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和她並肩走出電梯,走進她的房間。
開電腦,打開標題爲“度假村”的文件夾。
“怎麼樣?”選擇了幻燈放映,十幾張圖片過後,白雲間問道,有些自得。
“很美。”他道,“這是……我們住的度假村?”
“嗯哼。”
“原來從上面看是這樣的……”樑爽倒不是在恭維她,而是真的讚歎,“你的鏡頭真是捕捉到它最美的地方了,我怎麼就沒發現這些角度?”
那天空、那海水、那樹木、那沙灘、那浪花……在鏡頭下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偶有微距的作品出現,依舊美得奪目。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她鏡頭下的世界,鮮少有人物。
白雲間坐在他身邊,道:“人物不是我的專長,我只會拍風景。人物太難拍了,尤其是抓拍。”掃了他兩眼,嘴角揚笑:“你要是肯做我的模特,我倒也想試試拍人物。”
樑爽笑笑:“是麼?受寵若驚。”
“嗯~”白雲間輕笑,嫵媚曖昧,“我去沖涼,你自己隨便看。”
*** *** ***
走或留,只在一念間。
他恍惚地坐着,胸間是讓他無從着力的空虛。
窒悶泛上心頭,一片煩擾。
酒力上涌,熱力上涌。
意志變得薄弱。
她從浴室出來,低低地裹着浴巾,幾乎難遮春色。
失意的男人,寂寞的女人。
沒有負擔,天亮分手。
不過是,一夜狂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