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國禮中,蕭煜這位攝政王終於露面,從昭告天下到大宴羣臣,蕭煜都沒有插手什麼,只是按照規矩流程扮演好了自己的角色。
諸禮皆畢後,蕭羽衣正式成爲大鄭皇后,整個後宮的女主人,入主飛霜殿。
在此之後,蕭煜也開始着手準備皇帝親政和封王就藩兩件大事,先是調整齊州佈局,讓剛剛上任的水師都督羊伯符前往琅琊府,再就是重新修葺嶗山太清宮。在此期間,蕭煜還在萬壽園中見了原徽州巡撫,李雨亭。
李雨亭如今已經年過五十,前半輩子都在東都翰林院中度過,直到張江陵新政改革,他才下放到地方,從知縣做起,一直升至督撫一級的封疆大吏,手段城府極爲了得,同時也是難得一見的能臣,甚至在張江陵親自主持的考評中得過中上評語,能在這位鄭朝第一相的口中得一箇中上,已然是壓過其他人口中的上上,可見李雨亭此人的不一般。
在蕭煜入主東都之後,李雨亭沒有什麼激烈動作,只是靜觀局勢,一直到蕭煜改制,裁撤各地督撫,他才以候補身份重新回到東都。
隨着羊伯符的起復,讓許多在秦功時期被打壓的老人看到了希望,尤其是因爲張江陵之案而被打壓的,多數都被蕭煜重新啓用,頂替先前大清洗中遺留下的空缺。爲此藍玉還曾向蕭煜諫言過,若是一味用老人,固然會在最短時間內穩定局勢,但也喪失了作爲一個新朝該有的新氣象,蕭煜也的確認真考量過這個問題,但在多次權衡之後,他還是決定大肆啓用這些人,畢竟張江陵走的路不算錯,這些人既然是當年張江陵新政中的中堅力量,就絕不會是冥頑不化者,後來的落魄失意也讓他們與既得利益者劃清了界限,如此一來,未必不能老樹發新芽,再出一番別樣氣象。
在這其中,李雨亭算是一個特例,他發跡於張江陵新政,但因爲長袖善舞的緣故,卻並未受到張江陵之案的牽連,不過有一點是不容置疑的,他是一個能臣。
暗衛曾經專門爲蕭煜整理了一份名單,上面有各個官員的現狀以及評價,甚至還有一份排名,羊伯符和李雨亭都位列其中,不過羊伯符因爲歸隱時間太久,排名並不是十分靠前,若非有徐林推舉,很難脫穎而出。倒是李雨亭,高居這份榜單的第二人位置。其評語爲,性情略陰鷙,手腕圓融,
萬壽園的東暖閣被稱爲小內閣,這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所有人都知道誰纔是真正說了算的人,哪怕是皇帝親政也是如此,那麼到底是御書房還是東暖閣,就很好選了。
李雨亭自然也對這兒久聞大名,不過真正走進東暖閣的時候,卻發現並無甚出奇之處,與傳聞中的中都四閣相去甚遠,就像文淵閣一般,真正讓這裡不同的還是其所代表的深層含義。
同樣,李雨亭也久聞東暖閣主人的大名,蕭煜蕭明光。李雨亭有一個看人習慣,那便是以小看大,蕭煜給他的第一印象便是不好女色,在李雨亭看來,什麼懼內王爺當然是無稽之談,一個以武功起家,從來不忌諱鐵血手腕的一方之主,又怎麼會是懼內之人?倒不如說他自制能力極強,爲了整合草原,甘願只娶草原公主一人。正所謂善泳者溺於水,縱觀蕭煜的過往,他是靠女人起家,卻從沒在女人身上栽跟頭,不能不說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奇蹟。
如此一來,一個很鮮明的蕭煜形象就出現在李雨亭的眼中。
外溫和,內酷烈、重功利、輕生死,可稱殺伐果斷。
今天蕭煜穿了一件石青色常服,身邊沒有外人,只是由墨書侍立一旁。李雨亭坐在一個繡墩上,兩人面對面,既不太像是君臣奏對,也不像是故友閒談。總得來說是蕭煜問,李雨亭回答,內容也很乏善可陳,沒有任何玄機試探,也沒有什麼值得慢慢咀嚼回味的深層含義,只有平白直敘。
時至中午,蕭煜令人在偏廳設宴。這次墨書也退了出去,桌上只有蕭煜和李雨亭,直到此時兩人才開始深談一些入肉入骨的話語。
蕭煜不講什麼食不言的規矩,夾了一塊燒鹿肉放入嘴中細細咀嚼,然後開口問道:“若是朝堂上的職位可以挑選,雨亭你是想要做樞臣,還是做疆臣?”
李雨亭放下手中筷子,略作思量,回答道:“所謂樞臣,久居京城,雖有放眼全局的先天之利,卻難免落於廟堂羅網之中,處處掣肘,最後深陷泥潭之中,動彈不得,非江陵相公這般大格局、大氣量、大手腕者不得施展,反倒是疆臣,久在地方,遠離中樞,可以少些傾軋之事,即便格局小些也是無妨,能專心做一些實事。微臣自認格局氣量不足爲樞臣,故選疆臣。”
蕭煜笑道:“雨亭此言,即是老成持重之言,也是掏心之言。既然如此,那麼孤王也向雨亭交個底。”
李雨亭正襟危坐,靜待下文。
蕭煜緩緩說道:“皇帝親政之後,孤王就要就藩齊州,而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齊州也是重中之重,自從張華地死後,齊州還缺一位主事文官,所以孤王打算讓雨亭你去就任齊州承宣佈政使。”
雖然早有預料,李雨亭放在膝上的右手尾指還是微微一顫。
經過蕭煜小州合作大州的整合之後,如今江北加上西北共有直隸州、豫州、齊州、徽州、燕州、西涼州、陝州、蜀州共八大州,如此便有八位總攬一州大權的布政使,幾乎就是封疆大吏的極致,雖說他在被宣召時就有預感自己會在其中有一席之地,但也只是認爲多半會是富足程度較靠後的徽州或陝州,萬萬沒有想到竟是論富足程度能名列八州之首的齊州,而且還是被蕭煜劃爲自己封地的齊州,兩者相比,天差地別。
而且還有一句話,讓李雨亭嗅到一絲不尋常意味。
蕭煜方纔說過,接下來齊州會是重中之重,再聯想到羊伯符出任水師都督,對於李雨亭這種沉浮多年的官場老人來說,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齊州就在蕭煜的眼皮子底下,蕭煜想要對江南用兵也不是什麼秘聞,只要他在齊州布政使的任上做好,等到江南事定,論功行賞是無論如何也少不了的,這樣的任上一年,要頂其他時候的任上十年。
轉瞬之間,李雨亭已經想明白了其中得失,連忙起身下拜道:“謝殿下。”
次日,大朝會。
在朝會上,攝政王蕭煜正式宣佈放棄訓政之權,卸任攝政之位,歸政於皇帝。
此舉讓許多不明就裡之人大感意外,這才當了多久的攝政王?屈指算來,還不到半年光景,先前東都城內流傳皇帝大婚之後便要親政,所有人只當是戲言,卻沒想到今日竟是戲言成真了。難不成是蕭煜當了國丈後歡喜傻了,真的要做名垂千古的忠臣?可自古以來能走到這一步的,又有幾個是善終的?
接下來小皇帝秦顯的一道旨意則讓人恍然大悟,明白這天到底是沒變顏色,只是換了個說法而已。
蕭煜受封齊王,就藩齊州,設立齊國,可自行任命官員,可蓄養軍隊,儼然是國中之國。
終鄭一朝,有封地的王爺不少,但是能將封地冠以國字名號的,蕭煜是第一人,而且還是異姓之王。
這很難不讓人想起當年的魏王典故。
接着便是羊伯符就任水師都督,李雨亭就任齊州布政使,一起前往齊州赴任。
蕭煜的歸政謀劃,已經初露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