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漸的神色一下子頹然起來,定定地凝視着她良久,長長地輕嘆了一句:“好,朕如你所願。”他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想從她冷凝的臉上看出她此刻的心情。只是看出了又能如何?他整個後宮存在已經是事實,以後這種事情還會不斷地發生。他無法阻止,作爲一個皇帝,他的權力沒有其他人所想的那麼大。
尋常百姓是家國天下,而他,則是天下國家爲先,家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個華麗空寂的皇宮。
看着他寂寥的背影,毛樂言心裡閃過一絲無言的痛,她已經沒有心力去理會他的感覺了,她連自己都無法安慰好,如何管他?她希望自己的戀愛是正常人一般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橫在那麼多女人之間。她甚至連甜蜜都沒有感受到便開始爲愛情受傷了。不喜歡這樣的愛,她寧可簡簡單單地尋一個同心人,共白首。
劉漸頹然地離開,作爲一個帝王,他是很有作爲的,先帝交付給他的江山,在他手上已經日漸穩固,只等處理好亂黨和靜王的問題,他便算對得住列祖列宗了。但是作爲一個男人,他很失敗,不斷地傷害愛他的人,如今還要傷害他愛的人,他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再這麼去愛一個女人,他甚至想,若果她是過幾年纔出現,等他出來好所有一切亂局再出現,那麼他們之間一定不會是現在這個下場的。
只能說,人算不如天算啊!
劉漸離開昭陽殿,去了賢妃柳依依處。無論心多累,有些功夫是必須要做足的,尤其如今還要利用柳依依兄長的勢力對付亂黨。柳依依和毛樂言截然不同的是態度,她心中也很難受,但是正如她所言,入宮之前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她入宮是爲了所愛人,就算他不能一輩子只愛她一個,但留在他身邊,已經是她最大的心願。所以她寧可委屈自己,也不要讓他爲難。心中苦澀,對着他的時候依舊笑顏堆滿臉頰。
只是劉漸的心已經失落在昭陽殿,所以對柳依依也只是簡單的安慰和關心,並無再多的感情。柳依依不滿足這種流於表面的關心,但是她知道來日方長,一切都要慢慢地來。她就算不能佔據他整個心,起碼也要做他身邊最受寵的女人,沒有愛,有寵也總比什麼都沒有強。
毛樂言從太后處請安出來,便遇到一同入宮的莊嬪陳姿憐。莊嬪向她行禮,毛樂言輕聲道:“莊嬪不必多禮。”
莊嬪的容貌算不上絕美,但是也十分出色,如同她的名字,姿態惹人憐愛,柔柔弱弱地站在那裡,讓人不自覺便生出一股愛憐來。
莊嬪含笑道:“樂妃娘娘,聽說御花園的桂花如今正香,不如嬪妾邀請娘娘一同賞花去吧。”
毛樂言不想應酬她,但是到底要融入後宮,必須先跟後宮的人熟絡,況且兩人又是同一時間入宮,到底還是有一份情誼在的,便笑道:“好啊,剛好無聊,不知道到哪裡去消遣時間,倒不如賞花聞香,也是樂趣一種。”
莊嬪微笑道:“娘娘雖是說笑,倒也真是,後宮的日子不知道爲何總比外面漫長,這天一亮,許久都沒有天黑。”
是寂寞吧,寂寞總把日子拉得老長老長的。
看來,寂寞的不僅僅是她一個人。
賞花只是託詞,莊嬪不過想從她身上得知皇帝爲何會單獨賜她樂字,她頓時便意興闌珊起來,虛應了幾句便回去了。這後宮的生涯,着實不適合她。
如此平靜地日子在她見到梅妃之後徹底打破,如說之前還算平靜,梅妃出現後,便是風雲變色的開始了。梅妃在選秀之前跟德太妃出宮祈福,九月初一纔回來。所以毛樂言之前並沒有見到她,不過之前也聽說過她,以爲她是慶王妃的姐姐,而且知道她的性子溫和,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之前一日便收到德太妃和梅妃要回宮的消息,毛樂言依舊沒有太在意,但是因着王妃的關係,她也想去拜見一下這位梅妃,便提早一日命人準備好了禮物,等她回宮便去拜見。
第二日一早,毛樂言還在睡夢中,猛地驚醒過來,四周凝固着一種陰寒異樣的氣息,她是毛家的人,很明白這一種陰寒意味着什麼。是殭屍,而且還不是尋常的殭屍。
小舒進來伺候,道:“德太妃娘娘和梅妃娘娘已經回宮了,如今正在安慶宮拜見太后。”
毛樂言嗯了一聲,“快幫我打水,我想去一趟。”
隨便梳洗一番,連脂粉都沒有上,毛樂言便領着小舒粉兒急匆匆地往安慶宮走去。
越近安慶宮,那種陰寒的氣息便越來越強烈,安慶宮的人見她來了,施禮後道:“樂妃娘娘請稍候,容奴才去稟報太后娘娘。”
毛樂言揮揮手,道:“去吧。”
宮人稟報之後,太后下令讓毛樂言進來,毛樂言疾步走進去,還沒踏進門檻,擡頭看去,便只見一雙嫵媚至極的眸子定在自己身上,她斜斜地依靠子椅子上,手裡捧着白瓷描蘭花杯子,優雅淡然,面容和慶王妃有幾分相像,但是她雙鬢微微飛揚,雙眸有說不出的風情,只靜靜地坐在那裡,便又懾人心魄的力量。
她的雙眸有些血紅,這種血紅流轉之間便不見了,只餘脣邊一抹淡淡淺淺的微笑,她輕啓紅脣,溫柔的語言便從她脣邊流瀉出來,“這位,想必就是皇上親封的樂妃吧?果真是貌美如花。”她的讚賞有些不以爲意,彷彿還帶着一抹不屑。
毛樂言福福身子,先是向太后和太妃行禮,再微笑道:“這位,是梅妃娘娘吧?果真是國色天香,難怪皇上會如此寵愛了。”
太后笑道:“好了,一位貌美如花,一位國色天香,高帽子不必互戴了,都坐着陪哀家說說話吧。”
太后如此精明,豈會看不出兩人微妙的氣氛,只是太后認爲這不過是后妃互相不妥的徵兆,這個也屬於正常。對毛樂言,她到底是寵愛些,因爲她曾經救過自己的命,衝着點,她就不介意毛樂言之前的身份了。
梅妃一直含笑看着毛樂言,脣邊的不屑越發放大,只是話語依舊是那樣的淡然,“樂妃還習慣嗎?”
“沒有什麼習慣不習慣的,在哪裡都是一樣的生活。”毛樂言也靜靜地回答着。
“這後宮的寂寞,不是尋常人可以忍受的。”梅妃竟在太后和太妃面前說這樣的話,毛樂言不禁微微詫異,想來一定是很得太后喜歡,纔會這樣肆無忌憚吧。
太后聞言也略帶不悅,道:“梅妃,寂寞不寂寞,只看心是怎麼想的,若是一心爲了皇上,便沒有什麼寂寞可言。”
梅妃輕輕一笑,“那是,太后教訓得極是。只是樂妃在宮外自由輕鬆慣了,臣妾只怕她一時無法習慣宮中的生活,多說了幾句而已,事實上,這宮裡有我們深愛的男子,自然不會寂寞的。”
太后臉色稍緩,“你懂得這樣想便是好的,你今日才歸來,一路奔波,早點回去休息一下吧,晚點皇帝該要去你那裡了。”
“是,那臣妾就先行告辭。”梅妃落落地道,放下手中的杯子,起身微微福身行禮。她眉毛飛揚,又看着毛樂言,“樂妃有興趣作伴嗎?本宮剛回宮,對樂妃的事情知道不多,我們不如結伴回宮,也好一同聊聊。”
毛樂言也起身,“好,樂意之極。”
兩人告別了太后,又向太妃福福身子,太妃潛心修佛,性子溫和,和顏悅色地道:“去吧,都是一個宮裡的人,該好好地聯繫一下感情纔是。”
梅妃身邊的宮女也跟着梅妃一同走出去,毛樂言跟在梅妃身後,眸光陡然凌厲起來,她沒想到王妃的姐姐梅妃竟然會是殭屍,而且瞧她周身散發的凌厲氣息和濃重血腥,她已經不是新殭屍,吸取人血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兩人慢慢地走出安慶宮,剛出了安慶宮門口,梅妃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看着她,臉上不再是笑意盎然,而是帶着一絲凌厲的氣息,“我還以爲小王爺喜歡的是一個什麼樣國色天香的女子,不過如此罷了。”
毛樂言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忽然說這個,小王爺指的是劉澤中吧?梅妃認識劉澤中?不過就算她認識劉澤中,劉澤中喜歡的人並不是她啊,她疑竇叢生,但是卻面容疑惑不解地問:“你說的小王爺,是誰?”
梅妃哼了一聲,殷紅的長指甲忽然劃過毛樂言的手背,邪魅一笑,“你別跟本宮裝糊塗,在本宮面前耍花招,你可以省省了。”梅妃並不知道站在她面前的,正是殭屍聞風變色的殭屍剋星,在這個皇宮裡也好,在這個京城也好,她一直認爲自己所向披靡,往日對着宮內的女人和顏悅色,是因爲她一直輕看她們,不需要爲她們動氣甚至傷神。但是眼前這個女子不一樣,不管她是什麼身份,但是有這麼多男人爲了她瘋狂,證明她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毛樂言低頭看了一眼手背上的指甲痕跡,若有所思地道:“梅妃,以你的身份,我勸你還是低調的好。”
梅妃忽然哈哈笑了起來,笑罷,凌厲地看着她,“低調?對你有必要嗎?”
毛樂言此時不宜露出身份,只淡淡地道:“我只是隨口一說,梅妃娘娘沒必要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