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林禁商和暗衛改制,兩位大都督的手筆在大鄭掀起了不小的風波,東都廟堂之上的諸公此刻還多在觀望之中,表面看起來還是風平浪靜如往昔,只是底下的暗流涌動就不爲常人所知曉了。
遠離東都朝堂的塞外草原上,蕭煜在這個叫做駐馬店的地方已經等候多時,雖然僅僅過去半年,但蕭煜的變化卻是極大,此時更如蕭烈一般有一種平靜之下的漠然。
蕭煜站在駐馬店的正門前,揮了下袍袖,草原上沒遮攔的春風將袖口吹得大大張開。蕭煜忽然想起在鉅鹿城時,完顏弘用出的那記袖裡乾坤,一袖裝盡漫天風的場景,袖裡乾坤乾坤袖,好一個道宗神通。心生感慨的蕭煜攤開掌心,掌心裡空無一物,但在下一刻無數春風匯聚到他的掌心之上,化成一個小小的龍捲。
人身難得今已得,佛法難聞今已聞。此身不向今生渡,更向何生渡此身。
如今雖然不得佛門真義,但佛門神通卻是小成的蕭煜盯着掌心的小龍捲,輕聲自語道:“渡?渡到哪裡去?能渡到哪裡去?”
這時蕭煜掌心的旋風轉的越來越快,而且隨着不斷有新的春風涌入,龍捲變得越來越大,大到蕭煜雙手也有些託舉不住的趨勢。
身着黑色錦袍的蕭煜面無表情,雙手一託,做了個拋投的動作,掌中龍捲從掌心飛出,遠遠落在距離蕭煜數十丈外的地上,霎那之後,平地起龍捲。
陸地龍捲,雖然不過二十丈高,遠遠稱不上接天連地,但也是蔚爲大觀。
陸龍捲和水龍捲其實都是龍捲風之屬,只不過形成的環境不同,表現有所不同而已。
蕭煜仰首微笑,這倒不是說他已經可以如天人境界一般,借勢起東風,只是此時大風,他隨手做了一個引子,接下來的發展完全是順勢而行,就如將一點火星彈入滿缸煤油之中,便可造成熊熊大火,他做的只是彈了一個火星而已。
龍捲不斷吸納着周圍的狂風,慢慢前行,捲起漫天沙塵的同時,更是一節一節拔高而去。
蕭煜這次鉅鹿之行,收穫頗多,先不說秦穆綿許諾的銀子,便是自身修行上也是大有精進。先是以天魔相凝出佛門六尊僞相,然後以六相之力衍化出最初級的掌中佛國神通。後以瞑瞳吸納狄希一身修爲,重新恢復履霜中境的境界。最後與完顏弘一戰,體內如銅爐煉丹,一身修爲融會貫通的同時,白離音給他打上的那一道符篆也一同匯於其中,不但修爲盡復,且還有更上一步的趨勢。
他蕭煜雖然有鋒芒,卻不是一朝得志便猖狂,這次他敢隻身前來,便是菩薩金身也不曾帶在身邊,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不說是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但也遠遠不同以往的險中求富貴。
龍捲往南前行,但終歸是無根之物,不過幾息功夫後,草原上的風勢有漸漸變向的趨勢,而龍捲也已經開始式微,不但沒有起初如龍吸水般不斷攀登壯大的勢頭,反而聲勢已經不復當初,開始有消散的跡象。
但凡家庭之事,就像草原上的風,不是東風壓了西風,就是西風壓了東風。說到底,蕭煜和蕭瑾還算是一家人,如果說蕭煜是東風,那麼蕭瑾就是西風,東風和西風對着吹,總得有一個要讓步的。
蕭煜莫名一笑,自語道:“金斷玉。蕭瑾殺蕭煜?不過到底誰是玉,誰是劍,現在定論還爲時過早了些。”
龍捲終究緩緩散去,捲起的漫天煙塵也已經悄無聲息的落下。
風塵散去,一行九人九騎,出現在蕭煜的視野當中。
蕭煜望向走在九人最前面的少年,與他有着三四分的形似,但是神似上卻不算多,終究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也難怪上次蕭煜去東都,蕭瑾毫不留情的出手。
與此同時,蕭瑾也看到了站在駐馬店門前的蕭煜。蕭煜遙遙開口道:“你來的倒是比我預想的要早。”
蕭煜的聲音不大,但卻順風而行,一字不漏的傳入蕭瑾耳中。
蕭瑾又前行了一段,才微微一笑:“總歸是要來的,早來晚來又有什麼區別。”
蕭煜上下打量着蕭瑾,這是他第三次見蕭瑾。第一次見他,是在將要離開東都時被陵安公主召到公主府上時。第二次見他,是蕭煜去梅山求取金丹時,在東都城外的小亭中與蕭瑾有過一次談話。
每次相見,次次不同。
蕭煜微微側了下身,伸出手做了個請的手勢,此時袍袖如鐵,在風中不分不曾動搖,語氣平靜道:“到裡面敘話吧,請。”
說話功夫,蕭瑾帶着七名隨從和宋左已經來到蕭煜不遠處,翻身下馬道:“請。”
對於蕭瑾身後的七個氣息大爲古怪的隨從,蕭煜只是淡淡一笑後,便視而不見。
蕭瑾對宋左揮了揮手,宋左恭敬施了一禮後,轉身上馬離去了。
蕭煜和蕭瑾並肩而行,一同走進駐馬店正中的那座小樓之中。
小樓一樓大廳中已經被黃粱密安排妥當,一桌宴席雖然比不了東都城中的華貴,但在草原上已經是一等一的極好。
蕭瑾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獨自入座,七人戰在他的身後。
偌大一桌宴席,只有蕭煜和蕭瑾兩人。
除了蕭瑾的七名護衛,廳中再無半個僕役,蕭煜身後更是空無一人,兩人也沒有講究東都宴席時規矩,各自動手。
蕭煜給自己斟酒一杯,平靜道:“這次我請你來所爲何故,我想即不需多言了吧?”
蕭瑾默然點頭。
蕭煜端起酒杯小酌一口後說道:“有句老話,叫做兄弟齊心,其利斷金。不知道你怎麼想?”
蕭瑾微微一頓,似乎沒有想到以蕭煜的性格會說出這樣的話,猶豫了一下,才微微冷淡道:“還有一句老話,叫做上陣父子兵。”
蕭煜臉上看不出什麼喜怒,點頭道:“我只要後半句可好?”
蕭瑾冷笑道:“大哥今日找上我,就是敘兄弟情誼來了?此處也沒有外人,何必學那些書生的惺惺作態?”
蕭煜仍是表情平靜,沒有半分動怒的意思,一杯飲完,再續上一杯,“要不要來一杯?”
蕭瑾擺手道:“我還想多活兩年。”
蕭煜點了點頭,將手中酒杯裡的酒一飲而盡後道:“不管你承認與否,我願意與否,兄弟這是一個客觀的事實。你如果覺得這麼說有些矯情,那就換句話說,不管咱們倆怎麼互相看不順眼,在外人眼裡,我們終歸是兄弟的。”
蕭瑾面無表情,靜待下文。
蕭煜淡淡一笑:“他年我若爲草原王,你便是安國公,權傾朝野的安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