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曆元年,暮春。
夏王城四野林木青翠,草長鶯飛。無數的宮樓閣宇間,更是草木扶疏,花香四溢。
陽城西野,關林苑,一匹匹駿馬撒開四蹄,在草場上自由飛奔,盡情的享受着鮮嫩多.汁的牧草。它們是極其幸運的,作爲王城的優良駿馬,不但享用着上好的牧草,還不用面對血腥的戰場征伐。
關林苑中,陽城令關龍逢一個人靜靜的坐落在山坡上,看着草場上四處奔騰的馬匹。自從現今夏王上位以來,他的仕途也是步步攀升,本應當是春風得意、意氣風發。卻因西宮一場大火,天巫大喪,眼裡出現一種無以言說的沉重。整個人彷彿被一塊無形的沉重石塊壓住。
關林苑中的小吏們都知道,不屬於四大巫族任何一家的他,如今能做到陽城令的位置,這看起來已經不下於奇蹟了。儘管整個王城的政務實權還緊緊的攥在彤城家族,但至少表面上他已經掌握了整個王城的治安。
此時,他正坐在一片翠綠的草叢中,仰望着天空偶爾滑過的幾隻獵鷹。突然,一絲明亮的光芒從他的眼角一閃而過。僅僅是一瞬間,他的內心升起一種強烈的預感,這種預感極其強烈,但隨着眼角那道光芒的閃過,卻又不知從何而來。
……“大人,”一名小吏突然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好似驚鴻一瞬的喘息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大人,大王來話了。”
他回過頭,看到了跟在小吏身後的宮中巫衛,神情微微一怔。
“什麼事?”他詫異的看向巫衛問道。作爲陽城令,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處境。在他的記憶中,陽城令有史以來都是掌控在大夏的四大巫族之手,但是隨着當今大王上位,有意對權利進一步的收攏,也使得他被直接推到了四大家族對面。這也是他爲什麼一直在關林苑放牧養馬,修整弓矢鞍馬的原因。
“關大人,大王要見你!”那巫衛攏了一下自己墨黑的巫袍,面無表情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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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王城,飛泉殿。
年輕的夏王坐在大殿之中,雙目微微閉合,右手持着一根金精玉杖。在夏王兩側,兩名紫袍大巫威嚴站立,一道道黃濛濛的光自宮殿上方的天板上照下,彰顯出幾分堂皇富麗。
大殿正中,九百多丈的飛泉池水碧波盪漾,在一道道黃光的照射下,簇簇水霧瀰漫升騰,更顯幾分神秘朦朧。
關龍逢跪在地上,看着眼前的迷幻景象,有擡頭看了看夏王,臉上露出一絲迷惑。自己已經跪在這裡半柱香了,卻見夏
王依然微閉雙眼,只有右手食指偶爾叩擊兩下。
“從現在起,本王加封你爲九州伐天候,賞族地九萬里,掌九州之兵,凡有叛亂皆誅其九族。”夏王眼皮突然跳動了兩下,一股蒼涼而威嚴的聲音自大殿中久久迴盪。
嗡的一聲,關龍逢只覺腦海一陣眩暈。
不對!哪裡一定不對!大王弄錯了,一定弄錯了。
一時間,千萬個念頭在他心裡閃過,除了震驚和錯愕,竟沒有一絲的驚喜。不是因爲別的,那是因爲他知道,在整個夏王朝,哪怕是四大巫族和九州天候,也不可能被賦予如此大的權利,更何況是如今這位對權威更是集中的夏王。
“怎麼,莫非你覺得本王開玩笑不成?”夏王突然睜開雙眸,一絲狠厲的光芒從眼中閃過,盯着他,沉聲道,“不,本王不是在和你開玩笑,本王封的就是你,陽城令——關龍逢。”
什麼?這竟然是真的?爲什麼?
他雖然身爲陽城令,但那也只不過是掌管一應王城治安而已。不是四大巫族之人,和九大天候更攀不上什麼關係,他關龍逢憑什麼掌握如此大的權利?
‘伐天候’!!!連上天都要征伐的天候!掌九州之兵的天候!
夏王城中有那麼多人,戰功顯赫的,能力非凡的,精於算計的,逢迎拍馬的……各種人不計其數,爲什麼這塊天大的餡餅會落在他頭上?
爲了他之前那些微不足道的計策麼?爲了他把王城的治安管理的好?爲了他在關林苑把馬匹養的肥壯?
無數念想同時涌上他心頭。瘋了,這一切都瘋了。
“你是不是懷疑本王瘋了?是不是以爲自我大夏建立以來只有九州天候?”夏王好似能夠看穿關龍逢的心思一般,眼光中帶着一絲銳利。
聽到夏王沉悶的聲音,關龍逢渾身一抖,擡頭向夏王看去,只見那九龍玄金椅上,夏王眼中帶着一絲異樣的瘋狂,刺龍長袍隨隨便便的斜披在身上,發出一種令人惶恐的迫人氣勢。
大殿外,伴隨着一聲驚雷,天開始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牛毛一樣的春雨隨風灑落,將整個飛泉殿蒙上一層輕盈的水霧。這些水霧中,帶着一絲暮春本不該有的潮溼煩悶。
看到關龍逢呆滯的眼神,夏王嘴角緩緩的升起一個弧度,用一種低沉的聲音道:“本王擢升你爲大夏第十大天候,是要你代表本王的意志辦件事。我要你拿着本王的九龍御兵符,尋訪我大夏三千屬國部族,凡是有異象謀反者,皆屠戮滅族。”
隨着最
後一個字落下,關龍逢渾身一顫,一股冷汗自背後滑下。看着夏王那弒人心神的目光,關龍逢驚愕了半晌,終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擡起頭努力的說出了幾個字:“因爲那幾個字?”
“不錯。”夏王注視着關龍逢,眼神冷厲的點點頭,“我大夏自從大禹王建國以來,擢封九州天候,收九牧之金鑄荊山九鼎,掌天下河山,鎮萬國之氣。我大夏巫祖更有天神之威,扭轉乾坤之力。區區天道爾爲何物?竟要阻我大夏流傳億萬載之氣運。本王倒要看看何爲天命,我大夏巫神何懼天道爾?”
因爲激動,夏王原本冷厲的面孔變得潮紅起來,右手緊握的金精玉杖猛地向天一指,一股磅礴的氣勢陡然在整個大殿激盪開來。
明白了一切的因果,關龍逢淡淡一笑,伸手接過那一襲嶄新的雲紋紫蛟袍,袍子上放着一頂鳳尾紫金冠。旁邊的精玉托盤上,一枚赤金流光的九龍符印流轉着淡青色的光芒。
他知道,自從當今大王上位,自從上任天巫大喪,自從他從千萬朝官中脫穎而出,自從他第一次站在四大巫族對面,自從他被擢升爲陽城令,早就註定了今日的命運——這是他的命運,由不得他拒絕。爲了大夏的傳承,不要說讓他監視三千屬國,就是屠戮三千部族,夏王也不會眨一下眼睛。他不答應,後面還會有千萬個關龍逢答應。哪怕他知道,他只是夏王眼中制衡天下的一枚棋子。
不過,即便知道這一點,他也沒有絲毫的怨念,反而帶着一絲的慶幸。以大夏千百年的傳承,以那些大巫的手段,若是讓四大巫族接替自己,怕是整個大夏真要血流成河,浮屍萬里。
也許夏王也是抱有一絲的僥倖,才讓自己來接領這一職位的吧。
夏王看關龍逢接過了九龍符印,閃爍着厲芒的雙目再次微微閉上,道:“你是本王一手提拔上來的,應該會知道本王的意思,希望不要讓本王失望。”
夏王的話沉悶無比,關龍逢聽得心神顫動,道:“臣……明白。”
夏王滿意的點了點頭,終於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向關龍逢擺了擺手,好似無比疲憊的靠在了九龍玄金椅上。
飛泉殿上,一片寧靜。一陣微風吹來,飛泉池中的水霧突然翻卷起來,混合着一股檀木的清香,讓人心曠神怡。殿外,淅淅瀝瀝的春雨還在下,不知何時,遠處的殿堂中傳來一陣絲絲如春雨的歌聲,飄渺朦朧,斷斷續續:
南風之薰兮,可以解吾民慍兮;
南風之時兮。可以賦吾民之財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