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答應你。”尤利爾說,“但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你願意嗎?”
“我願意。”瑪奈毫不猶豫地回答。
尤利爾雙手環住女孩,咬緊牙關不讓眼淚落下來。我他媽到底在想什麼?該死的懷疑,該死的願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我該怎麼辦?
他早就知道該怎麼做,他一直都清楚。銀百合覆蓋的青草地和石碑自眼前掠過。瑪奈的淚水浸溼胸口,他爲胸膛這點灼熱而渾身顫抖。“我答應你,我發誓將他帶回來。”他向她保證。
……
尤利爾在一間客廳裡找到海倫女士。雄獅羅奈德厭惡後院的氣味,只押送巴恩撒院長和那個其實是侍從的守門人進入閣樓。誓約之卷對蓋亞的教徒擁有超越他人的約束能力,老修女被迫知無不言,投向學徒的目光充滿畏懼,好像看着行走的真言藥劑。
“羅瑪不在。”女巫說,“她到修道院是個巧合,離開則是因爲一個她喜歡的小孩被送走了。有個修女認得她。真奇怪,好像只有那個院長看不見她。”
“可能拉森先生給了她魔法。”關鍵不是這些。“瑪奈也認識羅瑪,她的孩子艾肯在兩天前被送走,羅瑪小姐也追過去了。”
“她又跑哪兒去了?”
“瑪奈只知道她往東走。羅瑪小姐與被送走的孩子們並非同時出發,但目的地應該是一樣的。”尤利爾遞給命運女巫一打收據,但後者沒有伸手的動作,他便把這些文件丟進壁爐去。火焰熊熊燃燒。“這上面的記錄很亂,好在德蕾婭修女幫忙辨認出各項交易的具體信息。”他說出那個地方。“騎士海灣。這些訂單來自騎士海灣,還有一部分是東方各城,但都包括在去東海岸的路徑上。”
“我們不瞭解羅瑪的行程進行到了什麼地步。”女巫指出。她對收據和目的似乎並不關心。原因是明擺着的,教會的醜事與她沒有半點關係。
“但我們可以到終點去等她。”
命運女巫對此並不贊成。“以逸待勞雖然便捷,但並非正道。而且血紅的夢魘將至,越快找到羅瑪,高塔就能越早脫身。我們最好往東走,雄獅肯定有法子跟上他的族人。”她告誡他,“作爲統領大人的學徒,尤利爾,你在考慮事情時得學會把克洛伊放在首位,而非個人問題。”
尤利爾無言以對,他也不想跟“命運女巫”爭辯。即便不考慮神秘領域中的地位,海倫女士是拉森先生關係親近的人……起碼拉森是這麼渴望的。而後者不計回報地給予他幫助,這使他很難不顧及這位親切長輩的感受。更何況,海倫女士說得沒錯。我是喬伊的學徒,應該將高塔放在首位。
『什麼時候值班表有你的名字了,再來說這話。』
索倫跳出來。它的口吻一下就讓人猜測到這傢伙目前不是本人。
“觀景臺監測諾克斯,不是淑女該去的地方。”海倫女士回答,“要是哪天狄恩·魯賓下了臺,那麼我十分願意來外交部,統領大人。”
『不會有那一天,除非他死了。』
“但願他長壽些……我想您不是在責備我之前對您的冒犯吧?”
『你無法冒犯我。』喬伊以生硬的語氣寫道。『不管怎麼說,蓋亞教會都是伊士曼的國教。如果事情鬧得太大,寂靜教會必然會插手進來。他們既有藉口,更有人情。』
女巫的面紗微微揚起。“人情久不用掉,就會失去效力。聖者大人比你我更清楚這一點。至於寂靜學派插手……巫師們並不會影響到高塔。說老實話,比起光輝議會的聖騎士,我倒還挺喜歡那羣苦修士的。血紅預言未必沒有他們的份,也省得學士們在得知消息後急急忙忙趕過來了。”
『伊士曼是高塔的屬國。』
“但我們沒要求過。我們根本不想要這地方。”
『把這話跟你的導師說去。』
女巫心平氣和地回答:“我對他說過了。聖者大人認爲這塊土地意義非凡。”
『那你最好聽他的話。』喬伊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爭論。『我暫時不能離開布魯姆諾特。拉森的問題不大,但天文室的工作需要暫時交接。』
“他交給你了?”女巫愕然地問。
『我得維持秩序。』喬伊冷淡地糾正,『不負責解答神秘學問題。隊伍的帶領交給羅奈德。你的魔法沒有大用,我可以把你接回高塔。』
“不用了。”海倫女士拒絕。“事情結束後,我希望到南部去看看。你的小學徒還可以給我當嚮導。”她衝尤利爾眨眨眼,他只好對這場飛來橫禍表示十分榮幸。
『那在血紅預言結束之前,你最好聽聽他的意見。』喬伊最後寫道。
戒指上的符文依次黯淡下去,尤利爾感到落在身上的目光也逐漸變得扎人起來。他硬着頭皮說:“其實單純從提高效率的角度來考慮的話,我們或許可以分頭行動。”
“命運女巫”示意他繼續。她將心情和表情一同藏在面紗下,但起碼沒爲喬伊的態度而憤怒。也許命運集會的每位閣下都瞭解白之使的言語風格罷,難怪人們都怕他。
“我們有三個人。”由於緊張,尤利爾比劃着手勢。“我們既可以依靠魔法追蹤羅瑪,又能沿着買家轉移嬰兒的終點守株待兔。”他思忖片刻,“也能在沿途的每一處教堂停留。”毫無疑問,最後一種情況需要耗費的時間會成倍增長,但也可能不費力氣碰巧遇上小獅子羅瑪——她必然也是這樣一個個地方找下來的。
女巫嘆了口氣。“我還是到東方去吧。旅行的日子一長,趕路就開始變得難熬了。而且用腳指頭想都知道,你不可能願意跟着我。你早就想這麼幹,對嗎?”
在是喬伊的學徒之前,我還是蓋亞的騎士。尤利爾心想。何況他對瑪奈發了誓,不找到艾肯決不罷休。“請您原諒,海倫女士。”他堅決地說,“但我非這麼做不可。我的魔法可以省下許多時間,沒準我會比‘雄獅’閣下和羅瑪小姐先一步到東海岸去呢。”
“教會並非凡人的殿堂,你可能遇上強大的神職者,甚至是寂靜學派的巫師。”
“但他們肯定想不到,自己會遇上白之使的學徒。”尤利爾回答。他撫摸上腰間掛着的長劍和匕首,思考什麼時候會用上它們。寒霜晶瑩純潔,卻將染上墮落者的鮮血。鄧巴·菲爾丁神父和巴恩撒修女絕非個例,我的劍正渴求他們同類的生命。
話到如今,女巫再無異議。可學徒還有疑問:“我想我們最好還是徵求一下雄獅閣下的意見,他一定也很擔心他的族人……”
“等問過他,你就會發現這是可以省略的步驟。”海倫女士用她慣用的調侃語氣譏諷,“他寧願跟我交換,在伊士曼某座東方的小城裡舒舒服服地等着她送上門來,纔不關心什麼效率。我瞭解羅奈德·扎克利,他就算過去一百年一千年,還只會是那個樣子。”
她走出門前雕塑的陰影,月亮在她頭頂變換着明暗的光輝。女巫的目光充滿嘉許。
“開始行動吧。孩子。我不會阻止你的打算。拋開任務和責任,你的做法是值得讚揚的。豎琴座的女巫認可人們對未來的抗爭,因爲這也是命運的一部分。尤利爾,如果你希望擺脫糾纏過去的夢魘,那麼現在着手還爲時不晚。”
……
天黑得看不見路,對羅瑪來說也不會礙事。她能在夜間視物,這時候到希望月亮再暗一些,好甩掉緊跟不放的尾行者。這幫蠢貨根本不明白自己盯上的到底是怎樣的獵食者,多半還在做着豐收的美夢。
有比甩掉他們更容易的辦法。她只需等在原地的草叢後,在跟蹤者到來時輕輕揮爪,便可斬斷一切糾纏。然而不管她在修道院裡怎麼破壞撒氣、出言恐嚇,羅瑪·佩內洛普終究只是個年幼的獅人。種族賦予她輕取人性命的力量和流淌在血液裡的冷酷野性,但她還沒做好準備接受它們。高塔裡沒人教她怎麼殺人,拉森也不會允許自己的小學徒尚未足齡就受到使者的殘酷訓練。更何況,羅瑪腦子裡根深蒂固的想法一時很難改變——在布魯姆諾特,殺人的後果要比陸地上嚴重得多。
那麼,她能想到的方法便屈指可數了。要麼打要麼逃。羅瑪弄不清這些鬣狗是爲什麼盯上自己,她早把原因忘記了。猜測人類在想什麼非常困難,因爲他們的想法總會改變。
一支箭矢穿過樹林,風聲在她耳畔猶如尖哨。羅瑪感到怒火在肚子裡燃燒。但當她打定主意,要給這些膽大包天之輩一點教訓時,一道黑影嗖得一下在她鼻子前面飛過去。小獅子突然意識到這支箭與之前那支一樣,都是從前往後飛行的。有人在前面幫她。
“過來。”有個聲音在頭頂對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