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衆人的精心呵護下,薛淺蕪很快就徹底康復了。
從東方爺那裡,得知那些林林總總的原委,回想自己差點被寒屍粉害得死於非命,薛淺蕪憤然道:“這個高府衙,真是坑壞了人!死了死了也就罷了,還留那麼大的遺患!人家一代梟雄曹操,也不過是在生前防,一口氣嚥下去,死後萬事成空,不讓人把老墓盜了就行!高府衙倒厲害,官服上面竟塗染着劇毒物質,燒成灰了,還對世事死不瞑目!本來我擔心他死得蹊蹺,冤魂不散,誠心幫他送終,哪想卻着了道兒!他有能耐,地府路上獨自走好算了,如此陰毒,鬼也怕他三分,這事我不管了!”
東方碧仁看她氣得跳腳,搖搖頭道:“事情未必就如表面這樣,憑我直覺,怕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預謀,有人恰利用了高府衙的多疑性格。”
薛淺蕪不再跳了,分外慎重地靠近東方爺:“你說什麼?那個高府衙,有利用的價值嗎?”
東方碧仁嘆了口氣:“但願是我多慮。畢竟事情越簡單越好,那樣可以少牽連些人命。”
薛淺蕪點了點頭,老學鳩甄正京突然上前,用吟憤青詩那般的腔調,激昂高亢罵道:“那個狗崽子的高屁府衙,死一萬次也有餘辜!我看他呀,一生可以概括爲八個字,‘生得窩囊,死得荒唐’!他若不死,哪天等老朽我翻了這窮身命,也要與他拼上一拼,幹上一架!誰知宿怨未了,他就去了!蒼天無道,閻王爺不給我機會啊!”
薛淺蕪和東方碧仁雙雙奇了,同時問道:“學鳩,高府衙怎麼得罪了你?認識你倆至今,看着你們從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難道有什麼過節嗎?”
甄正京沒有詳說的意思,草草結道:“他位居高職,當然不認識祠堂裡髒兮兮的老叫花子!但他認識風流倜儻的甄正京!老朽落到今日田地,多多少少也是拜他所賜!”
薛淺蕪看他鬱郁不快,小心試探着問:“學鳩,咱是乞丐肚裡能撐船,大腹便便能容忍,就不給那逝者算賬了吧?”
甄正京一臉悵然,頗有落魄才子悒悒難平的模樣,半含辛酸閉上眼睛,悲涼嘆道:“人世最大的悲哀,莫過於你一輩子的忍辱負重,以期某天,報復你最痛恨的人!可是夢想近時,他卻先你一步去了……東方大人你說,還有什麼比這更加遺憾的呢?”
東方碧仁除了與薛淺蕪掰些情話,還真不會寬慰受傷的人。沉默了一會兒,把臉轉向薛淺蕪道:“丐兒,還有什麼比這更遺憾的?”
薛淺蕪看看東方爺,你把這麼狗血的問題拋給了我?
算你聰明!想她匪女神丐,最擅長解決的,就是超級狗血的問題!
略略想了一下,薛淺蕪巧笑道:“老學鳩啊,你不懂得,還有一種遺憾,比你剛纔說的遺憾更加遺憾!你想一想,如果當初你沒在恨意中生存下來,被他弄得死翹翹了,你連他今天的慘死都看不到,那豈不是更遺憾嗎?所以你是勝利的人,雖然未能親自泄憤,但是又有什麼區別?他在壽字頭上輸你一籌!”
甄正京睜開眼道:“問題的關鍵在於,我也沒想讓他死啊!就是想用自己活得好的事實,辱他一番解氣!”
“你是男兒,又是書生……”薛淺蕪勸解道:“誰說書生無氣力,我看您這堅忍不撓的精神,能屈能伸的意志,堪比當年領兵打仗的韓信!”
甄正京聞言,嗷嗷嚎哭起來:“寨主,您就不能再傻些嗎?您爲何要提韓信呢,您爲何那樣的未卜先知啊?”
薛淺蕪快抽了,一臉無辜看向東方碧仁。她說錯話了麼,哪句戳到了老學鳩的心傷?
東方碧仁無奈站着,表示不解。只用眼神示意她道,老學鳩會把緣由說出來的。
果然不出東方碧仁所料,甄正京抽抽搭搭,捂臉痛道:“寨主您不知道,當年老朽確是一位英俊秀氣的書生,最愛臉面,最標風流……那崽子高府衙,竟當着煙嵐城百姓的面,大庭廣衆之下,讓我從他胯下鑽出去啊!老朽所受,正是如韓信那般的屈辱,回去之後只差沒有割腕上吊啊……”
薛淺蕪吸了一口冷氣,奇怪問道:“他高府衙,好歹也是一位父母官!你又沒犯大錯,爲何他要折辱你呢?”
“不提也罷……”甄正京灰溜着臉,直襬手道:“那時高狗崽子父母尚在,高崽子雖然掛着銜兒,並沒正式幹事,也就是個二十來歲的公子哥兒……”
薛淺蕪追問道:“那後來呢?你從他胯下爬出之後呢,你還在煙嵐城?”
甄正京頓了一會兒,悲聲訴道:“高崽子要我滾,遠遠離開煙嵐城……但是老朽怎麼能離開呢,老朽還有要事!不能明目張膽在他眼皮子下活動,又窮困得沒活路,於是畫花了臉衣着破爛,隱姓埋名過活。最後越來越窘,終顯出了下世乞憐的光景,漸漸走上了討吃討喝的不歸路。”
薛淺蕪若有所思,輕輕道了一句:“還有什麼事兒,比你謀生還重要呢?你怎不去京城,或者別的地方,憑藉才華找出路呢?不然你的胯下之辱,何時才能報得?”
“老朽怎麼沒有去過京城?早在十八歲那年,風雪瀰漫京城,我就一鳴驚人……”甄正京唉聲嘆氣,臉卻更加灰白:“罷了罷了,都是過去的事了。”
東方碧仁看他說不下去,於是咳道:“學鳩這連日來,操勞不易,咱就別讓他再苦神了,送他回寨歇息去吧。”
薛淺蕪嘟着嘴,好人都讓神仙哥哥當了。她正想體貼呢,他卻比她先了一步。
東方碧仁拍拍她的手背:“看你那小樣子,我是不是又搶了你的臺詞?我記得了,下次定會慢你一步。”
薛淺蕪神色又變,帶着研究的目光瞧他——東方爺也能聞言知意,猜人心思?
他和南宮峙禮相比,不知誰更厲害?
想起南宮峙禮,薛淺蕪微微跑了個神。那個妖孽,這些日子幹甚去了?他不會是躲起來修煉武功,要和那位漂亮紅衣女子對決了吧?
心裡不禁咯噔一聲,直到東方碧仁拿手在她眼前晃動:“魂出竅了?在想什麼?”
薛淺蕪的心緒被拉回來,輕鬆一笑,反問他道:“你猜得中?猜對有獎……”
東方碧仁耳語道:“是不是又看上了哪家帥哥?要不要託我的臉氣,給你牽個線說個媒?”
薛淺蕪歡笑道:“看上東方家的帥哥了!你清扛着,去說個媒?”
東方碧仁一愣:“原來是在想我!我不在你眼前站着?你發什麼呆氣,我能給自己說媒嗎?”
“你說說看,男女結婚,你情我願,爲何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薛淺蕪順着說媒這個話題,思慮重重地道:“瞎逞三寸不爛之舌的媒婆們,有什麼好用的?要我說啊,她們只會壞事!不如直接去對方家,大喇喇的往牀榻上一坐,大腿翹到二腿上面,宣告一句‘我要嫁給你的兒子’,或者‘我要迎娶你的女兒’,不就結了?哪有恁多的規矩,淨是犯愁死人!”
“你要這樣大的氣魄,將來把公婆都要嚇傻了!”東方碧仁忍俊不禁,摸着她的頭道:“那我娶親的時候,怎麼辦呢?照你說的,我就應該來到水滸仙寨,宣告一句‘我要收了你們的寨主’,然後直接塞你入轎!他們防不勝防之下,難捨難分,舉寨痛哭起來,我的這張臉皮,可就沒處放了!傳揚出去,百姓會說,東方大人居然搶親!”
薛淺蕪一本正經,糾正他道:“不對!人家會說,以前都是匪女神丐在搶,這次換成東方老爺搶了!匪女神丐搶的是百姓,東方老爺搶的是土匪,誰更高明?連窩都端了啊!”
東方碧仁皺眉笑道:“我連土匪都搶,那在你的眼裡,我豈不是最大的強盜了?”
“你這強盜,只會偷心。”薛淺蕪笑鬧着,半嗔半控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