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爾德正趕往莊園,副手凱希已經探查完消息回來了。他捏着一份報紙,面色難看的展開新聞的一頁。
『集市倉庫慘遭洗劫,二十一人喪命』
“克頓死了。”金鬍子說。
“死了?”
“就在倉庫後的一條小巷裡,整個商隊都被屠戮一空。我只認得那個獨身冒險者的頭顱,其他人的屍體都已經殘缺不全,還是靠着滿地的貨物確定身份的。”
考爾德揉了揉自己的下巴,他思考時喜歡用這個動作。但如果心情焦慮的話,他反而會不做什麼小動作了。現在冒險家不太關心克頓的安全與否,而是更在乎傭兵團的名聲。
“我們理應在今天與商隊解除護送的約定。”他的眼神掃過報紙上血腥的殺戮場,又有點那麼不太確定。“克頓應該將消息傳出去的。不過這事兒上了報紙,你給我說說緣由。總不會是因爲他們的死狀比較抽象吧?”
“看起來不像人乾的,倒像是野獸或魔怪。可商人也不都是普通人,更別說還有馬庫斯那傢伙,他是個環階的冒險者,尋常的魔怪只能給他送金幣。”
“賈艾斯呢?”
“他倒好好的,新聞裡半點沒提這條老毒蛇。早晚有一天他得把自己的尾巴吞下去。”
“這吃相真難看,賈艾斯又不是傻子。”冒險家搖搖頭,“克頓最後出現的地方肯定是蘭科斯特家族的莊園,我們找賈艾斯問清楚情況。無論是貴族們殺人滅口,還是克頓得罪了惹不起的人,我們總得盡職盡責。”
金鬍子凱希猶豫道:“也許會跟聖騎士有關。”
“那也得去看看。”考爾德拉住繮繩,臉色不變。他的頭盔戴在頭上,手指包裹着黑色的皮革手套。麥酒的味道已經從他身上消失了,凱希只感覺的到自己嘴裡的膩香和辛辣。
馬蹄聲響起來,逆着人流而上,直到了蘭科斯特的莊園鐵門前才隱去。上午的陽光不灼熱,透過冷風和重重石障的阻礙,落到人身上只能增添寒意。
“克頓?那是誰?”
考爾德的臉色不太好看,他對面坐着一個胖子,滿是油膘的臉上露出似笑非笑、令人捉摸不透而心生警惕的神情。這位冰地領財政與商務總管披着條鑲滿松石和蜜蠟的搭肩,胸口還吊着顆碩大的金綠貓眼;他的十根手指都戴着戒指,領子上銀線繡着的貴族徽記總得有金片點綴。
“一個棉花商,來自北方諸國。昨天有光輝議會的聖騎士扣下了他們的貨物。這不合情理,總管大人,聖騎士無故截留的貨物你可沒有稅錢收。”
“那個北方人。”賈艾斯先是恍然,而後他轉了轉手裡的羽毛筆,十分和藹地說道:“你說得對,考爾德團長,但賬可不能這麼算。聖騎士只把東西送到了集市倉庫,總不能用矩梯將貨物運回贊格威爾吧?光輝議會要那些北方貨幹什麼?收稅是王國法律規定,罰沒貨物當然也是。”
冒險家一時之間竟然有些驚詫:“那你的意思是,既不退返貨物,又要向商隊收稅嘍?”
“王國律法如此,我只是按規矩行事。威尼華茲本就不富裕,要我因爲一個外地佬縮減冰地領的正規收入,那真是在玷污蘭科斯特家族的榮譽。”
賈艾斯的肥肉遮住了他的眼睛。
“克頓死了,被人撕成了碎片。”考爾德冰冷地說道,“你只能去地獄找他收錢了。”
“太不幸了。”胖子很惋惜。
“更不幸的是,他在死前最後來過的地方就是蘭科斯特莊園。”考爾德將報紙拍在財務總管面前,甲冑一陣作響。
笑容頓時從賈艾斯的圓臉上消失了。
“蓋亞啊!他們是遇到了猛獸嗎?”
“如果城防隊沒去喝酒找女人的話,你大可以問他們有什麼猛獸能飛躍城牆還潛伏在城市裡。”
“或許可憐的克頓先生得罪了什麼人——”
“他是個外地人,賈艾斯大人,我知道他唯一可能有的仇家就是你了。”
胖子總管怒氣勃發。“這是陷害!太惡劣了!在威尼華茲陷害一名蘭科斯特家族的成員,什麼人敢這麼猖狂?”
“沒準兒是一羣既能飛又能潛伏在城市裡的猛獸。它們用不着交稅,也不怕絞索。可現在它們藏不了了,大街小巷都在傳克頓先生和他的商隊人員們離奇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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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作爲接下了護送任務的傭兵該知道的,比如那批貨和聖騎士究竟有什麼干係。”
……
門打開又合上,考爾德感到自己身心俱疲。“聖騎士要求克頓清點他的貨物,他帶着他們離開了莊園。”
凱希捋了捋自己的小鬍子,他真覺得自己可能是喝醉了,或者事實就是這麼不可思議。“克頓的貨物裡有什麼東西?”
“管他有什麼。老闆已經死了,那我們就必須得找到兇手。”冒險家疾步走出長廊,正要翻身上馬。忽然見到城堡的正門大開,一身銀白騎士鎧的神聖騎士和一名白袍神官在外等候。他怔了怔,回頭把繮繩塞到凱希手裡。
“團長?”
“很快就能揭開謎底了,你在這兒等着我回來。希望那批貨物裡還能剩幾個橘子。”
“別激動我的團長,也許賈艾斯沒說實話……”
“但昨天我們親眼看到聖騎士把克貨物收走,嗯?問他們總是沒錯的。”
凱希按着自己的帽子,“蓋亞在上,你得保證不用拳頭問。”
考爾德覺得他囉嗦得要命,於是一巴掌拍在副手的肩上:“諾克斯傭兵團從不欺壓弱者,也從不蠻不講理。但我們的聲譽必須維護,這可是底線。”
……
萊蒙斯從沒想過會有手下貪墨商人的貨物,甚至於殺人滅口——在眼前的傭兵說完整個事情的經過後,他一時竟然無言以對。騎士長以爲自己聽着天方夜譚的故事,就是表達的意義惡毒了一些。
“這樣的指控毫無根據。我們今天才到達威尼華茲。”他沒開口,阿拉貝拉說道。“威尼華茲人對議會有偏見很正常,但已經過去這麼久了,我希望人們能理智看待議會的幫助。”
氣氛忽然冷了下來。
這種驚喜完全不是萊蒙斯想要的,他要比聽到了聖騎士打劫商隊這樣的笑話還驚詫。若要說女神官的言辭有多不適宜,那麼這幾乎是僅次於直白的冷嘲熱諷了。
考爾德沉着臉,他本打算相信她的說辭:“如果光輝議會派來的是位懂禮貌、對威尼華茲沒有偏見且成熟穩重的使者,想必人們會表現的更尊敬一些。那麼裝作接受施捨、並感激涕零時,你得到的滿足感也會更多,我的小姐。”
阿拉貝拉捏緊馬繮,“冒險者,我並不想在別人身上找優越感!事實上,你正在侮辱一位議會的神官並對獵魔運動的正義性抱有質疑——”
“夠了,阿拉貝拉,別說多餘的話。”在爭吵變得激烈起來之前,萊蒙斯阻止了他的新神官小姐。他下了馬,對諾克斯的傭兵團長誠懇說道:“冒險者,請允許我爲同伴的言辭不當致歉。她年紀還輕,不懂得怎麼爲人處世。”
阿拉貝拉只好緊閉上嘴。
萊蒙斯作爲光輝議會的聖騎士團的首領,當然不會像年輕的女神官一樣幼稚。他的態度讓冒險家也不願意多做糾纏,於是直奔主題:“我不想探討年輕人的家教問題,騎士長大人,我只想知道商人克頓的貨物是哪位騎士經手的。”
“沒有,沒有人。”騎士長不假思索地回答,“露西亞的聖騎士不會做這種事。”
“我知道您絕不會。”考爾德瞥了一眼女神官,“但不是每個人都有大人這般高尚的品質。”
白袍神官神色冷漠,不發一言。
不過阿拉貝拉沒有上當,萊蒙斯卻嚴肅起來。“只有最爲虔誠自律的信徒能成爲聖騎士,冒險者。光明之神的侍奉者是代行者冕下親自挑選出來的騎士,而騎士的榮譽不容玷污。你需要知道的只有這個。”
他抽出了劍。作爲聖騎士長,萊蒙斯手中握着的是一把特製的手半劍,鋼刃上流淌着太陽般的光輝。黑沉的劍脊呈漸變的色澤,至刃口則淡爲純銀。手柄後的配重球是一枚金水晶,剔透的內裡星霧流轉。
一種極其神聖的魔力在空氣中匯聚,那是環階高不可攀的神秘——
“此劍未經洗禮,決鬥時不能使用。”女神官提醒,她憂慮地看了一眼冒險家。
“我是爲挽回戰友的名譽而戰,而非正式的決鬥。”萊蒙斯將騎士劍指向考爾德,“冒險者,我希望你能尊重露西亞的虔信者,從語言到內心都是。”
“我要維護諾克斯傭兵團的信譽,哪怕需要冒犯露西亞的虔信者。”
考爾德同樣迴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