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的個天,你們快來讀讀,這個陳欣欣和歐陽書才真真算是‘臭味相投’!”刑警隊裡,小周掛着一副典型的“八卦臉”,語氣誇張地從一份《前沿日報》上收回視線,話裡雖然是招呼着其它人,手裡卻將報紙直直向蘇左遞來。
蘇左懶得接,心下早已料到陳欣欣肯定會把歐陽書的專訪弄出大動靜。她匆匆瞥了一眼報紙上敞開的頭版頭條,一張歐陽書的大照片恨不得被置頂,畫面里歐陽書笑得都能看見牙齦,雙目炯炯有神,配着《歐陽書教授:遺傳學“霍金”助力中國“茲扎”改寫》的報道標題,倒果真是十分搶眼。
蘇左耷拉着眉角無奈地搖搖頭,撇着嘴簡單評論了八個字:“互惠互利,皆大歡喜”。
小周聽了隊長的總結,笑得趴在桌子上,半天都沒能坐起來。
這時,一名之前派下去走訪的小探員火急火燎地步入刑警隊,看起來是有重要情況想彙報。
“查着了!”果然,小探員說完這仨字,抓起桌子上的一瓶礦泉水,也沒問是誰的,就擰開“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然後抹着嘴角衝蘇左和小週報告道,“蘇隊,周哥,我們查着綠林苑裡被收買的保安了!”
小週一聽這情況,立時也來了精神,可望着滿臉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的小探員,心裡覺得好笑,於是調侃道:“你至於嘛,查到一個保安就興奮成這樣?不知道隊長要的是查出來是誰收買了他?!”
小探員被唬得一愣,隨即一想是這麼回事兒,於是剛纔的興奮勁兒瞬間變成了懊惱和委屈,支支吾吾地回答:“那......那倒還不知道......”
小周故意板着臉訓斥道:“那還不接着去查!”
“是!”小探員條件反射般地立正了一下,扭身就準備往外跑。
“哎——”蘇左這下着急了,站起來狠狠踹了小週一腳,趕緊叫住小探員,“先別走,你周哥逗你呢,來,快說說你們掌握的情況。”
小探員一聽是隊長在招呼自己,又聽話地轉過身,一眼就看見小周正忍笑望着自己,於是也尷尬地撓着頭笑起來,嘴裡嘀咕道:“我就說嘛,大夥兒好不容易查出的線索,說我跑得最快,才讓我趕緊回來報信兒,你們怎麼會不聽呢......”
“你們查到被收買的保安了?”蘇左不想再浪費時間,直接問道。
“嗯!”小探員使勁兒點着頭,“這個保安叫張磊,是專門負責綠林苑小區北門安保工作的,平時主要的工作內容就是讓進出小區的人員進行登記。我們到綠林苑小區去調查,他們保安經理說,戴教授死亡那天晚上,這個張磊就不見了。當時我們刑警隊讓小區出具進出記錄,他們一開始是到北門找紙質登記簿的,可是沒找到,所以最後纔給了我們電子記錄,他們也是直到我們去調查時才知道,兩份記錄有可能不同。”
“那這也不能說明就是這個張磊在搗鬼,你們找到他人了嗎?”蘇左皺眉繼續追問,她覺得探員們不會僅僅因爲這一點就草率認定張磊。
小探員非常認真地回答:“我們這時候只是將這個張磊作爲一個懷疑對象,然後隊裡幾個兄弟去暗地調查了綠林苑小區全部保安人員的財務情況,沒發現誰在近期有不明的鉅額進賬,也沒發現有其它保安人員近期辭職或離職,所以我們決定不打草驚蛇,打算先到張磊家去看一眼。結果我們一去......”
“有收穫?”小周依然笑滋滋地看着小探員問道。
小探員瞪着眼睛嚥了下口水,使勁兒點了點頭:“收穫很大!我們雖然沒見着張磊,但是見到他奶奶了。我們都沒敢說自己是警察,但那老太太一聽說我們是**派來跟張磊談話的,竟然一下子就給我們跪下了,還......還拿出了一大袋子錢......足足有100萬!”
“錢?難不成她想賄賂你們?他們家特別有錢嗎?”這回換小周瞪大了眼睛,愕然起來。
小探員一個勁兒擺着手:“不是,不是,老太太說這些錢是張磊有一天突然拿回來的,他們一分也沒敢花。其實說起來這個張磊挺可憐的,老家是山區農村的,小時候村裡發山洪,他爸媽被洪水捲走了,一直跟着奶奶長大。家裡條件不好,也沒怎麼上學,初中畢業就去當兵了,復員後在保安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因爲身體好,工作又認真負責,所以被保安公司選中安排到了比較重要的綠林苑小區做門衛。”
“苦孩子出身,那見着這麼多錢,還不懵了?”小周凝起眉,似乎終於開始嚴肅思考。
“是啊。”小探員兩眼放光,肯定道,“據張磊奶奶回憶,張磊有一天晚上突然拿回來這麼一大袋子錢,祖孫倆一數,好嘛,有100萬!然後張磊就一直魂不守舍,班也不去上了。原來挺開朗陽光的一個小夥子,突然像變了一個人,見到外人就躲,連她奶奶跟他說話他也總是不回答。後來她奶奶實在擔心,就試探着問過他幾次這錢的來歷,勸他大不了把錢還給人家,只求接着過安生日子。可張磊卻說這錢‘跟當官的有關,還不了,也惹不起’。關鍵是祖孫倆誰都不敢動這袋子錢,又不敢存到銀行,只能一直藏在牀底下,鬧心得成天吃不香睡不好。”
“你剛纔說你們只見到了他奶奶,那張磊哪兒去了?”這時蘇左聽出了小探員話中的疑點,不禁發問。
“安定醫院。”小探員嘆了口氣,“張磊被查出患了嚴重的精神分裂症,現在已經住進精神病院了。所以他奶奶一見到我們,才一下子就崩潰了,說他孫子真不該拿這筆錢,已經遭了報應,求我們把錢給‘當官的’還回去,千萬不要再追究他孫子。”
小探員提供的這一情況着實大大超出了蘇左先前的預料,相關證人進了精神病院,弄不好這好不容易查來的線索又將陷入一片未知。
“張磊本人現在怎麼樣?能不能做筆錄?”蘇左懷着最後一絲希望問道。
小探員老老實實地回答隊長:“剛纔隊裡其它兄弟讓我先回來彙報,他們去了精神病院。路上我接到了他們電話,說張磊因爲是突發的精神病,病情一下子就特別嚴重,目前完全無法正常交流,問筆錄是肯定不可能了。”
“怎麼這麼背!”小周不滿地敲了一下桌面,瞪着小探員假裝恨恨地問,“那我剛纔讓你接着去查是誰收買的保安,你扭臉兒就要去,我倒問問,你打算怎麼查?”
“這個......”小探員無辜地縮着脖子,“我也沒想好......我想再去問問張磊的奶奶,看張磊平時有沒有提起過什麼當官的人,實在不行就找銀行查一查那些錢的編號,說不定能查出錢是什麼人取出的。”
“這倒是個思路。”小周聽了,竟然十分意外地衝小探員投來贊同的目光,隨即問向蘇左,“蘇隊,你看呢?”
“我覺得沒用。”蘇左略微沉吟了幾秒,不怎麼樂觀地否定道,“老太太要是知道那個人是誰,恐怕早就說了,或者早就拉着孫子去找那人還錢了,現在再問,恐怕也不會有什麼結果。那些錢的編號雖然能叫銀行幫着查到,可是你們想想,我們當初分析,想要銷燬紙質記錄的人是因爲當天出入了綠林苑,不想留下自己的行蹤,所以臨時起意的,也就是說他打算砸一百萬現金收買張磊也是臨時決定的。而戴教授死亡案發是在傍晚左右,這前後最多不過幾個小時的時間,在短短几個小時的時間裡,能夠做出這樣的決定,並且一下子拿出一百萬現金,普通人是絕對做不到的。我們都知道,一般的銀行下午5點就關門了,我懷疑這些錢甚至很可能都不是當天才被人從銀行提取出來的,反而更合理的情況是:這樣數目的一筆錢,對這些人來說就像你我拿出100塊,隨時都可以拿得出來。如果這個錢是對方不知什麼時候早早就留在手邊的,那查錢上的編號就不一定能有收穫,很可能只是徒勞。張磊現在唯一留給我們的線索就是這些收買他的錢涉及到某位‘當官的’,這個人,”蘇左說到這裡想了想,改口道,“或者這夥人,顯然背景很深,而且財大氣粗。”
“錢道、權道都有門路,這夥人如果要搞什麼大事,豈不是手到擒來?”小周咀嚼着蘇左剛剛的一番分析,得出的結論不禁令自己都感到脊背發涼。雖然早已有心理準備,這趟渾水不好蹚,可當真正越接近事實的全貌,反而越能感受到對手的強大。
一時間三人都沉默下來,各自陷入了思索。
正鬱悶着,卻見一名網絡技術部的警員興沖沖地走進了刑警隊,看見蘇左第一句話就是:“蘇隊長,你上次讓鎖定的信號範圍給你圈出來了啊!”
蘇左聞言立刻眼睛一亮:“你說那個劫持案的幕後指使者?”
網絡警員肯定地點點頭:“對啊,你吩咐下來的,我們哪兒敢怠慢!”說着,他擡手遞來一臺筆記本電腦,屏幕上顯示着一張信號追蹤圖,只見在整個原京市區的範圍內,被圈出了一塊紅色的不規則區域,“你看,就是圓圈裡那一帶。這個幕後指使人不是什麼網絡高手,我們查了他註冊郵箱時的IP,只進行了強度很弱的加密,所以基本可以鎖定在這樣一個很小的範圍。”
蘇左、小周和小探員共同盯着電腦屏幕,網絡警員小心地將畫面中的紅**域放大、放大......終於,三人幾乎同時發現了目標。
下一秒,三人異口同聲地喊起來:“省委大樓!”
只見在紅**域的中心,赫然正是中原省委的白色辦公大樓。
小探員這時捂着嘴巴,若有所悟地說:“在我看來,平時能出入那裡的,可都算是‘當官的’。”說完他骨碌着一雙大眼睛望望蘇左,又望望小周,似乎在徵詢着其它二人的感想。
小周沒有正面迴應小探員,而是將目光從他臉上重重滑過,果斷地對蘇左說:“我記得當天咱們接到‘茲扎’擴散的報案時,省委正在召開關於人體基因改寫立法的討論會。”
蘇左聞言登時豎起眉毛,用刻不容緩的語氣命令道:“趕快!查當天與會者的名單,看和第一天發現‘茲扎’時那場深夜會議的與會者名單中,有幾個人是重合的?!”她之所以下這樣的指令,是因爲此前已經得出結論,劫持案的幕後黑手一定在前期就已經知道“茲扎”的人員當中,也就是第一天那場深夜會議的與會者當中,而此時的網絡調查結果竟顯示這個人在開立法會時也正在省委大樓,那麼也許通過兩個會議的名單就能鎖定嫌疑人範圍。
小周則是毫不遲疑,立刻轉身而去。沒過十分鐘,他就折了回來,手裡多了兩張A4紙,從格式上遠遠就能看出是兩份人員名單。
“有了!”小周邊走邊急切地說,“如果除去蕭程,他雖然沒參加第一場會,但也是‘茲扎’知情人,等於也具備作案條件,另外只有兩個人兩場會時都在場,就是分管衛生工作的副省長董明申和他的秘書邵毅平。”
聽了小周的彙報,蘇左用一隻手輕按着腦門,翹起穿着馬丁靴的雙腿,下意識地閉目凝思起來。
突然,她想到了什麼,睜開眼睛問:“你們還記不記得劫持了‘茲扎’患兒的那段視頻裡那個穿着黑色連帽衫的人?”
小周稍稍回憶了兩秒,迴應道:“當然記得。身形十分穩健,可惜沒拍到臉。”
“你們現在難道不覺得,那個黑影,很像我們剛剛提及到的一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