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帝負手而立,背對着太廟正門。在他一旁是惴惴不安的太子秦顯和神情複雜的蕭瑾。
鄭帝緩緩開口道:“好一個蕭氏一族,滿門忠烈。好一個蕭烈,鷹視狼顧。從他殺妻以表忠心之時,朕就應該知道……”
蕭煜停下腳步,以手拄劍,平淡道:“晚了。”
鄭帝轉過身來,神情有些疲憊,但還是大致維持了帝王威儀。
鄭帝整了整衣袍,問道:“縱橫天下無敵的上官仙塵敗了?”
蕭煜指了指殿外的紫色光暈,緩聲說道:“還沒有,不過也快了。”
在大鄭歷代先帝的牌位前面,鄭帝站在大殿中央,負手不語。
蕭瑾和秦顯站在鄭帝身後。
蕭瑾面無表情。
秦顯心中不安逐漸擴大,終於忍不住啜泣起來。
蕭煜臉上露出一絲譏諷神情,嗤笑道:“這就是你的太子?”
此時的大鄭不說風雨飄搖,但也是內憂外患,東北和西北有牧人起和蕭煜割據,更有後建虎視眈眈,而朝中更是蕭烈這樣貨真價實的權臣,即便沒有今日的太廟之變,在他百年之後,秦顯又如何應對得了這糜爛局勢?
鄭帝的臉色十分難看,這位御宇四十年的老者已經記不清多久沒人敢於如此對他說話,上一次讓他臉面盡失的還是在二十年前,內閣首輔張江陵曾當衆斥責他這位一朝天子,後來他便讓張江陵去死。二十年後,在他垂垂老矣的時候,第二個“張江陵”又跳了出來。
鄭帝沒有說話。
蕭煜笑意轉冷,寒聲道:“閒話說的夠多了,陛下該上路了。”
殿內驟然一片靜寂。
蕭煜面無表情道:“紫水陽,把太子和蕭二公子帶出去交給安國公。”
紫水陽躬身領命,舉步走向秦顯和蕭瑾。
秦顯臉色蒼白,不斷看向自己的父親。
鄭帝笑了笑,笑容慘淡,“去吧,好歹還能留下一命。”
片刻後,紫水陽帶着兩人退出太廟,太廟大門緩緩合攏,只剩下蕭煜和鄭帝兩人。
鄭帝望向蕭煜,聲音難掩那一分無力迴天認命的淒涼,“當年之事……”
鄭帝還清清楚楚記得五年前的那場屠殺,尤其是那位太子太師,名滿朝野的大儒,自己念其苦勞,格外開恩,賜了他一杯毒酒,留了一個全屍。
與此同時,大儒的女婿,那個被自己看好的安國公,在自己家中同樣讓自己的髮妻飲下了一杯毒酒,以此向他表明忠心。
當年的他相信了,非但沒有牽連到蕭氏一族,甚至還讓安國公掌管暗衛,甚至留下了他的兒子。
鄭帝回神,視線放在了蕭煜的臉上。此時難免後悔,無奈,但終歸還是認命了。
自古成王敗寇,莫不如是。
鄭帝藏在袖下的雙手猛然握拳。
只是這日後的大鄭,卻要易主了。
鄭帝長長嘆了一口氣後,突然笑了,“當年朕留你一命,可能換今日讓朕死得像一個皇帝?”
蕭煜沉默良久,說了一個好字。
——
天空中有連綿雷聲響起。
同境之爭,有先有後,打到最後多半是比拼底蘊。
青萍劍的青芒終於漸漸褪去,被浩蕩紫氣徹底淹沒。
上官仙塵猛然握住誅仙,徹底散去青萍法劍,任由鴻蒙紫氣臨身。
他還有最後一劍。
劍三十六。
不過這一次紫塵真人卻沒有讓他放手施爲。
紫塵真人淡淡一笑,朝右手邊稽首作揖,右邊飄出一位黑髮黑鬚的中年道人,大概不惑年紀,手中持有一幡。
中年道人朝紫塵稽首還禮,肅聲道:“紫塵道兄,貧道特來助你鎮壓此獠!”
紫塵真人在朝左手邊稽首,左邊飄出一位頭髮花白的道人,大概甲子年紀,仙風道骨,手中持有一軸長卷。
道人同樣還禮,笑道:“紫塵道兄,貧道也來盡一分綿薄之力。”
最後紫塵真人朝前稽首,一位白髮白鬚的年邁道人盤膝出現在紫塵真人上空,手中託有一座玲瓏小塔。
年邁道人朝掌教真人微微點頭,“紫塵道友,貧道有禮了。”
一氣化三清。
紫塵道人一擺手中拂塵,輕聲道:“如此便有勞三位道友了。”
黑髮黑鬚的中年道人當先一揮手中旗幡,天空中有黑玉凝聚,有雷霆聲連綿響起。
雷聲過後,則是一座由三百六十顆雷珠凝聚而成的一座浩蕩雷池!
緊隨其後的花甲道人,嘴角勾起了一個玩味笑意,伸出持着長卷的右手,然後畫卷緩緩展開。
一副幾乎與天地一般無二的錦繡畫卷鋪展開來。
在畫卷中有日月星辰,山川草木,花鳥魚蟲。日月有東昇西落,星辰有隱沒閃現,山川有滄海桑田,草木有生死枯榮。
花甲道人對不遠處的劍宗宗主笑道:“上官仙塵,既然號稱縱橫無敵,可願隨貧道入畫中一遊?”
上官仙塵皺了皺眉頭,默不作聲。
在二十年前,紫塵真人還未用出過這一氣化三清的神通,宗中典籍雖有記載,但不過是隻言片語,而祖師遺言中又生澀難明,對此他也是一知半解。
既然想不通,那便索性不想,世間萬事,不過一劍之事。
上官仙塵閉目凝神,舉起手中誅仙,劍意滔天。
一直沒有動作的年邁道人忽然將手中寶塔朝蒼穹扔去。
玲瓏小塔滴溜溜旋轉,每旋轉一拳,體形便大上一分,等真正飛到九天之上後,已然是與真正寶塔一般無二,七層七彩的塔身上垂落下萬千流蘇。
劍三十六,終究沒能施展出來。
紫塵真人本尊突然來到上官仙塵面前,一掌拍在他的天靈上。
無論如何獨步天下,終究攔不住紫塵真人這位真正天下第一人的全力出手。
上官仙塵在這一拍之下全身氣機急劇潰散,滿頭白髮胡亂飄拂。
原本的滔天劍意更是驟然消散。
寶塔從空中墜下。
將紫塵真人和上官仙塵全部籠罩在其下。
兩人毫無反抗之力的被吸入寶塔之中。
面無表情地年邁道人大袖一揮,將寶塔揮入已經完全展開的長卷之中。
寶塔飛入畫卷之中,落於一座高山之顛,然後原本還變化不休的畫卷猛然靜止不動,真的變成了一副水墨畫。
花甲道人伸手將這幅畫卷一卷,重現變成一道長軸,擲入浩蕩雷池之中。
雷池消散無形。
三名神仙道人也同樣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