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姑看着丐兒,不知說什麼纔好,首先問出的竟是:“你這懷的,是……太子的?”
丐兒千言萬語無法詳說,只得長嘆一聲:“是的。”
“你不想,是不是?”繡姑姐姐低聲問道。
“姐姐這話好傻,既然懷上了,哪還有想不想的?”丐兒笑道。
繡姑深有感觸道:“是啊,我在剛得知懷孕的那一陣兒,唯一的心情是自怨命苦,隨後慢慢好了一些,甚至現在覺得,有那個孩子真幸運,不然連念想都沒了。”
“沁兒還好吧?”丐兒想象着小傢伙的可愛樣兒,輕柔似水問繡姑。
“你都知道?”繡姑驚訝的眸子中含笑藏淚,忍不住拭了一下道:“嗯,好得很。等你產完後,身子輕鬆了,去看看他,我可是盼着呢。”
丐兒歡喜得很,道:“我前些日聽說的!我當時就想着趕緊認了,急着當乾孃呢!省得別人趕我前頭!”
繡姑嗔她一眼:“這乾孃,是賴定你了,你不做都不行!”
丐兒與她笑鬧了一會兒,悄悄嚴肅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去宰相府給公主的孩子做乳孃!這樣豈不是與皇家牽扯不清了?以你的性子,怎這樣委屈自己的意志!”
繡姑道:“還不是想見你一面!我總覺得你就在我附近,但京城你又沒什麼能去的地方,那就只可能是在宮中了!”
“原來姐妹間真是心有靈犀的,我算見識了!”丐兒感慨道。
繡姑遲疑了一下,道:“我給公主的……孩子餵乳,你不介意吧?”
丐兒搖搖頭道:“你可憐的是小兒!與她無關。”
“果然你是能體諒的。”繡姑含了笑道。
絮絮叨叨說了很多,丐兒才發現兩人一直忘了坐,都在站着。
繡姑也意識到這點,自怪道:“瞧我,你身子重,我站着,也讓你站着!”搬過來了一張塌椅,扶丐兒躺下了,自己則在一搭着纏枝碎花棉墊的方凳上坐了。
丐兒瞧着她,像是看也看不夠的樣子,問了坎平鞋莊的老老小小。繡姑則問了丐兒懷孕的狀況,並給出了一些建議。
因怕繡姑擔心,丐兒並沒提被南宮峙禮各種算計、以及東方爺把內力全部傳給自己……等等這些受孕過程中的艱難事兒,讓繡姑以爲是自然受孕。不然想象不出,她將會難過成什麼樣兒。
繡姑略定了心,問丐兒道:“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東方爺知道你在這兒嗎?”
丐兒嗯了聲,差點脫口而出:她爲懷孕幾乎喪命,就是東方爺幫她續回的!
終究嚥了下去。
繡姑擰着眉道:“東方爺好端端的,爲什麼要出家?他就算不喜歡公主,也不是一時半刻了,爲什麼在公主有孕時出家了?正好你也有了孕……是恨命運無常、傷透了心嗎?”
丐兒不好說出素蔻公主下藥導致她與趙遷纏在一起、並且殘害知情人的一系列事,只嘆氣不言語。
繡姑也嘆息道:“憶起東方爺帶你回新府、秦延留在坎平鞋莊守衛的場景,就跟昨天一般,如今卻是……再也回不來了!”說罷,又要落淚。
丐兒忽然心傷而疲憊,頭靠在繡姑的肩上,道:“你是這兒唯一讓我感覺親切溫暖的人了。”
繡姑握着她的手,兩人緊偎而泣。繡姑擦擦淚道:“都是我,總提些傷心事,惹你難過。”
“你不提起,就不難過了嗎?不過是發泄出來罷了。”丐兒道。
這時,南宮峙禮敲了敲半掩的門,對兩人道:“時辰到了,該回去了。”
丐兒、繡姑一怔:還沒說幾句話,時間就已流走了?
丐兒看她留戀不捨,就道:“好姐姐,回去罷。來日方長,咱倆都要多保重,你再來宮裡時還能相聚。我等來年春暖花開,定去鞋莊看你。”
“讓我再看看你。”繡姑只拉着她,瞧個不住。
丐兒怕趙遷衝進來,就對外面喊道:“我和姐姐再說兩句,你們稍等。”然後轉向繡姑道:“姐姐想想,還有什麼重要話忘記說了麼?”
繡姑想了一想,伏在丐兒耳朵上道:“太子可曾對你提起過沁兒嗎?他有沒有起疑?”
丐兒道:“我問過他,他略說過幾句。放心,有我在,總能讓他打消疑慮。”
“幸好有你在宮中幫我探着信。”繡姑感激道。
“還說這些做什麼?揀重中之重的說!咱們的時間就好像沙漏,沒剩幾粒了!”丐兒道。
繡姑淚痕未乾,笑了起來:“你還有功夫打比喻!”
丐兒沉沉“哎”一聲,站了起來:“走吧!看來我不主動送客,你是要墨跡到底了!”
“哪有這樣趕人走的?”繡姑笑着嗔着,忽而猛地頓住,似乎想起一件什麼大事,拉住丐兒道:“我跟你說!皇后看我的眼神,總有些不對勁兒!不知是不是我多心的緣故!”
丐兒心口一緊,繡姑姐姐不是那種無中生有、敏感多心的人,她既這樣說,一定有什麼內情,遂低問:“她是因爲擔心公主的孩子從小被你餵養,長大後對你產生孺慕之情嗎?還是忌諱、嫉妒?”
“不知道……”繡姑搖頭道:“似乎不是你說的那些羨慕嫉妒恨。好像是一種略帶吃驚、困惑不解、想要窺出我什麼底細似的那種探究感覺。”
丐兒奇道:“這倒怪了。她又不知太子、秦延之間的那些事……犯不着對你的身份好奇啊……她該防的是我,而不是你!”
繡姑道:“我也不明白。”
丐兒回憶起繡姑她倆曾在公主生辰宴上宣傳高跟皮鞋,只不過那時是不起眼的太監裝扮,想必早被忘記。後被太后宣入宮中,李皇后曾見過丐兒和繡姑的真容。
不會是時間久,李皇后忘了這回事,再見之下產生了似曾相識的感覺吧?
丐兒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繡姑嗯了一聲:“有些道理……但她又不像是那次相見留下的後遺症。不知你有印象沒有,第一次見李皇后時,她看你我的眼光就有些古怪。”
丐兒心裡忖着,何止是李皇后見自己時驚詫?驚詫的多着呢。她肖似薛皇后,原因自然很好解釋。
但是繡姑,是怎麼回事呢?李皇后又不是沒見過漂亮有氣質的女孩子,爲何對繡姑過於注目呢?
這其中的奧秘,就不可得知了。於是對繡姑道:“你對皇后是什麼感覺?你要注意防範着她!”
繡姑道:“初見她,覺得她是一個善於謀權的深宮婦人,心機深沉。但我心底哪個角落,有時竟覺得與她相通着……”說完這句,繡姑猛地擡起頭,問丐兒:“難道我是如皇后那樣熱衷富貴榮耀的人嗎?不然爲何會有這種意識?”
丐兒很不認可她這話,否定道:“怎可能呢?你淡雅得都快成不食人間煙火的深谷幽蘭了,怎會與皇后成一路?我看你啊,是過於給自己製造壓力了!她那樣看你,或許是有我的因素在內!她對我的感情,是特別複雜、淵博、精深的……”
繡姑道:“是我多想了吧。”
然後道:“不管怎樣,你雖敏捷聰慧,我還是不放心。你在宮中,步步維艱,更要保重!”
丐兒重重點頭。剛換過別的話題,邊說着邊往廳門口磨蹭走去,趙遷把門推開:“完了沒?再沒完的話,就等下次吧!不然我都不好跟母后、蔻兒扯謊了!”
丐兒笑道:“真要說完,估計得七天七夜了!盡在不言中,見一面聊以慰藉相思就夠了!”
“你這矯情的!”趙遷打趣她道:“都說了這麼久,還盡在不言中?這也太‘不言’了!”
丐兒笑着,緩慢走着,送趙遷和繡姑姐姐。
“你再不回去,我可要心疼得走不動了。”繡姑看她無停下的意思,站住對丐兒道。
丐兒嘟嘴:“這個迴廊,我還不知道有多長、多曲折難走呢。正好趕着今日送你,就親身體驗一番吧。”
此話一出,趙遷、繡姑、南宮峙禮都不依了,同時訓斥她了起來,讓她止步。
丐兒好是泄氣,無奈攤攤手道:“我不送就是了,你們去罷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