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衛國五大世家的底蘊之雄厚,堪稱當世之最,自從蕭煜與上官金虹達成秘密協定之後,單是葉氏和慕容氏兩家,就向蕭煜提供了三百萬兩銀子。三百萬兩銀子,對於如今地位的蕭煜來說,多也不多,少也不少,蕭煜自己也能拿得出來,可拿出三百萬兩銀子後,西北的財政就難免要捉襟見肘,遠遠比不上葉家和慕容家這般風輕雲淡。
蕭煜將其中的一百萬兩銀子入了內庫,算是抹平藍玉向內庫借銀留下的賬目,至於剩下的二百萬兩白銀,蕭煜則是打算通過蜀州向江南的幾家大商號購進糧食,以作西北軍糧草之用。
這三百萬兩白銀不僅僅是緩解了西北岌岌可危的財政情況,更重要的一點是,有了這筆三百萬兩白銀之巨的誠意,蕭煜與衛國世家的聯盟就會平穩地進行下去,雖說要看蕭煜接下來的具體表現如何,才能決定五大世家對他下一步的投資如何,但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一個良好的開始。
簡文元年正月十六,蕭煜離開中都,前往湖州江陵行營。
次日,大都督徐林由西涼州前往小丘嶺駐防,傷愈之後的魏禁則接替徐林坐鎮西涼州,成爲新一任的西涼都督。
而從頭到尾,蕭煜這位西北王與徐林這個大都督都沒有見上一面。除了那些實在不開竅的榆木疙瘩,剩下的人都在心底隱隱有了計較,隨着王爺進一步改革軍制,徐林恐怕不會在大都督的位子上坐太久了。甚至不乏有心思通透之人想起了蕭煜在很久之前就提過的五軍都督府,暗自揣測五軍都督府的十位都督都會有哪些人。
雖然蕭煜本身的確有將大都督府改爲五軍都督府的想法,但如今還不是最好的時機,對於戰時的西北來說,一個統一的大都督府還是要好過一分爲五的五軍都督府。
就在蕭煜前往湖州的路途上,有一個突如其來的巨大變故打亂了蕭煜的行程安排,牧人起麾下查莽所統領的一萬東北精銳騎兵,於正月初十夜行三百里,突襲大易,大易守將張守節叛變,開門獻城,北地一線重鎮大易府陷落。緊接着,牧人起大軍直逼秦政行轅所在的晉中,秦政倉促迎戰之下大敗虧輸,同時蕭烈大軍也攻佔晉城,艱難支撐了一年有餘的秦政大軍全線潰敗。
蕭煜在正月十六日傍晚才接到這個消息,短短六天時間,秦政大軍已然全線潰敗,讓蕭煜頗有措手不及之感,畢竟如今的西北大軍主力都在蜀州和湖州,雖說陝州和西涼州還有部分兵馬,但是作爲中都最後的守衛力量,不可輕動,所以蕭煜根本沒有時間去調動兵馬作出相應佈置,而且秦政的潰敗也將意味着蕭煜要直面蕭烈和牧人起的聯合大軍。
作爲當世五大軍閥之一,蕭煜是第一個稱王,西北軍也是戰力最強,正應了那句老話,槍打出頭鳥。如今,作爲鄭室最後一個忠臣的秦政兵敗,這個擋箭牌已經支離破碎,深陷江南泥潭的蕭煜又該如何面對蕭烈和牧人起的大軍?
一時間蕭煜頗有進退失據之感,同時也對暗衛府大爲惱怒,查莽是在正月初十夜襲大易,而自己卻是在六天之後纔得到消息,這豈不是暗衛府的莫大失職?!
蕭煜連夜返回中都,第一時間派人將魏禁和徐林召回,準備共議此事。不過徐林和魏禁最早也要後天才能返回中都,蕭煜吩咐下去後,便一個人去了溫體齋中。
他屏退所有隨從,望着滿屋子的藏書,怔怔出神。
巨大的書房裡只點了一支蠟燭,將蕭煜的身影映照得飄搖不定,很快,蠟燭即將燃盡,只剩下燭臺上的厚厚燭淚。
吱呀一聲,溫體齋的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名女子走進屋內,反手關上門後,安靜地站在黑暗中望向身處燭光中的蕭煜。
以蕭煜的修爲來說,區區黑暗自然擋不住他的視線,他知道女子是誰,但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男一女就這麼沉默着。
過了許久,蕭煜擡起頭,終於緩緩開口道:“夜裡冷,過來坐吧。”
女子慢慢走到蕭煜身旁,她站着,蕭煜坐着。
她從後面輕輕抱住蕭煜,柔聲問道:“怎麼了?匆匆忙忙回來,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是不是江南那邊出了什麼事。”
蕭煜握住她的手,輕聲道:“江南那邊沒什麼問題,就是……北地這邊有些亂子。秦政敗了,蕭烈和牧人起氣勢洶洶地陳兵陝州邊境,江南那邊一時半會兒還無法撤兵,我有些擔心……”
說到這裡,蕭煜自嘲一笑:“也許是王爺做久了,膽子就變小了。”
夫妻兩人不能說心有靈犀一點通,可終究是知根知底,林銀屏輕聲道:“當年咱們倆一無所有的時候你都沒怕過,敢揹着我橫穿草原去了大雪山,後來境況稍好一點,但也就那麼點人馬加上一個林城,你每次都要身先士卒,我就只能呆在家裡擔心,從祿時行到紅娘子,再到徐林,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咱們不是都挺過來了嗎。”
蕭煜嘆息一聲。話雖如此,但他已經覺察出不尋常,遠非表面上那麼簡單。先是草原異動,繼而東北軍和蕭烈大軍兵臨西北,而自己的主力卻還遠在蜀州和湖州。現如今的五大軍閥中,秦政覆滅,剩下的三大軍閥都將矛頭對向了自己。對於蕭煜來說,眼下局勢已經到了比當年徐林兵發草原還要惡劣的地步,至少當年他還能退居熱海,可如今卻已然被截斷了退路。
蕭煜輕嘆道:“蕭瑾生而知之,他曾經對我說過,我本該是敗於徐林的西北鐵騎之手,然後與你一起……葬身於王庭的一把大火之中。可卻不知道什麼緣故,我竟然活了下來,而且還贏了徐林,有了今日的地位。”
蕭煜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蟒袍,苦笑了一下,伸手指了指腳下,“咱們定居中都以後,從西平郡王到西北王,不敢說享盡人間榮華,但也不是尋常富貴人家能比的,有句老話說的好,光腳不怕穿鞋的,咱們再也不是當年光着腳的蕭煜和林銀屏了,穿上了這雙天底下數一數二的錦繡鞋子,想要在脫下來,可就難了。”
林銀屏輕聲道:“大不了咱們就回草原去,草編的鞋子不好穿,可總歸算雙鞋子不是?”
蕭煜狠狠揉了揉自己的臉頰,然後雙手捂着臉,低聲道:“草原那邊……我一直沒告訴你,我派到草原的暗衛已經足足一個月沒有傳回消息,怕是凶多吉少了,而且草原巫教的一個老祖宗也已經出山了,就是十五晚上與我搭手的那個紫衣人,這一次,咱們恐怕是指望不上草原了。”
林銀屏的臉色驟然一白。對於草原上那些臺吉的德行,她深有體會,紅娘子勢大時,可有一個人爲她說一句公道話?若不是後來道宗插手,黃漢吉四部又怎麼會那麼容易地就站在她這一邊,即便如此,最後還是出了一個黃奎,差點兒讓她萬劫不復。
ωwш ▪Tтkд n ▪¢ O
她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道:“江左謝先生那邊?”
蕭煜搖頭道:“這些人都是牆頭蘆葦,風往哪邊吹,他們便往哪邊倒,我風雨飄搖,他們恐怕避之不及,靠不住的。”
林銀屏下意識地捏緊了自己的衣角,“小寒那邊……”
蕭煜放在膝上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若是他也叛了,留在湖州的藍玉就成了一支孤軍,那咱們……就真的無路可走了。”
男子擡頭望向女子,恰好女子也低下頭來。
兩人四目相對。
一如蕭瑾當年看到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