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趙遷聽了南宮峙禮一番分析,覺得很有道理,就興沖沖去找父皇、母后,如是這般,把“神醫”的原話轉述出來。知子莫若母,李皇后臉色一變道:“這些話,你從哪兒聽來的?”
趙遷不提其他,只道:“不過是兒臣的忖度罷了。”
趙淵嗯一聲,點頭道:“不管怎樣,這些考慮甚是周詳。值得嘉獎。”
趙遷笑着,問:“那父皇準備怎麼做,把這個案子結個尾?”
趙淵忽然情緒激動,拍桌子道:“那就查個翻天覆地!查薛家女是不是真的被救出,然後嫁人生兒育女了!”
“如何查起?”趙遷道:“鳶妃、劉公公都死了。”
“不要再提那兩個賤人!就算他們活着,除了指鹿爲馬、信口雌黃、妖言惑衆,還能說出些什麼來不成?”趙淵怒道。
太子急忙點頭:“是啊……”
“皇后,你怎麼看?”趙淵眼神銳利,看向李氏。
李皇后整衣斂容道:“臣妾總覺得,這世上有一種血緣相。”
“血緣相?”趙淵頗感興趣道:“皇后倒說說,這血緣相是怎麼個判斷方法?”
“所謂血緣相……就是,一個人如果是另一個人的後代,不僅長相、體貌有相似的地方,甚至就連性情、走路姿勢、眉目神韻,都能依稀找到另一個人的影子。”
趙淵道:“皇后是極細緻入微的一個人,往往能從感性出發,以理性印證結束,朕最信得過了。”
李皇后掩不住喜色,溫柔道:“臣妾惶恐。”
趙淵道:“這事如果交給你辦,你會怎麼推測?畢竟陳年老案、無頭無序,供詞又亂七八糟的,不能讓人信服三分。”
李皇后道:“那就從血緣相找起吧。”
“擁有薛家血緣相的,皇后還見過第二個不成?也就是遷兒金屋藏嬌的那個吧?”趙淵緩緩道。
“父皇、母后何意?”趙遷緊張道:“你們說丐兒嗎?她是孤兒,無父無母,怎麼可能是薛家的後人?她若與薛家有關係,肯定早就告訴兒臣了!”
“那無非有兩種可能,一是她不明自己的身世,二是她有意對你隱瞞了身世。”李皇后道。
趙遷搖頭,篤定道:“不可能!這麼重大的事兒,丐兒不會隱瞞我的!”
“那就是第一種可能了。”李皇后輕輕一笑道:“她既然不明,咱就讓她自明吧。”
“皇后你說,如果她果然與薛家有關係,那會是什麼關係呢?”趙淵狀似不經意問道。
李皇后忖思了片刻,直言道:“臣妾姑且認爲她和前薛皇后,是女兒和母親的關係。”
“怎麼可能?不可能!”太子的呼吸有些侷促。
趙淵面色平和道:“依你之意,薛氏女被人掉了包,從冷宮裡逃出,後來嫁了人生了個女兒?那她爲何把女兒拋棄了?”
李皇后聽到“把女兒拋棄”這五個字,似是勾起了什麼陳年往事,眉心急劇一跳,面色蒼白傷感,然後緩慢平穩了下來,答道:“有三種可能。一是女兒調皮,自幼走失;二是薛家女婚後不久就逝了,女兒被夫家遺棄了;第三就是,薛家女看這個女兒與自己相似度太高了,將來難免成爲平靜生活的隱患,不如及早脫手,讓她自生自滅便罷。”
皇上沉吟許久,有些許忿怒道:“果真如你所猜,薛氏女也太膽大了。她不知道,凡是入了後宮,就好比被貼上了御用標籤!哪怕只是朕名義上的女人,哪怕被打入冷宮賜死了,也不能再委身凡夫俗子了嗎?”
李皇后垂首道:“皇上息怒。不過是臣妾的愚見,未必當真,還請皇上指點。”
趙淵呼出一口氣,仰面朝殿頂,望着龍鳳祥雲圖案的柱子道:“皇后將如何去證實那丐兒的身份?”
李皇后道:“旁敲側擊,怕是也問不出什麼來。”
“母后?”趙遷聽這話中有話,緊張的額頭都在冒汗了。
趙淵道:“你不會想對她用刑吧?她如今可是有孕身!”
趙遷揮着雙手,急道:“萬萬不可!”
李皇后道:“如果她是薛家後人,皇上會允許她把胎兒生下來?”
趙淵的拳頭握緊了:“必須不允!”
趙遷道:“不行!不要說目前丐兒的身份不明,就算她是薛廢后與別人的女兒,兒臣也不能看着她受刑!她和孩子若有不測,兒臣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趙淵看着太子,很久才道:“遷兒,朕知道你一時放不下……但是祖先的大好基業,也不能被毀了!”
“她不可能毀趙家基業的!她那樣的聰明,會輔佐兒臣的!”趙遷跪下來,目光炯炯道:“父皇的大好基業,不正是薛家金戈鐵馬、戰功赫赫打下來的嗎?就算丐兒與薛家有什麼淵源,她也是趙家的庇護者!”
“遷兒!”趙淵氣得渾身直顫:“豈容你說這些大逆不道之語?你再渾說,父皇就把你禁足!”
趙遷忍氣,不敢再言語了。若被禁足,他還如何去看丐兒?如何保護他們母子?
“如果,你們查不出丐兒與薛家有任何關聯呢?”趙遷問出一句。
“那朕無話可說!允她把孩子生下來!”趙淵道。
趙遷轉向李皇后,斬釘截鐵道:“希望母后,在查丐兒身份的時候,不要用任何的私刑!她是孕婦,吃不消,如果因爲濫用私刑導致胎兒出現什麼問題,這可是禍害皇嗣!”
李皇后的臉色瞬間雪白,抖着音道:“遷兒!你怎這般與母后說話!”
“既然都到這地步了,不妨明說!”趙遷一語決絕擲出道:“如果不能確定丐兒身份的前提下,就濫用私刑導致惡果的發生,兒臣只能說……這可能會是大孤竹王朝唯一的血脈了!”
趙淵、李皇后雙雙震住了,怒不可遏的同時,還有着幾分恐慌和痛心疾首。
趙遷昂首挺胸,大踏步走出了殿門。
李皇后看着兒子的背影,淚落下來,咬着脣道:“不肖兒啊!皇上,該怎麼辦!”
趙淵低低道:“不要用刑。”
“那如果在她即將生產前,依舊查不出任何結果呢?”
“朕歲數也大了,現下子嗣單薄,寧可錯生,也不能因錯殺而留遺憾,辜負天恩。”趙淵道:“若查不出,就讓她生下來,以後時日漫長,有的是查出的機會!如果不是禍胎,朕就睜隻眼閉隻眼,也不強求遷兒,就當是爲趙家開枝散葉了;若查出果真是禍胎……置一個小兒於死地的方法多得很……”
“若娉兒在此期間產下子嗣就好了……”李皇后踟躕半晌,神色憂慮,吞吞吐吐道:“萬一,遷兒命中果然只有這一個兒子呢……”
“所以,更不可輕易下定論,一定要查實了!”趙淵重重交待道。
李皇后道:“臣妾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