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此時的我，正面臨着今生最大的煎熬。
我擡頭看向兩位公主的記分牌，現在是4:0的局面。
會形成這種情況，是因爲上一道【同步題】，也就是第四題，米晴和薰同時滿足了【同步條件】的結果。”
第四題對公主問的是“你認爲勇者此刻心中最掛念的人是誰”。對勇者問的問題則是“你認爲哪位公主將會答對此題”。
毫無疑問，這是個送分題。就算是因爲戀愛而腦子發熱的米晴，也知道我此時腦子裡無暇他想，只能最掛念徐老師。
【同步條件】是“勇者認爲會答對的公主確實答對了”。當然，薰也不會去選別的答案。因此，兩人同時滿足同步條件，各得一分。薰終於甩掉了負分的帽子。可是，依然是零分，而米晴已經連續答對四道問題。
按主持人李老師的說法，【同步題】是最後的問題，也只有四道，並且不存在扣分的情況。因此就算薰剩下三題全部答對，米晴全答錯，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4:3”罷了，依舊是米晴的勝利。
但是，比賽一點也沒有要結束的樣子，說明後面的題分值還有玄機。想想也明白，考試中總有大題小題，還有附加題的。
我幹嘛那麼緊張呢？就算米晴真的在這個世界第一無聊的真愛遊戲中獲勝，也不代表她真的就是我的真愛了。就算薰輸了，也不……
不，沒有任何人會是我的真愛。永遠都是這樣。像我這樣的人，註定只能孤獨一生。就算現在和薰呆在一起，也不過是作爲消遣。對，我不應該再消遣下去了。等到遊戲結束以後，就跟薰分開吧。再也不在一起進行活動，免得各種各樣的流言蜚語。
免得她對我抱有太多不切實際的期望，就像米晴一樣。
所以，抱着這樣情緒的我要求李老師趕緊提出下一題。
我們來這裡是爲了救徐老師，不是來談戀愛的。不管結果是誰贏了都好，只要趕快通關就行。
所以，趕快出題！
然而，很快我就後悔了。
聽到第五題的題目之後，我再度覺得渾身顫動，大腦發熱。
米晴和薰也是一樣，她們先是驚訝，後是無限的緊張，渾身出汗。
“請聽第五題。”李老師毫無慈悲心念地道：“【公主題】：你認爲勇者會接受最後勝出的那位公主作爲他的愛人嗎？”
“會的！”米晴立刻嚷了起來，同時滿面通紅。而薰也是非常激動。
但是對我來說，這題徹徹底底地否定了我心中其實還存在着‘不傷害任何人’的妄想。
怎麼辦，我……
“【勇者題】是：你認爲哪一位公主最不可能成爲你的愛人？”
“都不可能！”我脫口而出，聲音響徹了全場，所有人都驚訝地注視着我，而我則覺得呼吸困難，精神恍惚，彷彿剛纔那一聲喊盡了全部的力氣，喊掉了我最後的良心。
既然要傷害，便都傷害罷了！怎麼可能說，誰是最不可能的！怎麼可能說出來！
“冷靜點，勇者。”李老師冷冷地說道，“別忘了，【互動題】吼出答案是沒用的，要看清眼前的選項。”
“我定睛一看，眼前只有1號，2號兩個選項。2號的右邊，便是一直延伸到天邊的虛無，再沒有第三個選項。”
“爲什麼？”
爲什麼會這樣？上一題的時候，明明還有【1號和2號全部答對】這樣的聯言命題選項的，爲什麼這一次就沒有！
爲什麼要這樣對我！對米晴，對薰！
“快作選擇！勇者！”李老師手一揮，我面前突然出現一個快速下落的沙漏，就像魔王弗蓋特曾經給我變出來的那樣。“一分鐘時間！棄權的話遊戲直接結束！”
“混蛋！”我不顧一切地罵了出來，但這次全場都沒有反應，沒人指責我說髒話。大家一致沉默，也許是等着看我的笑話。
於是，我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煎熬。
選米晴，還是選薰？
最不可能成爲我的愛人的，是哪一個？
不過是遊戲罷了，狄亮，你倒是快選啊！你沒看見沙子在往下漏，時間就快到了！
就算沙子不往下漏，難道你就能這樣一直拖下去了嗎？徐老師難道還能再等更久的時間嗎？
不能等了，快選，快選！
“哦差點忘了，【同步條件】是‘勇者未選擇的那位公主答對了’。”
加上這個有什麼用！不過是使事實更加明確！兩個女孩都會選擇另外一個人，而我，選任何一個人，都代表着一個人答對，一個人答錯！而且我做出選擇本身，就已經傷害了其中一個人了！
“還剩二十秒！勇者！你要放棄了嗎！你真的一個都不選嗎！”
“閉嘴！”
“哦……發脾氣也是沒用的，這世上就是有許多事情無法抗拒，要實現本來不可能的事情就要付出本來不可能的代價……”
“我叫你閉嘴！”
“十，九，八……”主持人不理會我，開始用機器一樣冰冷地聲音做最後的倒計時。
“阿亮！選我！”就在這時，薰大聲喊了起來。我擡起頭，看着已經淚流滿面的薰。她一看見我的表情，就連忙擦了擦淚水，笑着說道：“沒關係！只是個遊戲而已！我不會那麼在意的！我已經想開了！我會原諒你！”
“薰……”
“五，四，三，二……”
“……！！！”我按下了按鈕。
顯示2號的選項牌亮起，所有人都知道了我的答案，我也知道了公主們的答案。
果然，米晴選的是薰，而薰選的是……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是她自己！
“很好。”李老師又沒心沒肺地笑呵呵地說道，“太好了，勇者選的是2號公主，未選擇的是1號公主，而1號公主選擇的也是2號公主，所以，1號公主得分！”
薰選對了，然而，毫無用處，因爲我選錯了。
徹徹底底地選錯了啊啊啊啊啊！
“我錯了！”不料這時，薰突然對着主持人鞠了一躬。“可不可以讓我重選。”
“啊？”所有人一愣。
“本來我想着不要讓米晴難過。可是，果然，我還是無法接受，最不可能成爲阿亮愛人的是我！我本來就是阿亮的女朋友！所以，請把選項還給我，讓我再選一次！拜託了！”
“薰，你，我……”我和米晴都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這有什麼意義。”李老師冷冷地說道：“你選什麼都沒用，關鍵是他選什麼。行了，趕快聽下一題吧！”
“請還給我！”鞠着躬的薰依舊不肯擡起頭來，淚水從臉上一直往下淌。
“請聽第六……”
“還給她！！！”
我這一聲吼，真的使足了全身的力氣，真的可以說是石破天驚了。
爲什麼，明明知道這是在拖延徐老師的治療時間，我爲什麼還要替薰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呢？
“我叫你還給她，你聽見沒有！”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我，一口氣罵了出來，“你這個僞裝成李老師面貌的騙子！你又不是真正的老師，憑什麼贏得我們的尊敬！我今天罵的就是你！你這個騙子！”
“哦……”主持人用冷峻的目光看了我一會兒，然後莞爾一笑，手指一彈，薰面前又出現了選項。薰擦乾了眼淚，重新點亮了米晴的名字。
“對不起米晴，但我只道這一次歉。”薰直起腰，用堅定的眼光看着米晴。“因爲這是真愛的競爭，是無法抗拒的！”
“嗯。”米晴盯了她兩秒，然後忽然回到平時憨厚又傻氣的表情，“沒關係的薰，我明白！”說着，還做了一個“OK”的手勢。
之後，米晴突然彎下腰，向薰也鞠了一躬！
“抱歉，薰！”
“你們這是搞什麼……”主持人納悶道，“無聊透頂的行爲！”
“抱歉薰！抱歉狄亮！”我看到米晴的淚水也從眼裡掉了下來。“這次請原諒我，下次，我說什麼也不利用這種垃圾遊戲逼你們做出選擇了！一切是我不好！”
“不，米晴！”薰忘記了自己和米晴各自站在懸空的平臺上，探出身子想去扶米晴，結果險些站不穩。“啊！沒事！我是想說沒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畢竟你也無法操縱這個遊戲的內容！你說對吧阿亮！”
“呃……”
“她說的沒錯狄亮！”就在這時，我忽然聽到久違的熟悉的聲音。我們三人都轉向【真情擂臺】的入口處，發現揹着一把大劍的洛明和英語課代表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那裡了。
“這個遊戲的內容，是自動讀取玩家的內心即時生成的，除了這些基本的流程以外，都不是事先設定好的！”洛明大聲朝我喊着，“我和兮遠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站在他旁邊的英語課代表，也輕輕點了點頭。
哈……原來如此。不過你們可算來了啊……
“狄亮，接住這把【全知之劍】！”洛明把背上的那把大劍取下來，朝我的方向舉起，那把劍竟像有靈性，發出一道藍光之後，便自動朝我飛了過來，停在我的面前。
“這，這是？”我伸手觸摸那把劍，把它握在了手裡，瞬間感覺有大量的知識涌入我的腦海。而且，這些都是……我們每個玩家的信息？
“是仙女讓我們，送來的。”一向輕聲輕語的課代表此時也大聲地說道。“說有這個，什麼魔王，都能打敗！”
原來如此，你們去幹這個了啊……
可是現在，魔王弗蓋特，早就已經被打倒了啊。
現在所面對的這些魔王，不是靠知識和腦子就能打敗的。
自以爲知道一切，自以爲對身邊的人完全瞭解，卻恰恰只會使心與心相距得越來越遠。
“這個對我沒用了。”我把劍向半空中遞出，它就又自動回到了洛明的背上。“不過還是很感謝你們，不辭辛苦地來給我把它從來。”
“哦……好吧。”洛明和課代表相視了一眼，都對我露出憂鬱的神色。
‘狄亮，你沒關係吧？”洛明小心翼翼地說道，“我們都看見了，第五題的情況。”
“嗯……”我扭過頭去，對薰慢慢鞠了一躬。“對不起！薰！”
“呵，咱【真情擂臺】變成【鞠躬大會】了！”主持人樂開了。“你們準備好聽第六題了嗎？只剩下最後兩題了哦！”
“沒關係的狄亮。”
‘可是我……’
“我說沒關係。”
“……”
破天荒地，頭一次從薰的身上感到這麼堅定的態度和壓迫感。
“請聽第六題。請問公主，如果你失敗了，你會放棄對勇者的愛嗎？”
然而立刻！萬惡的主持人和遊戲就把我拉回了更加殘酷的現實。“請問勇者，通關遊戲後，你會在現實中和你選擇的那位公主繼續感情嗎？”
依舊是無法回答的問題，依舊是必須回答的問題。依舊是無聊的問題，依舊是從各方面來說都無比有價值的問題。
“【同步條件】是勇者做出同樣肯定或否定選擇的公主得1分！”
在全場依舊鴉雀無聲了好一會兒之後，主持人一臉無奈地又拿出了計時器這個殺手鐗。我們三人最後不得不各自按下了選項。
答題板翻了過來，米晴的答案是“會”。薰的答案是“不會”。我的答案則是——
不會。
我們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彼此的答案，最後歸於沉寂。
“咳咳，真沒想到呢！2號公主終於得分了！”主持人的笑容裡似乎帶有一點不甘心，她轉過去把話筒伸向米晴的方向。“請問1號公主，你本來勝券在握，爲什麼這個時候就自願放棄了呢？”
“我沒必要回答你吧！”米晴沒好氣地大聲說道，我和薰都噗嗤一笑，想不到也能看到米晴這樣發怒的時候。但生完氣後，她又很快恢復了平靜，平靜地看着我。我看到她嘴角和眼角都在動，像是要說什麼，但最後沒說出來，只是固定在了微笑的表情上。
“那好吧，現在的比分是5：1！”碰了一鼻子灰的主持人僵硬地恢復表面上依舊很興奮的狀態。“最後一題，是價值5分的決勝題！大家都聽好了！”
果然啊，有決勝題，我想我們應該都猜到了。
“【真情擂臺】——最後的第七題！決定今天真正的公主是誰！”主持人大力吼了出來。
連觀衆們也不發出聲音了，我，米晴，薰，連未入場的洛明和英語課代表，應該也都已經屏住了呼吸。
“請聽【公主題】！請問公主，勇者是你真正喜歡的人嗎？”
“………………！”
“請聽【勇者題】！”李老師模樣的主持人用一雙銳利的眼睛盯住了我，不緊不慢地說出了最後的題目。
“請問勇者，2號公主是你真正喜歡的人嗎？”
…………
！！！！！！！！！！！！！！！！！！！！！！！！！！！！！！！！！！！！！！！！！！！
從觀衆席，到主持人的舞臺，從玩家的平臺，到會場的入口。所有的視線，無數的目光，都穿過或近或遠的虛空，投向了2號平臺上的薰。
“爲什麼會是這樣！”米晴激動地喊道。“爲什麼最後一題，會是這樣！”
“……………………”
是啊，爲什麼會是這樣？
爲什麼我要來答這個問題？
爲什麼我要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這就是最後的問題。”李老師意味深長地炸了眨眼，將手中的話筒扔了出去。“請【公主】和【勇者】分別選出最後正確的答案。”
…………………………
不行了，完全不行了。我知道這道題也一定會有倒計時，而且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會有最後期限。我最後還是必須做出自己的選擇。
“對了，這最後一關有點特殊。”主持人又在空中揮了幾下手臂，彷彿手中有一根魔法棒似的。隨之，所有人的答題板都改變了角度。現在三個人都能看到彼此的答案了。“這一關不怕你們作弊，勇者和公主都可以隨時根據對方的選擇改變自己的答案。【同步條件】是兩分鐘內與勇者同時按下最多的肯定或否定選項的公主勝出！如果嫌懸浮按鍵不夠快的話，就使用搶答按鈕代替吧。”隨之，我們面前又各自出現了黑色與紅色兩個碩大的搶答按鈕。黑按鈕上寫着“否”，紅按鈕上寫着“是”。
“那麼，開始倒計時！”
一個巨大的沙漏出現在我們所有人中間，但沙漏中的沙卻比之前下落得都要快。
我看着兩位公主，她們的手當然不約而同地伸向了紅色按鈕。她們都把我當作真正喜歡的人。
可是，我該怎麼辦？同樣選擇“是”，按下紅色按鈕嗎？
那就意味着，我承認“薰”是我真正喜歡的人。
可是在這裡做出這樣的承諾，難道以後還能反悔嗎？
可惡啊……爲什麼最後一題要是這樣？這有什麼意思嗎？只要我一改變選擇，那兩個人也一定會爲了與我同步而立刻改變選項。也就是說，她們自己的想法根本無關緊要，只要跟着我的想法就行了。
這種愛，難道就是真愛？這種想法，難道就是【心意相通】？
而且不論是誰，也無法完全預測並立刻跟上我下一個答案。在我改變答案的時候，她們必定留心觀察，但速度快了還是會手忙腳亂，慌亂之中連自己究竟按了什麼也不知道。到最後，勝出的究竟是誰，幾乎就是隨機的。
完完全全的狗屎遊戲，就和現實一樣。
這樣的遊戲，勝出的究竟是誰，又有什麼區別！
那麼按吧，隨隨便便地按吧。反正是隨機的結果，誰也不會傷害到。
！
在我把手伸向按鈕的時候，我立刻看到了，兩位公主的表情變化。
你們緊張什麼呢？你們慌張什麼呢？我承認什麼，我選擇什麼，有什麼關係呢？
！
可是當我把手換到另一個顏色的按鈕上，我再次觀察到了那種無法忽視的表情變化，彷彿是完全顛倒過來。
不，不行！不能按，哪一個都不能按！
只要選了一個，就肯定會讓另一個人難過的。
“一分四十，一分三十九，一分三十八……”
可是，時間在流逝！這已經是最後一關了！勝利就在眼前！
既然傷害過一次了，既然知道完全不在意了，爲什麼還要猶豫？
我按着黑色按鈕的右手開始慢慢下沉，我也看到薰的臉色在逐漸轉陰。
“一分三十，一分二十九，一分二十八……”
不行！不能就這樣草率的做決定！我再次看向平臺上的兩個女孩，藍色戎裝的薰，紅色戎裝的米晴，黑色的單馬尾，黃色的披肩發。活潑的她，內斂的她。
哪一個是我真正的愛人？
不，爲什麼我現在會有這種遲疑？爲什麼我竟然真的開始思考問題的本意？
我明明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我喜歡的人。
我看着米晴，她的臉上有着那樣一種天然的活力。她一直在看着我。
我凝望薰，她的臉上有一種努力保持的恬靜，她一直在陪着我。
“爲什麼，阿亮不承認我是你的女朋友呢？”忽然，薰的這句話忽然又在我耳邊響起。
就是她，一直在問我這句話。所以傻狄亮啊，你怎麼能有其他的選擇呢？
米晴也是個好女孩，但是，你明明知道自己喜歡的人是不可替代的。假如單從她們兩人誰更美好上面來考慮，你就已經對不起某個人了！
你應該回想一下，到底是惹你開始爲這個問題而困惑。除了那個五年來與你朝夕相處的傻女孩，難道還有別人嗎？
除了那個一直把好吃的東西留給你，自己把討厭的東西用欺騙的方式吞下肚的傻女孩，還有誰呢？
除了那個被你各種對不起，卻一直在包容你，體諒你，體貼你的傻女孩，還有誰呢？
你想起了那一日，在商店街角落裡哭泣的她。
你想起了那一日，和你一起在家裡打遊戲的她。
你想起了那一日，和你一起在快餐店吃漢堡的她。
你想起了那一日，和你一起在學校裡捱罵的她。
你想起了那一日，跟在你後面，默默承受着委屈的她。
你想起了，你想起了，你想起來了！
何止一日啊！何止一日啊！
那是一千八百多個日日夜夜，四千多萬次呼吸，無數次的歡喜與憂愁啊！
“爲什麼，你不認同我喜歡你。爲什麼，你不認爲你喜歡我？”
她問了多少遍，到底多少遍了！
“爲什麼，你不肯承認，我就是你最喜歡的人呢？”
就算到了現在，她的眼神也還是在訴說着這句話。
……拋到腦後了，除了她的事情，其他重要的事情全部拋到腦後。除了讓她開心，不再露出這樣的表情，幾乎不再認爲任何事情是有意思的了。
可是，這樣，就是喜歡了嗎？
這樣，就能如此地說出，“你就是我真正喜歡的人了嗎？”
不…………………………………………
“你就是我真正喜歡的人！”
就在這時，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聲，像一個霹靂，把所有人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場外。
我愣愣地轉過頭去，望向洛明和淼兮遠的方向。
是誰？
是洛明嗎？
他正握起淼兮遠的手，深情地看着她。
是他說出了剛纔石破天驚的話嗎？
“你就是我喜歡的人。”洛明再一次平靜地重複了一遍剛纔衷心的話語。他看着眼前眸子劇烈地轉動，完全不知所措的小精靈，露出最和藹的，如陽光一般溫暖的笑容。“兮遠，我喜歡你。我說出來了，可以嗎？”
“我……我……”淼兮遠的臉變得通紅，依舊完全沒有辦法反應過來面前發生的事情。不，是真的不明白嗎？
“可能我是個比較膚淺的人！”洛明笑着對淼兮遠說着，也是對勇者平臺上的狄亮說的。“但是從一開始見到你，我就覺得你很可愛，很漂亮！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對你有意思了……”
“我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愛。也許我們確立關係在一起之後，纔會發現彼此更多的不瞭解，也纔會逐漸發現彼此其實不是理想的那樣，會發現更多的不合適。也許我們能努力戰勝這些分歧，也許我們不能。但是，我確信我真的愛過你。在這之前，我一直都喜歡着你。”
“………………”
“所以我說，你就是我真正喜歡的人。對此，我確信無疑。這就是我的選擇，我的態度！”
“呼，呼，呼。”淼兮遠劇烈地喘着粗氣，沉重地呼吸着。
而我的心臟，也劇烈地跳動着。
這就是，洛明的愛？
或許這纔是，真正的喜歡？
我之前想了那麼多，對“愛的含義”的種種困惑，原來半分不值……
我從沒有對薰發生過這樣的感覺。
這樣一口氣就直接說出“我喜歡你”的直率。
相反，米晴對我卻有着這樣的直率。
所以，這纔是真實的我。
這纔是真實的我們。
這纔是真正的喜歡，或不喜歡。
明白了，終於明白了……
我咬了咬嘴脣，任由眼淚慢慢順着臉頰淌下，按下了黑色的按鈕。
“！”
我們之間的空中，升起了兩個碩大的“黑字”——不是。
“對不起薰，我不愛你。”我閉上眼睛，扭過頭去，不敢再去看薰的表情。但是，既然是虛假的愛戀，就應該在這時及時訣別。
“我沒有那種感覺，能夠直接說出來，一見面就說出來‘我喜歡你’的感覺。所以，你不是，我真正愛的——”
“不是的……”
“薰，認清現實吧……”
“不是的！”
我被這一聲帶着傷心和憤怒的吼聲震撼得立刻擡起頭來，看着2號公主平臺上被我否定的那個人。她的手已經按在了紅色的按鈕上，與我相反顏色的按鈕，明知是錯誤的選項。
接下來，她爆發了，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激情和力量，一下又一下地，用最快地速度，反覆地，不停地，不知疲倦地一直按着那個按鈕。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伴隨着她這瘋狂的舉動，“是”的紅字不停地在空中升起來，一個又一個，一遍又一遍，如紅雲一般鋪滿了天空。
“薰！”我感到渾身宛如就要炸開，世界就要一步步漲裂。我看到那個過去嬌弱、害羞的女孩，此刻竟然聲嘶力竭地呼喊着，按着她所認定的選項。
果然不行。
這一刻，心中徹底明白了。
誰都可以犧牲，就是不能犧牲她。
誰的原諒都可以去乞求，就是不能接受她的。
因爲從讓她哭這一刻開始，你就已經完了。
你這一輩子徹徹底底地完了！！！！
犧牲她，絕不是道歉就可以解決的問題。
就算犧牲米晴也無所謂。
就算對不起另外一個真正愛你的人也無所謂。
因爲你真正愛的人只有一個。
你想爲她付出一切的人只有一個。
從來都只有一個啊！！！！！！！！
如雷霆一般，再也不猶豫地，我按下了“是”的按鈕，如風暴一般地連續按下。
和她一樣瘋狂，和她一樣陷入這種瘋狂中，陷入淚水的洪流中。
“是啊是啊是啊是啊是啊是啊是是啊是啊是啊是啊是啊是啊是啊是啊是啊是啊是啊是啊！！！！！”
1號平臺上的米晴，見到這副情景，早也已經哭成了淚人，和我們一樣變成了一個瘋子，不知疲倦地按着面前的紅色按鈕。
“啊啊啊啊啊啊嗚嗚嗚嗚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嗚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嗚嗚！”
由成千上萬碩大的紅色“是”字所組成的雲團，將我們完全吞沒，甚至將這個會場都映得通紅。
洛明和淼兮遠看着眼前的這一切。
那三個人的身影已經被紅雲遮擋，無法看清了。
觀衆席上也沒有人發一言。
或許，那裡本來就是沒有人的。
就算有，誰忍心出聲，打斷這最動人的情話呢？
我轉過身來看着眼前的愛人，她也心有靈犀地看着我。
她沒有迴應我的真心，但我知道那是爲什麼。
在她心裡更多的不是拒絕，而是困惑。
想必在她心中，我的形象正和某個人漸漸重合。
某個她始終無法忘卻，而又一直希望她忘卻的人。
想必經歷了這麼多，她的心中也在詢問這個問題：
我真正喜歡的人，究竟是誰？
真正的愛人，到底是什麼？
我們彼此保持着沉默，一直等到被已經想清楚的那三個人所作出的選擇完全包裹起來。
赤紅的風暴，真情的大海，終於吞沒了整個會場。
伴隨着“嗶”的時間到的聲音，一切迴歸了寂靜。
結果已經揭曉。
“勝者是2號公主。”
完全的、徹底的、遲來的、完美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