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輛拉乾草的小驢車上,身邊的悶瓜則躺在有些乾硬的草堆上用帽子蓋住臉,好半天都沒出聲了。吳七被悶瓜的那一拳把眼睛都打烏了,趕車的是個朝鮮族的老頭,見着感覺挺奇怪就問他說:“小夥子,你這眼睛是咋了?讓人給打了嗎?”
吳七就有些尷尬的揉了揉眼睛說:“跟別人瘋弄來着,結果一不小心就這樣了,沒啥事。”
老爺嶺地勢高低起伏不平,有着吉林境內最高的山峰,一般來說到了老爺嶺,那就是到了長白山。離老爺嶺最近的縣城也有十幾公里,但這只是直線距離,在山中生活過有經驗的人就會知道這山林中的直線距離往往走到了得翻上一倍,尤其是在被積雪覆蓋住的原始森林中,地勢蜿蜒陡峭,怪石嶙峋,爬上一個山頭那沒走幾步就得下坡了,前路上基本都是這樣的,都是高低不等的丘陵,還有垂直的斷層面,走起來非常的吃力費勁。
好在這地方是朝鮮自治州,人口也不下百萬,當從山嶺中爬出來之後那就能看到屋頂覆蓋住厚厚一層積雪的農家房屋了,偶爾還能看到那種穿着朝鮮民族服裝的朝鮮族人從山林邊揹着竹筐走過,瞧見他們兩是當兵的也都快步離開了。
兩人沿着山間小路又走出幾百米後正巧身後趕上來一隻小驢車,是個穿着厚棉襖帶着狗皮帽的老頭,滿臉的胡茬子。卻好心的問他們是不是要出山,他正好去蛟河的南嶺一趟,要是順路就稍帶他們一程。
一般在鄉下民們遇到當兵的都繞開走。這麼多年的戰爭讓他們對這些穿軍棉襖的人有一種無法磨滅的恐懼感,即使是解放後也挺害怕的。這個地方是中朝的邊境,居住的人大多都是鮮族人,既會說鮮話也會說漢語,交流那是不成問題的。這鮮話和朝鮮語是有一些區別的,跟那南北的方言差不多,但咱們聽起來那都差不多。嘀哩咕嚕轉的。
走了那麼遠的山路,好不容易纔從山嶺中爬出來。就遇到好心人,那吳七趕緊說順路,讓老頭帶他們一程。
吳七坐在驢車上,側頭看着那驢蹄子踏進厚厚的積雪中。走的不緊不慢,不由得就有些看呆了,想起自己老家的時候的驢車了,但那驢明顯沒有東北的壯實,就有些好奇的問那老頭說:“大叔,您趕的這毛驢可夠壯實的啊,都跟那馬似得,咋喂的啊?”
那老頭聽的一樂,在那凍的通紅的臉上堆出一層褶子。咧嘴笑着對吳七說:“小夥子,你不是北邊的吧?我聽你口音因爲像是河南陝西的,怎麼還跑這當兵了?不怕冷?”
吳七趕緊點頭說:“我是河南盧氏縣的。是部隊給我分配到這的。”
老頭有些明白的點了點頭說:“哦!那就對了!我以前去過陝西那邊,在人家吃麪條都沒有作料,就是一碗白麪頂多給撒點鹽,這習性不同還真一時半會接受不了。再說我這頭驢上一代那還是山裡頭的野驢,這玩意可撅了,一不高興就尥蹶子滿地打滾。但這皮厚腿粗蹄子大,最適合在咱們現在這種大雪天趕車了。比那啥的小汽車要好使的多了!”
這老頭比較的健談,說的東西聽着還挺有意思的,吳七也是好聽事的人就跟老頭說了一路嘴都沒閒着。通過一通的胡侃,吳七才知道這老頭雖然是當地人,但他是漢族的,就住在他們剛纔路過的那一片村莊裡,靠種植山野藥材爲生,他們現在做的驢車裡後面乾草堆裡頭就是一捆捆的幹藥材,這是要拉到蛟河找藥鋪給賣掉的,正好就順道把吳七他們給送到南嶺。
南嶺是個縣,歸蛟河市管轄,此地人口不多但由於地理位置很特殊,所以在此縣城西北部的平坦的荒野中駐紮了一隻上千人的部隊,從朝鮮停戰之後就一直在此都沒過,悶瓜說他們要來這部隊找他的頭兒,然後他的任務就完成了。吳七聽到他說自己的頭兒,那自然就想到是李煥,可當進到軍區大院後,才發現悶瓜說的人並不是李煥。
部隊駐紮的地方正好是一處背風山窩裡,三面環山東邊則是一片開闊地帶,離的老遠就看到一道兩米有餘磚石搭建的圍牆,從圍牆上頭還露出一些房子的屋頂,都是同樣的磚石結構,上頭用木板蓋住的,光是圍牆側邊露出來的房頂就有二十多棟,裡面估計還會有更多,感覺會長期在此駐紮軍隊。
快要走到那圍牆大門口的時候,警衛的士兵衝他們倆擡手敬了個軍禮,吳七也趕緊站直了回敬一個隨後就要朝着院裡走,但突然被警衛伸胳膊給攔住了,盤問他們是哪個連隊的,爲什麼出去了。
他們哪是出來的,都還沒進去呢,吳七剛要說自己是那長白山哨所的,結果話都沒出口就聽見悶瓜從後面走上前,眼也沒擡的說了一句:“三連一班衛生員劉炎,我受連長的指示,在長白山老爺嶺哨所把吳七同志調過來的,這是我的證件。”說完話後悶瓜就從衣服裡兜裡掏出兩個證件遞過去,那警衛把肩膀上的槍帶往上提了一下,稍微歪了身子帶着一些警惕的目光接過了證件,擋着面就翻開了。
吳七有些吃驚的愣住了,下意識的在自己身上一抹,原本裝着小紅本的地方居然是空的,再看那警衛手中翻開的軍人證,其中一個的確是自己的,而另一個則寫着陌生的名字“劉炎”,而這個則像是悶瓜的,他不是叫洪天福嗎?怎麼成野戰軍的人了?
看着那悶瓜,吳七滿肚子都是疑問,剛要問他是咋回事,就見那警衛將軍人證給合上又交給了悶瓜,站回到剛纔的地方也不攔着了,似乎是可以進了。這話都沒出口,就見悶瓜雙手抄兜走進去了,吳七也跟着走進去,還回頭去看那兩個警衛,趁着剛進門周圍還沒人就趕緊多走兩步上前抓住了悶瓜,問他說:“你叫劉炎?你、你是衛生員?”
悶瓜被拽住了就轉過身,面無表情的說:“怎麼,不像嗎?”一扭頭繼續往前走,剩下吳七還愣在原地沒回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