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過去,在第十天的子時,林銀屏如期醒來。
她醒來之後,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沉默的看了蕭煜一眼,臉上沒有笑容,表情甚至說是很平靜,但在平靜之下卻壓抑着一種深深地疲憊。
她的臉色很蒼白,長髮上籠罩着一層灰濛濛的氣息,顯得十分黯淡,正如她整個人一般,死氣沉沉。
蕭煜同樣沉默的看着的林銀屏,良久沒有說話。
他不是一個會安慰別人的人,而且此時他也不知從何安慰。
兩人沉默許久後,林銀屏終於開口了,她的第一句話十分出乎蕭煜的意料之外,她看着蕭煜問道:“我的通幽呢?”
蕭煜愣了一下後回答道:“在我身上。”
林銀屏面無表情的說道:“還給我。”
蕭煜搖頭,語氣堅決的說道:“不行。”
林銀屏冷着臉,帶着幾分賭氣道:“那是我的東西!若是沒有它我們已經死了。”
蕭煜沉默了一下,走近林銀屏,一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輕聲說道:“這都已經過去了,你現在需要的是好生休息,而不是想什麼通幽。”
林銀屏躺在牀上,撇過臉去,不再說話。
通幽“吃”掉了林銀屏十年壽命,蕭煜不清楚這十年到底是怎麼付出的,是直接讓林銀屏變老十歲?還是會早逝十年?現在還看不出端倪,只是讓林銀屏看起來很臉色晦暗,神色憔悴,而且她似乎很疲倦,沒過多久,便再次沉沉睡去。
在林銀屏睡着後,蕭煜沒有陪她太長時間,因爲紅娘子的大軍已經來了。
就在今天上午,照例派出的遊騎斥候在下午時分沒有一騎能返回大營。
蕭煜手底下的五萬騎兵中以剩下不足三萬的百戰老卒爲精銳,而能勝任斥候一職的,單論是騎術還是殺人的本事,是三萬百戰老卒中的精銳。
一箇中午的時間,二百名斥候竟然無一人返回。
這是極大的不尋常。
蕭煜走進前帳,眼中浮現陰霾。
軍帳被掀開,藍玉匆匆走了進來。
蕭煜擡起頭問道:“情況怎麼樣?”
藍玉搖頭說道:“已經重新派出了四百騎,不過若是修行者出手,這四百騎的結果也不太好說。”
蕭煜眉頭皺起,轉身看着身後懸着的那副簡陋地圖,說道:“咱們守在金鷹口,這雖然不是去漠北草原的必經之路,卻是最近的一條路,現在黃漢吉和申東贊就在她的身後,她若想在黃漢吉沒有追上來之前進入漠北草原,那金鷹口就是她的必經之路。”
藍玉問道:“你是說收縮兵力,守株待兔?”
蕭煜站起身向帳外走去,說道:“守株倒是不錯,等來的可不是兔子。打老虎做個睜眼瞎可不行,既然紅娘子用修行者清路,咱們倆去探一探虛實好了。”
藍玉苦笑道:“身爲一軍主將,怎能逞匹夫之勇。”
蕭煜想了想說道:“那你留在軍中調度,我與秋思同去。”
蕭煜不給藍玉反駁的機會,緊接着說道:“至於那些道宗弟子,不過是空冥境界,還是留在大營之中吧。”
說完蕭煜便出大帳,對守在帳前的親衛說道:“傳令下去,從現在開始全軍戒備,聽從軍師調度。”
……
入夜十分,草原上的夜風變得冰冷起來,像冷厲的刀子吹在無遮無攔的戈壁荒漠上,蕭煜最後囑託了一下藍玉後,和秋思一起悄悄離開了大營,離開金鷹口直奔王庭方向而去。
秋思看了眼換上一身黑袍,彷彿與整個夜色融爲一體的蕭煜,微微哂笑道:“你指望用這一身夜行衣騙過王庭巫師們的神魂感應?”
蕭煜指了指秋思的一襲素白僧袍笑道:“騙不過那幫專修神魂的傢伙,卻不至於讓王庭的斥候看到一道白影閃過。”
秋思冷哼一聲,擡手一揮,她整個人周圍的空間變爲一團朦朧的光影,似虛似實,有點如夢似幻的感覺。在夜色中離得遠了絕對不見一絲痕跡。
蕭煜微微驚異的看了她一眼,“你竟然還會佛門的婆娑世界,不過好像並不完整。”
秋思說道:“這婆娑世界其實是從掌中佛國中分離出的一種神通,修煉到極致時可化一方小世界,即可困人,也可自保,甚至可以隔離修行者的神識感應。我也只是偶然在摩輪寺一位先輩的心得筆記中看到過半篇修行功法,至於另外半篇那位前輩也未曾學會。”
蕭煜籠在袖中的左手開合虛握,同樣的一層朦朧光影浮現在他的身上,笑道:“我倒是不知道婆娑世界還可以這麼用,不過即便有婆娑世界,我們也不要靠的太近了,儘量不要被發現,萬一被發現了,先不說黑水萬這樣的天人境界高手,就是幾萬大軍不是我們兩人可以力敵的。”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向王庭方向而去,雖然不能像天人境界飛行,但是兩人履霜境界的修爲在這兒當然也不算慢,一路走來,不時可以看到倒斃在地的馬屍和殘缺不全的斥候屍體。
看這些斥候的屍體上的傷勢,除了一小部分是死於弓箭,絕大部分身上並沒有刀箭之傷。
八成是死在王庭巫師的手下。
蕭煜蹲下身,扶起地上一具屍體,這名早已死去多時的斥候從背後到前胸,被貫穿出了一個碗口粗細的巨大血洞。
蕭煜輕聲說道:“伶仃指。”
說完蕭煜慢慢扶着屍體倒回原地,長出一口氣,望向前方。
前方是一不大的小湖,圍繞着小湖生有一片小小的綠洲。
這些斥候屍體都是倒在以綠洲爲中心的方圓百里之內。想來殺人者就是在這片綠洲之中。
秋思小聲問道:“會不會是黑水萬親自出手?”
蕭煜搖頭道:“不會,我曾經有幸進入過天人境界,看得出來出手的人雖然已經距離天人境界很近,但還沒有邁出那一步。”
既然不是黑水萬,那麼蕭煜也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敢殺他二百名斥候。
秋思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轉輪,有點像她施法時在背後出現在的那個摩輪虛影。
佛門自寶竺國興起,在道宗內鬥時傳入中土,甚至曾一度成爲修行界第一大宗門,隨後三分。其中佛門爲尊,而佛門以《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爲根本經典,也就是常說的金剛經。而摩輪寺則是以《大毗盧遮那成佛神變加持經》爲根本經典,《大毗盧遮那成佛神變加持經》,亦稱《毗盧遮那成佛經》,而大毗盧遮其實就是中原信衆所說的大日如來,毗盧遮那成佛經即是常說的大日經,這個****原名爲大毗盧遮印輪,也可以叫做大日****。
這個大日****曾是摩輪寺的至寶,道宗滅了摩輪寺,這件寶物藏的位置極爲隱蔽,甚至瞞過了兩位道宗大真人,卻落到了隨後而至的秋思手裡。
蕭煜從自己袖裡乾坤中拿出一柄油紙傘背在身後,左手則是拔出腰間的破陣子。
蕭煜當先一步,持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