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冕並沒有一個人出門的經歷,在之前,到哪裡他的身邊都是有人跟着的,即使在二十幾年前他離家出走,身邊也跟着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跟班,不過現在,他卻是實實在在一個人了。
他沒有做什麼特別的計劃要怎麼走接下來的路,而且,他的確有就此終結自己一生的意思,所以也不需要他爲接下來的路做計劃。
只是,那天早上,他在擁擠的人羣裡擠過,因爲地震,沒來得及帶更多東西,穿着睡衣惶惶然在路邊討論的人們,讓一向不習慣人多的他有種呼吸不過來的感覺,空氣裡帶着的緊張驚慌氣氛也讓他有些頭疼,雖如此,他還是感受到了久違的輕鬆,卸□上所有東西的輕鬆。
路上很堵車,他只好問路後步行往火車站走,天才剛亮,他正走得疲累,突然有人叫他,他一陣詫異,又覺得驚慌,怕會被找回去。
他回過頭去看,卻是和他有往來的謝爾頓先生,他正從一輛車裡出來,然後帶跑地到了他的身邊,非常驚喜地望着他,道,“周先生,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你。我剛纔還以爲我看錯了人,但是想到像周先生這樣相貌的人世間少有,不至於認錯,這才叫了你,沒想到真的是你。”
對於在異國他鄉遇到謝爾頓先生,周冕也覺得很是驚訝,但是卻沒有太多高興,臉上倒是很禮貌友好的神色,道,“在這裡遇到你真是巧,你這是要到哪裡去。”
謝爾頓先生打量了周冕的身後,發現一向有保鏢護身的他這次只是單身一人,就道,“周先生是一人嗎?沒有人跟着你?”
周冕道,“嗯,我一個人來這裡參觀。地震後,我就出了賓館。謝爾頓先生,你呢?”
謝爾頓道,“嗯,我是來這邊做一筆生意的,本來昨天就該走了,但是想在這裡再看看,過兩天正好去香港,沒想到今天凌晨就地震了,我就退了房,現在就去機場,那邊有朋友家的私人飛機,我就正好搭着離開,現在通過別的方式離開這裡很困難。”
說着,就盯着周冕看,在微曦的晨光中,周冕一臉雪白,因爲走了很長時間的路臉上微有紅暈,一身簡單休閒裝,軟皮鞋上沾着些灰塵,手上拖着一隻小皮箱,雖如此,依然給人好整以暇並不狼狽之感。
謝爾頓道,“周先生這也應該是想離開這裡吧,如果不介意,和我一同走如何?”
周冕一想,道,“我也正愁不好離開這裡,如果能夠和謝爾頓先生你一起,自然是再好不過,那就麻煩你了。”
於是謝爾頓先生邀請周冕上了車,那是他朋友家裡的私家車。
在車上,謝爾頓先生就和周冕說起最近的一些生意來,謝爾頓先生一般是做貴重古董的生意,和周冕說起來,也是一些大件貴重品,周冕之前一直精神壓抑,此時聽他說些收藏品,正是他愛好的領域,便覺得精神輕鬆了不少。
謝爾頓先生看周冕臉上流露出了一些笑容,真如晨光照耀下帶露的百合花,看得他也心花怒放,道,“之前看周先生心情沉重,我還以爲你遇到了麻煩,現在看你總算是展顏露笑了,我也就放心了。”
周冕不由詫異,“哦,我沒事。本來決定在這裡待十天半月的,沒想到纔剛來就遇上了地震,雖然這裡沒有出現什麼問題,但是人心惶惶,我也只能離開了,故而心情不好,倒讓你看出來擔心了。”
兩人客客氣氣地說了一路,到了機場,謝爾頓先生把周冕介紹給了飛機的主人,主人家是一位貴婦人,抱着一隻肥肥的白貓,對於周冕的加入,她表示很歡迎,但是也沒有太熱忱,想來此時兵荒馬亂,誰也沒有心思像舞會上一樣交際。
周冕在飛機上補眠了一陣,飛機在埃及開羅降落,因飛機主人的盛情,他們在埃及住了兩天,之後謝爾頓先生要轉往香港,便問周冕的意思。
周冕並無什麼意思,隨便到哪裡都好,只要不回法國去,不回美國周家去。
看周冕沒有特定要去的地方,謝爾頓先生便做起了說客,說香港佳士得這次要拍的一批東方藝術品,裡面正好很多東西都該是周冕所感興趣的,勸說周冕跟着自己一起去。
周冕想了想,便答應了,即使不買,湊個熱鬧也好,“好吧,我和你一起過去看看。”
謝爾頓先生爲此非常高興,道,“你一定會覺得不虛此行。”
在謝爾頓先生的安排下,兩人又蹭了謝爾頓先生另外一位朋友的私人飛機,周冕不得不感嘆謝爾頓先生交友的廣泛,幾乎各界人士都認識,大商人富豪,政界高官,貴婦人,年輕世家公子哥……
也許是他總是做這些人的生意的緣故,所以才和這些人交好,他這種人能八面玲瓏,難怪會生意興隆,到處都不缺少朋友。
周冕和他在一起,什麼事都不用他擔心,反而還要勞謝爾頓先生總是講些典故來逗他開心,這樣,兩人一路就到了香港。
周冕以前也多次來這座城市,次次都是爲藏品而來。
他在這裡還有兩位有聯繫的老友,在賓館裡安頓下來之後,第二天一大早,謝爾頓先生來問他接下來的安排,周冕很是爲難地道,“我走得匆忙,只帶了一身換洗衣裳,而且沒有正裝,恐怕要去一趟商場。”
謝爾頓道,“你在羅馬哪家賓館住的,給那邊打電話,讓他們將你的行李都寄過來吧。”
周冕蹙眉道,“我讓他們把我的東西都送回家裡去了,不用寄過來。”
謝爾頓道,“那好,我陪你去商場吧。”
謝爾頓先生非常熱情周到,周冕很快就買好了兩身衣服,然後兩人又去吃飯。
飯後,周冕本要聯繫自己在這裡的好朋友,約他們見個面,沒想到謝爾頓先生早有安排,道,“我有一位朋友有幾件東西留給我,周,你陪我去看看,怎麼樣?”
周冕因這幾天受他頗多照顧,怎好拒絕他,只得答應了。
下午去幫謝爾頓掌眼,雖然並不費什麼大功夫,也許是沒睡午覺的關係,周冕之後就覺得很是疲累。
謝爾頓要和主人繼續說話,周冕實在是頭暈得厲害,便承了主人家的情在他家的客房裡睡下養養神。
周冕睡覺很不安穩,有點動靜就容易醒,有人進客房裡來的時候,他就有了意識,只是睡覺之後他低血壓嚴重,即使醒了,一時間也頭暈無比,要慢慢才能緩過氣來。
一個人在他的牀邊站定了,周冕完全感覺得到他在看着自己,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並不好,但他想睜開眼睛來,卻又完全撐不起眼皮,只好慢慢地凝聚力氣和精神。
這個人在他的牀邊俯下了身,眼皮上感受到的光線發生了變化,然後有一個輕柔的觸感出現在他的臉頰上,這個觸感從他的眼角一直向下,沿着臉頰到了脣邊,然後到了下巴,周冕覺得這種感覺就像是被蛇從身上爬過一樣,讓他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但是偏偏卻無法完全清醒過來。
然後,那個觸感離開了,帶着菸草味道的呼吸噴在了他的臉頰上,當脣上被碰到的時候,周冕全身的所有神經都炸開了一樣,他的腦子裡瘋狂地生長出恐懼和噁心,但是身體卻依然無法動彈,他不斷地對自己說,“趕緊動,趕緊動一動……”
但是,卻硬是無法動彈。
直到牀邊的人離開了,他聽到門被打開然後被關上的一點聲音,外面有人的聲音,在說,“周先生怎麼樣?”
“他還在睡,再等等他吧。”這是謝爾頓先生的聲音。
周冕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徹底能動自己的身體的,但是,從牀上爬起來,雖然剛在牀邊站穩,他就有種頭暈目眩又要栽倒的感覺,但他還是很快走出了臥室,然後進了主人家的公用衛生間裡,對着鏡子看了自己一眼,想到剛纔半醒狀態下的事,滿心的噁心讓他對着洗漱臺水槽乾嘔了半天,但是什麼也吐不出來。
他洗了好一陣臉,又漱口了數遍,從洗手間出來,主人家和謝爾頓先生都感覺得到他幾乎搖搖欲墜,面頰蒼白,似乎睡了一覺比不睡狀況還要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