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府城外有洛河,洛河流經陝州、豫州,與青河相連,並稱爲河洛。
自從千年前佛門西來,曾有數次遷移,留有多處遺址,豫州這處便是其中之一,之所以能發現此處遺址,說起來也是巧合。正值冬季,洛河枯水,水位下落,一名西北軍斥候不慎落水,卻僥倖未死,而是被水流帶進了一處神秘所在,有幸見到了這處恢宏寺廟遺址,雖然已經顯出破敗之色,但其中仍舊有七彩光芒隱現,不過未等他能深入探索,就憑空出現一名老和尚,不由分說地將他送了出去。
他想要再找進山之路,卻彷彿如傳說中的桃花源一般,再也尋不到蛛絲馬跡,只能返回大營向校尉稟報。校尉聽聞之過後不敢怠慢,消息層層上報,一直報到李宸這兒,這纔有了後來李宸向閩行提議進獻祥瑞之事。
李宸自然知道其中兇險之處,若是那個老和尚是個隱世不出的逍遙境界,那麼去多少人也白搭,不過若不是逍遙境界,有個幾千人馬,大可圍而殺之。
正所謂富貴險中求,自古就不乏富可敵國的寺廟道觀,除了傳說中的佛寶,說不定還有大批金銀財寶,也可納入自己囊中,發一筆橫財。
李宸被魏禁委任全權督辦此事之後,沒有急着動手,而是令人尋來一套豫州的地理志,又請了豫州道門的兩位堪輿大家,先從其中尋找蛛絲馬跡。畢竟是搜刮佛門遺址,尤其是佛門還未滅亡的情形下,自然要慎之又慎。萬一不小心招惹出佛門,那可是好事變壞事。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兩天的挑燈夜讀,終於是找出了一些關於佛門祖庭建造時的細節,地理志上記載,在大楚太宗年間,洛河不知何故有過一次長時間斷流,致使洛河兩岸赤地千里,再結合當年豫州州志記載,那個時候的豫州的確是有大批僧人出現,當時的官府也做過一番調查,最後調查的結果在一個叫做白馬山的地方戛然而止,再結合那名西北軍斥候落水的位置,已經能大體確定佛門祖庭遺址的入口就在白馬山西麓。
十月十五,李宸持閩行手令調動了一萬兵馬及數萬民夫,兵發白馬山,即便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那處遺址。
此時的洛河水深只有等腰之高,李宸與這兩位善於尋龍望氣的豫州道門長老研究數日之後,做了一個大膽決定,從河岸東側往白馬山西麓發掘。
不過挖掘過程並不順利,雖然有數萬民夫,但是因爲天氣寒冷,土地冷硬,進度十分緩慢,數天過去,仍舊不見半分佛門遺址的蹤影。
距離白馬山五里外便是李宸大營,此時大營中帳中,李宸正與兩名身披麻衣的老者相對而坐,兩名老者都是一般相貌,所不同處在於一人白鬚一人黑鬚,正是豫州道門的兩位堪輿大家。
魏禁入齊州有齊州道門傾力相助,閩行進軍豫州,豫州道門自然也不會坐視旁觀,只不過豫州道門與齊州道門相比,成員多是精通尋龍、望氣、點脈,難以在正面戰場上出力。
李宸嘆氣道:“無論如何推算,佛門祖庭遺址的入口都應該在白馬山,可如今卻仍舊是尋不到半點蹤跡,到底該如何是好?”
白鬚老人臉上帶着幾分疲憊之色,語氣遲疑道:“不該有錯的,畢竟我豫州道門對於佛門遷移之事也有所記載,的確是在白馬山無疑,到底是哪兒出錯了?”
一旁的黑鬚老人冷笑道:“說不定就是當初佛門用了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計策,將官府和道門都騙了過去。”
白鬚老人搖頭道:“不會,先前那名斥候落水的事情做不了假。”
李宸又是嘆息一聲,道“罷了,我再讓人繼續挖挖看,我就不信了,這偌大一個寺廟還真能藏於須彌芥子之中?這世上真的有砂中佛國?若真的有,佛門和尚帶着走便是,何必留下什麼遺址!”
話已至此,兩名老者都不好再多說什麼,只是輕輕點頭。
這兩名老人本是同胞兄弟,出身於風水世家,後來家道中落,幾經輾轉拜入道宗門下學習望氣之術,其後又與自己家學相互印證,在堪輿一道上竟是再上一層樓,是當世數得上號的堪輿大家。
在上官仙塵入世大殺四方之前,在漠北邊陲曾有過一場極爲隱秘的羣鬼****,有人修成八劫鬼仙之身,驅使萬鬼建立陸地冥府,自號閻羅帝君,使萬里之地盡爲鬼域,在道宗掌教的號召下,三教九流共同討伐閻羅帝君,當時各派均有弟子前往,斬滅萬千鬼魂,一直攻到閻羅帝君的老巢,那裡是一座上古帝王陵墓,被閻羅帝君經營數百年之後,兇險詭異無比,這兩名老人便是作爲嚮導引領各派弟子深入陵墓之中,由此而一舉成名。
若不是有此二老相助,李宸也不會打佛門遺址的主意。
待到李宸離開後,黑鬚老者忽然冷笑一聲道:“西北莽夫自恃武力,竟然異想天開地想要打開佛門遺址奪取其中的遺留佛寶,殊不知陣勢玄妙,又豈是他們這些凡夫俗子能夠看透的,即使身在門前,也不得尋門而入。”
白鬚老人緩緩搖頭道:“怕是沒那麼簡單,那名西北斥候能在巧合之下進入佛門遺址,說明遺址的陣法應該是出了什麼問題,若是繼續這麼挖下去,只消破壞兩三處陣點,便可令陣法現世。”
黑鬚老者愣了一下,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這裡面的玄奧,非人力可以匹敵。”
白鬚老者輕聲道:“還要看是什麼樣的人力,若是西北武人真的發了狠,再以武力強行徵集十萬民夫,那麼什麼樣的陣勢也是無用。”
黑鬚老者竟是沒有反駁,只是微微嘆息一聲。
白鬚老者自語道:“聽李宸話語中的意思,那佛門遺址中還有人駐守,不知是哪位高僧,也不知李宸要如何對付這位守門人。”
李宸來到洛河岸邊,這次開掘佛門遺址猶如做賊,所以李宸也不敢託大,事事親躬,每天親自巡視也是雷打不動。
就在這時,有一名身穿灰色僧袍的老和尚好似憑空出現,飄然而至李宸面前,雙手合十,“貧僧有禮了。”
李宸被突然出現的和尚嚇了一跳,不過畢竟是久居高位之人,面上仍舊是強自鎮定,反問道:“你是何人?”
這個身上衣着破破爛爛的老僧笑道:“當年佛祖出生時,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說天上地下唯我獨尊,於是他成了佛祖。我當年發誓要人人見我都要作揖拱手,於是我成了和尚。這位大人難道看不出來嗎,我是一個和尚。”
李宸一手按着腰間玉帶,正色道:“和尚,你意欲何來?”
老和尚又是雙手合十作揖,道:“和尚此來是來勸大人收手的。”
李宸道:“正所謂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此地與我西北有緣,如何能收手?”
和尚笑道:“此地本是有主之地,你卻強自說與西北有緣,當真是強盜行徑。”
李宸沉默片刻,緩緩開口道:“本官不妨明言,我只爲佛寶而來,無意佛門遺址,若是大師願意獻出佛寶,那本官自當退去。”
和尚似笑非笑,“若是貧僧不願意呢?”
李宸畢竟是與秦權一起共事的一州之主,而且身後還有西北和道門撐腰,自然不會被輕易嚇住,平靜道:“和尚,你且看好如今天下,何謂大勢所趨,你真要做一隻自不量力的攔路螳螂?”
老僧默然不語,過了許久,悵然一嘆道:“佛家三寶,佛法僧,法不依外物,若是你能帶走此寶,儘管拿去便是。”
說話間,老僧張開五指,掌間有一顆琥珀色圓珠落地。
地動山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