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城築於漢,歷經水患兵燹,屢圮屢建,城牆初爲土牆。楚時改建爲磚牆,城門也由單一直出直進式改成屯兵式甕城門。鄭初,湖州布政使鄧愈對襄陽進行擴建和維修時,爲加強防禦能力,使城北與漢水緊連,因而在東北角築新城,同時將樊城擴建爲襄樊,與襄陽成掎角之勢。
如今的襄陽城周十二里,共有六座城門,四千二百一十個城垛,外有護城河環繞,有二丈五尺之深,不過因爲漢水斷流和圍城的緣故,護城河已經被西北軍填平。
襄陽城中的百姓已經被全部白蓮教收編爲民壯,加上先前的二十萬“義軍”,囤積在襄陽城內的“大軍”已經達到了三十萬之衆。而圍城的西北軍只有不到三萬人,其中三千輕騎,一千重騎,剩下的全是步卒。這戲劇性的一幕就在襄陽攻防戰中上演,三萬人將三十萬人圍在城中,而這三十萬人就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娘子,只敢躲在城牆後面偷偷哭泣,根本沒有打開城門決一死戰的勇氣和想法。
襄陽守將是羅曾憲的堂弟羅曾翰,本是個不得志的秀才,總是感嘆自己空有安國定邦之志,卻總是懷才不遇,平日裡每每談起天下大勢,總是口若懸河而滔滔不絕,沒唬住別人,卻讓沒讀過多少書的羅曾憲當了真。在平均將軍張福身死之後,羅曾憲接管湖州大權,他便將自己這個“空有屠龍之術卻無龍可屠”的堂弟任命爲兩襄將軍,總理襄陽、襄樊兩城軍政要務。
羅曾翰一個連縣令都沒做過的人又怎麼能做得了兩城之主?偏偏他還向往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儒將做派,甚至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率領百萬大軍北上中原,一掃天下建立千秋功業,於是他大肆擴軍,短短時間內就有二十萬大軍,只不過其中多是饑民,可堪一戰的甲士不足兩千人。
在西北軍橫掃蜀州的時候,羅曾翰還曾經向羅曾憲提議,派一支奇兵沿江入蜀,奇襲蕭煜的中軍大帳,只要功成,西北軍自會不戰而潰。羅曾憲對這個提議頗爲意動,不過實際情況卻是他們派出的奇兵還未走出湖州地界,蕭煜就已經攻克錦城,蜀州全境淪陷。對此,羅曾翰曾經多次向左右表示,“不能與蕭明光於蜀地決一雌雄,吾生平之憾事也。”
不過此時的羅曾翰已經沒什麼遺憾了,在前不久他與西北軍正式交戰,兩萬“大軍”一戰而潰,然後他就再也不提什麼與西北大軍決一死戰,整日裡躲在自己府中借酒消愁,說什麼“文人風骨,當死守國門。”“粗鄙武夫,不足成事”“打天下靠武人,治天下還是要靠文人”的牢騷話。
當然,蕭煜根本不知道曾經有個叫羅曾翰的窮酸秀才想要與自己在蜀州決一死戰,甚至兩襄守將到底是誰他也沒有太多關注,畢竟這所謂三十萬大軍的表現實在是太過出人意料,說烏合之衆都是擡舉他們,完全就是一羣被驅趕着的百姓,對付同樣的百姓和爛到骨子裡的官軍還算尚可,可對付久經沙場的西北軍,完全就是一邊倒的割草,一位西北軍老將就曾說過,打了一輩子的仗,第一次遇到這麼輕鬆的仗,開打以後閉着眼揮刀都能贏。
在這段時間的你來我往中,西北軍的損失微乎其微,而羅曾憲的百萬大軍卻是損失慘重,被西北軍陸續擊潰的已有近二十萬之衆,對於羅曾憲來說,恐怕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吃糧的嘴少了許多,糧食問題大大緩解。
湖州與蜀州相比,雖然號稱有百萬大軍駐守,但是這些所謂百萬大軍的戰力比之蜀軍還要不如。如果在野外沒有一戰之力,那麼再城高池深的城池也終究會變成一座孤城。而且湖州也沒有劍門關這座天下第一險關,若是蕭煜從江南方向進軍,羅曾憲只要確保襄陽不失就可守住半壁湖廣,可惜蕭煜是由蜀入湖,直接出現在襄陽城後,讓襄陽城的屏障作用降到了最低。
在襄陽攻防戰中,西北軍甚至沒有一次正經攻城,可在襄陽城內的三十萬饑民大軍卻已經瀕臨崩潰。雖說加上襄樊城的守軍和各地援軍,以襄陽爲中心所牽扯的兵力已經達到六十萬之衆,但面對數量只有不到十萬的西北軍,一敗再敗。與西北軍交戰以來,無一勝績的結果讓羅曾憲徹底認清現實。
而缺隨着羅曾憲的接連失利,稍懂兵事的人都能看出,西北軍贏定了。
湖州的白蓮教義軍已經露出明顯頹勢。
襄陽城內人心惶惶。
襄陽城東門守將李立飛呆呆地坐在書桌後面,看着跳動的蠟燭出神,窗外黑沉沉的天幕上不見星月。
燭火忽然搖晃了一下,整個屋裡變得明暗不定。
當燭光重新穩定下來時,一名身着黑色錦袍的中年男子出現在李立飛對面的位置上。
李立飛對於來人沒有半點意外神色,臉色陰沉道:“我答應你們的要求,不過你們必須保證我妻兒的安全。”
錦袍男子拍了拍手,聲音沙啞地笑道:“這是自然,說到李夫人,聽說她還是位官家小姐,不過全家都被白蓮義軍殺光了,最後被路過的李將軍‘救下’,能在亂世遇到李將軍這麼一個好心人,倒也是她的福氣。對了,這些年來,除了救女人,李將軍也應該順手‘救下’了許多金銀吧?”
李立飛的臉色更加陰沉了,彷彿掛上了一層寒霜,“我願意獻上一半家財。”
中年男子起身笑道:“很好,識時務者爲俊傑。明日午時三刻,只要李將軍按時打開城門,都督大人保你全家不死。”
話音落下,書案上的燭光驟然一暗,緊接着李立飛眼前的錦袍男子化作無數陰影,沿着地面四散而走。
等到錦袍男子離開之後,燭光恢復正常。
李立飛臉上的陰沉漸漸褪去,半低着頭,在燭光的照射下,明暗不定。
第二日,西北大軍攻城,韓雄親自督戰。
一直躲在城內的羅曾翰聽到屬下彙報之後,興許是酒喝多了,竟是親自登上城牆督戰。
這三十萬人出城野戰不行,可守城還是綽綽有餘的。因爲有着人多的優勢,羅曾翰乾脆讓兵卒在城牆上站成三層,最外層是饑民,裡層是兵壯,最內層則是負責督戰的白蓮教精銳,然後又下令將襄陽城內的房屋盡數拆毀,以作守城之需。同時他還打開糧倉,言明只要是參加守城,不管是饑民還是兵壯,都可一日三餐,而且管飽。
靠着主將身先士卒和不吝糧食,羅曾翰竟是將襄陽守軍已經跌落至谷底的士氣重新提起不少。
襄陽城號稱鐵打的襄陽,曾經抵擋後建大軍數年之久。從辰時到午時,西北軍的攻城沒有半點進展。
羅曾翰站在城頭上,望着如潮水般退下去的西北軍步卒,將剛剛提起來的心又重新放回去。對左右親隨道:“西北軍也不過如此,在襄陽鐵城面前,一樣也要撞個頭破血流。”
羅曾翰的話音剛剛落下,臉上的笑容還未斂去,襄陽城東城門忽然開了。
城門從裡面被人打開了。
早有準備的西北騎軍**。
站在城頭上的羅曾翰呆呆地看着源源不斷涌入城中的西北鐵騎,瞪大了眼睛。
馬蹄聲和重新響起擂鼓聲一下下敲擊在他的耳膜上。
“豎子!”羅曾翰猛然大喝一聲,然後兩眼一黑,向後倒去。
這一日,襄陽東門守將李立飛打開城門,西北騎軍入城,襄陽守將羅曾翰昏迷不醒,被親兵拼死護送出城,其餘守軍不戰而潰,盡數逃走。
襄陽淪陷。
最大的一股白蓮教精銳騎兵從襄陽城逃出後,一路製備襄樊,在距離襄樊城還有五里的地方被五千西北輕騎追上,盡數被殺。
襄樊內無一人敢出城營救,眼睜睜地看着西北軍在襄樊城前築起一座大大的京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