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誠更是不客氣,簡直就要呵斥歐如山了:“歐執事,爲了一個人的喜好,而犧牲石山寨這數十萬人之性命,孰輕孰重,你分不清麼?我輩修仙者固然超脫了凡俗,但是也不能置他們的生死於不顧,好歹大夥兒都是人族的一份子,你歐執事修爲精深,能夠在獸潮裡安然脫身,卻讓這數十萬的武夫往哪裡跑?何況去到靈族,也不見得完全就是壞事,大能之士與靈族結爲秦晉之好的美談,從古至今並非沒有,哪裡有你歐執事說得如此不堪?”
柳如煙聽得這些執事的紛紛勸說,已經是眼含熱淚,泫然欲泣,又聽得鍾誠如是說,再也忍不住了,開口說道:“三長老,靈族與人族的大能之輩,是否有喜結良緣者,對我柳如煙來說,太過遙遠,我既不關心,更不敢想有這個福分。我只想說,紅玉姐的遭遇,距今不過十萬年而已,三長老還有各位執事,不至於如此健忘,已經想不起來,若干年前,曾經有這麼一個人,爲了所謂的顧全大局,犧牲了自己,換取了衆人的安寧。但這個所謂的安寧,又維持了多久?昨日是紅玉,今日是我柳如煙,那明日呢?又有哪一位做好了準備,要繼我柳如煙之後,爲了石山寨數十萬人族的安寧,搭上自己的一生呢?”
聽到柳如煙如此說,衆人一下子都沉默了。他們大多低下了頭,默默地想自己的心事,有些人的眼中,閃過了難以掩飾的傷心憤慨。過了一會,清虛子乾咳了一聲,語氣雖然弱了下來,但猶自不甘心,說道:“事過多年,現在提起也沒有什麼意思了。當年紅玉姑娘性子太過倔強,以至於後來產生了一些不愉快,如煙姑娘與她大大不同,沒有由來非要將這些不好的事情,強加到自己身上。”
柳如煙被清虛子的話,氣得一下子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了。不等她再說出反駁之語,衆人就聽到一個不大的聲音傳了過來,卻是清新無比地飄進了每個人的耳朵裡:“荒謬之極,簡直可笑!將自己的安危禍福,全都寄託在一個弱女子身上,強迫她去承擔根本於己無關的責任,還要扣上道義良心的高帽,真不知道你們這些人,安的什麼心,修的什麼道!”
衆人吃了一驚,面面相覷,都有些呆了。因爲這個聲音雖然不響亮,卻絕非在場之人中任何一個發出來的,而是從遠處飄過來的。他們都是修仙者,神識極其敏銳,不可能犯下察覺不明這類的低等錯誤,自然能夠分辨聲音的出處是在哪裡。但是在這石山寨,別說他們此刻是在密議,絕不會令旁人得知他們商議的內容,就算是他們光明正大地在交談,旁人又有哪一個,敢偷聽長老和執事們商討的大事呢?
於是驚愕了片刻之後,他們就將迷惑憤怒的目光轉向了這個聲音的來源處。目光所及之處,看到的是一張濃眉大眼的剛毅面孔,這番面相在石山寨裡可謂普通之極,有許多武夫都是這副形象。只不過這張臉上的輕蔑譏嘲之色,卻是石山寨裡任何一個武夫都不曾擁有,不敢顯露,他們的臉上,在面對着修仙者之時,只有畢恭畢敬,唯唯諾諾。
看到這張面孔,這些位高權重的長老和執事們是徹底傻了眼,包括柳如煙,也是張大了小嘴,再也合不上了。這個人他們現在當然已經不陌生了,但是也從來沒有太多重視,這不就是那個負責操練武夫的蘇傲天麼!
雖然是一個操練武夫的總教頭,但你自己也是一個武夫好不好,誰給你的膽子,偷聽修仙者們商議大計不說,竟然還在一旁說三道四,語帶諷刺!你臉上的那副輕蔑之色,是給誰看的!一介武夫,不事修煉,竟然插手修仙者的事務,你想要翻天了不成!
一衆修仙者們的驚愕,轉瞬之後變成了氣憤,今日裡的事情不僅出乎了他們的預料,簡直就是連想都不會想到,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這麼荒謬的事情發生!
鍾誠只覺得五內如焚,這一刻真正是怒不可遏,真的感受到了什麼叫七竅生煙,肚子裡的火氣簡直能生生將他烤焦了。他忍不住就要出手,將這個連膽大妄爲,不知死活都不足以形容的武夫,立刻灰飛煙滅,徹底消失在這個世間,卻被顏稟石一把攔住了,開口喝問道:“你是如何偷聽到我等的談話的?”
修仙者們被顏稟石的話說得一愣,旋即就從氣憤中反應過來了。是啊,他們在一起商議,自然就會屏蔽一些干擾,別說是武夫聽不到,就是那些人元境,甚至是地元境的修仙者,都無法得知他們說了些啥,這個武夫怎麼會知道!
蘇傲天的話又令他們的腦袋彷彿被人狠狠踢了一下,變得糊塗了:“各位仙長,你們說的話如此大聲,自然就飄到我耳朵裡了,何須偷聽!”
這當然是千真萬確的實話,只要蘇傲天想聽,他們說的任何話都不會逃過他的耳朵,除非他們閉緊嘴巴一聲不吭。然而在顏稟石等人聽來,這句話同樣是十分刺耳,什麼時候修仙者們說的話,會大聲得連武夫都能聽到了!
因而蘇傲天的這句話,同樣是被修仙者們看做了調笑,一個個氣憤難平的同時,還有滿腹的疑慮:“此人竟然能夠聽到我等說話,真是古怪。從他的一貫表現來看,確實與一般的武夫大相徑庭。這其中莫非真有什麼古怪不成?”
這些修仙者們心中有了這個疑慮,也就不忙着呵斥或是懲戒蘇傲天了。然而蘇傲天這副大咧咧的無禮模樣,卻讓他們難以忍受,鍾誠本就被氣得不輕,被顏稟石阻攔了一下,現在再也忍耐不住,說道:“此中干係,你一介武夫,知道什麼?只管操練好你的手下,到時好好發揮出他們的能力,其餘的事情,無需置喙!”
蘇傲天嘿嘿冷笑起來:“獸潮當前,不思同心聚力,衆志成城,抵禦外族,反而在這裡威逼同族之人忍屈受辱侍奉異類,此種行徑,與叛徒何異?你等也非是第一日修煉了,難道不明白,一味的屈服退讓,忍辱偷生,換不來真正的安寧幸福,只會讓這些靈族也好,畜類也罷,得寸進尺,變本加厲。長此以往,石山寨的日子將會越來越不好過,靈獸則會越來越囂張。爲何你們就要一廂情願地認爲,只要如煙姑娘答應前往靈族,它們就會摒棄前嫌,既往不咎,從此與石山寨結爲一家,和平共處,友好往來了呢?”
這番話着實是金玉良言,即便是那些聽命清虛子、鍾誠的執事們,聞之也是口裡語塞,頭上汗顏。顏稟石心中爲之一震,萬沒想到這個武夫能夠有如此一番見解,說實話這些道理連他自己都沒有十分清晰的認識,此刻聽了蘇傲天的話,恍然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觸。
鍾誠想不到蘇傲天一個武夫,聽了自己的話,非但沒有懼色,反而明目張膽地教訓起自己來了,怒火上涌之下,忘了再追究蘇傲天如何能夠得知他們商議的內容之事,開口呵斥起來:“住口!不知好歹的東西,給你三分顏色,就想上臉了不成!對修仙者大不敬,乃是死罪,你若再敢胡說八道,信不信我立刻就處死你!”
蘇傲天哪裡會怕他,看到這個三長老氣急敗壞之下,說出來的話已經極不客氣,當然不會給他什麼好臉色了,仰天哈哈笑了兩聲,說道:“好膽氣,好氣魄!這樣的豪氣,不知道三長老面對着靈獸,是否也有?三長老的這分風骨,配上你飄然出塵的俊雅,當真令人傾倒。我忽然有個想法,三長老如此人材,不知會令多少女子傾倒,人族都如此,可況靈族?靈族裡必然也是有男有女,三長老儀表堂堂,風度翩翩,比起靈族勝出何止千萬倍,定然也會迷住無數靈族女子。要不然,三長老也犧牲一下色相,入贅到靈族去,化解這次的危機,總好過將所有的責任,都壓到如煙仙子一個弱女子的肩頭,讓她自己承擔一切吧?”
修仙者們,包括柳如煙,無一例外地睜着大眼,張着大嘴,全都傻了!
任憑他們打破腦袋,也想不到,蘇傲天會奇峰突起地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他的語氣中調侃意味十足,任誰聽都知道是在譏嘲鍾誠,而且言語十分滑稽,令人忍俊不禁。但是這般好笑的言語,卻沒有逗得一個人“撲哧”笑出聲來,除了鍾誠是一個修爲精深,位高權重的長老之外,還在於,修仙者和武夫間涇渭分明的身份鴻溝,令這些修仙者們感到事情極度反常,他們實在笑不出來。
這個蘇傲天,究竟是腦袋壞掉了,還是徹底發瘋了,竟然敢在衆目睽睽之下,調笑一個修仙者,而且,還是石山寨裡的有着無上威嚴的三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