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而已, 心境卻已地覆天翻。
一切再也回不到最初。
*** *** ***
假期的最後一天。
明天就要啓程回去,四位長輩自覺體力不濟,昨晚便表態不和他們四個小的去國家森林公園遊玩, 第二天不必叫他們早起。
古暮沙不知道自己究竟幾點睡着的, 等她被一陣陣敲門聲驚醒的時候, 從窗簾的縫隙看出去, 才發覺天已大亮。
看看壁鐘, 不過七點一刻而已。
坐起身來,頭有些痛。她揉了兩揉,昨日那通電話又浮上心頭, 她自嘲地笑了笑,慢慢地下牀去開門。
樑風站在門口, 見到她就熱情地扒住她的胳膊, 說道:“沙沙姐, 我都敲了好幾分鐘的門了,你睡得可真沉, 是不是昨晚累壞了?”
這話很有歧義啊。古暮沙笑笑,揉了揉額角:“可能睡得太晚了。”
“哦~”樑風拉長了聲音,眼尖地發現她頸上的痕跡,瞟了兩眼,泛起壞笑。
古暮沙佯作不知, 道:“你精神倒好。”
樑風還沒回答, 樑爽在門外道:“女士們, 快點準備, 我們爭取早點出發!”
古暮沙手下一頓, 樑風扭頭向外面道:“知道了——沙沙姐昨晚累壞了,剛起牀!”說罷, 還擠眉弄眼地衝她做個鬼臉。
古暮沙無奈地搖頭,沒有跟她調笑的心情。
心底很木,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機器人,機械地穿衣、機械地梳洗,神思一片空白。然而終究還是有幾分神智在,尚記得用遮瑕霜遮住了曖昧的印記。
不知磨蹭了多久,她和樑風到了大堂,綦連客和樑爽正坐在沙發上好整以暇地等着。
樑風坐到樑爽身邊、綦連客對面,道:“你們怎麼不先去吃早飯,在這兒乾等着多無聊。”
古暮沙坐下給她留的位子上,向椅背靠了去,目光轉向大廳門外,神思恍惚。
樑爽道:“早飯在路上解決。好了我們走吧,大巴三十分鐘一趟,我們剛好能趕上八點的。”
“好餓。”樑風嘆了口氣。
樑爽從包裡拿出一盒牛奶給她:“先喝點這個吧。”然後又給古暮沙遞過來一盒。
古暮沙接過,笑了笑,卻帶了幾分無力。
“很累?”樑爽仔細看了她幾眼,有些擔憂地道:“是不是還沒睡醒?還是哪裡不舒服?”
她搖搖頭,淡笑:“我沒事。”
樑爽起身伸手探了探她額頭:“還好,沒發燒。等會上了車,你還可以睡一會,補補覺。”
古暮沙沉默地點點頭,垂下眸子。許是沒休息好,此時覺得渾身無力,或許她不該出去。以自己現在的狀況,她真的很懷疑還有沒有玩上一天的精力。抿了抿嘴,她道:“我還是不出去了,沒力氣,不想動。”
“那多可惜。”樑風嘆了口氣,“出來旅遊,沙沙姐卻要呆在酒店休息。”轉頭向身旁的樑爽低聲道:“哥,你也真是,太過火了啊!”
樑爽神色一僵,頓了片刻,纔打起笑容,說道:“行了,你又胡說八道。沙沙,既然累就不要出去了,我留下陪你,叫小客和風風出去玩吧。”
古暮沙搖頭,淡淡地道:“不用了,我睡一覺就好,你去玩就是了。”
“沙沙——”他正要再說,卻被綦連客打斷:“我留下。”
他側頭看看古暮沙,道:“我來照看她。”
“小客你不用……”她誰也不想見,就想睡一覺,什麼都不想,素素淨淨地睡一覺。
樑風無精打采地嘆口氣:“啊,就我和哥哥兩個人,多沒意思。”
古暮沙長長舒了口氣,無力地向綦連客擺擺手:“小客你不用管我,我就是想睡覺。你們都去玩吧,再不走,又要等半個小時了。”說着站起來往電梯走去,衝他們揮手:“快去,玩得開心點。”
古暮沙看到樑爽和綦連客都向她看過來,帶着擔心,樑風卻是一手挽住了一個,臉上俱是雀躍。
她轉過頭,低低笑了聲。
真是融洽的一家人啊。
小客肯讓樑風挽住他,是僅僅礙於禮貌,還是已經做出了選擇?
而樑爽……真夠若無其事的啊。
“不過是一夜露水情……”
“不過是一夜露水情……”
是啊,他本就沒將昨夜的事放到心裡。
*** *** ***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敲門聲驚醒。
愣了幾秒,想不出會是誰來敲門,早上已有服務員來打掃過一遍,既然不是客房服務,她可不認爲自己會有什麼訪客上門。
懶洋洋地起身,從門鏡裡看看,卻發現是綦連客站在門口。
開了門,她道:“你不是出去玩了嗎,怎麼回來這麼早?樑爽和風風呢?”
他跟着進來,關上門,口氣有些不佳:“你能不能別三句話不離樑爽?”
她坐在牀沿,有些困頓地眨眨眼,心底無力,說話也軟綿綿地,卻還是習慣性地反脣相譏:“這又關你什麼事?你要是喜歡,就整天把風風啊Emma啊整天掛在嘴上,又沒人攔你。”
他皺皺眉:“你以爲每個人都像你那麼張揚?”
她笑了笑:“看不慣?你說,這麼多年了,我們怎麼還是水火不容?”
擡頭看看壁鐘,下午兩點。捏了捏眉心,意興闌珊道:“你不陪着風風,回來做什麼?”
他哼了一聲,道:“你對樑爽可真是上心,還沒結婚呢,胳膊肘就開始他家外拐了!你就這麼想巴結小姑子,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把我推給她,嗯?”
古暮沙垂下眸子,笑意頗冷:“親上加親不是大喜事一樁?我敢說老頭和樑伯父都盼着這樣呢。樑風和你,一個是賢惠兒媳,一個是乘龍快婿,這纔是天生一對。”無力地擺擺手,有些心灰意冷:“你趕緊定下來,老頭年紀也不小了,你就讓他少操點心吧。真要讓他像外婆那樣,一直盼不到你娶妻生子嗎?”
說到這裡,又想到他的三號女友——也是他唯一承認過的女友,心情更是糟糕,直接往牀上一倒,說道:“這些話你不愛聽就當我沒說,反正你的感情生活,我也干涉不了……”
綦連客冷笑一聲,打斷她:“那我是不是該現在就走出去向樑風求婚,嗯?這麼急着把我和別人湊成一對,你是怕我會對你糾纏不清還是怎樣?我已經很清楚你的立場,你不用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親、愛、的、姐、姐!”他幾乎是一字一字地把最後那句話擠出來。
古暮沙深深吸了口氣,眼角酸澀,她硬是壓了回去,話裡帶着挑釁:“你知道就好。”
如果我無法先行離開你,那麼換你離我而去,也是一樣的。
哪怕是,我親手把你推到別的女人身邊。
室內一片凝滯,聽不到腳步聲,也沒有開門聲,那麼,他應該還是在的。閉着眼,古暮沙覺得自己已經可以COS睡美人的時候,終於聽到他譏誚的話語:“那麼,我親愛的姐姐,不知我們前些天親熱的時候,你爲什麼叫我的名字?你說,我們是不是真的很‘姐弟情深’?還是說,你又把我當作了樑爽,嗯?我不記得樑爽和我重名呢,姐姐。”
他的話語是如此冷銳、嘲諷,不留情面,直刺得她心裡陣陣收縮,手指緊握。
他卻好似所有的隱忍在此刻全部爆發,冷冷地嘲弄:“你要逃,爲何不逃的徹底一點?對我的糾纏,你早該不假辭色,爲何三番兩次地回頭招惹我?你覺得齷齪了,覺得害怕了,覺得無趣了,就再掉頭走掉,你是看準了我不能拿你怎樣是吧?呵,你有多冠冕堂皇的幌子啊,姐弟……”
古暮沙身子僵直,愣愣地聽着他怒氣的宣泄,他冷冷的指責。許久,翻了個身,背對着他,懨懨地道:“沒錯,我就是這麼卑劣。你看透了,罵夠了,也可以走了。”
她不耐煩地揮揮手,指間的戒指泛着亮光:“你該慶幸,以後我不會再去招惹你。你也……離我遠點。”
心彷彿沉入了深淵,再也打撈不出。她一手揪着胸口,突然間淚流滿面。
連呼吸都沒有變得紊亂,還是那麼平穩,只是眼淚靜靜地流下來,模糊了視線,洇溼了枕頭。
果然,不該放縱情感滋生。
多麼可笑的情狀啊!
試着定下心來走進婚姻,結果那個人在訂婚當日便背叛她。
她沉溺於一段禁忌的感情,她惶惑,她逃避,她抗拒。然而,在他放手的時候,她卻心痛絕望到無可自抑。
對她來說,婚姻,愛情,都是奢望。
她果然是,命中註定孤獨。
是她的錯。她本該快活地遊戲紅塵,縱情人生,若非她生了情動了心,又怎會落到如此狼狽的地步。算是自作自受吧,沒什麼好怨天尤人的。
許久,她聽到他冷冷的聲音響起,像是怒到了極點,努力剋制怒火的聲音有些顫抖:“古暮沙,你果然夠狠心。好,如你所願!”
接着,他狠狠摔門而去。
“砰”地好大一聲,震得她心裡懵懵的,淚早就模糊了視線,她深吸口氣,扭頭看着緊閉的房門,只覺心裡木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