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依舊沒醒,御醫們每日只管灌藥和灌湯,最近兩日,已經沒有再吐出來,算是好進展了。毛樂言爲此放心了一些,只是瞧着他一日日地瘦下去,心裡不是滋味。
她每日都守在永暉殿,常常是一宿都沒有睡覺,也吃不下。太后之前雖對她有怨言,但是,卻也不再刁難。
“你多少吃點東西,你看你這段時間整個人都瘦了。”皇后在亥時一刻過來,聽宮人說她沒吃東西,便勸道。
毛樂言爲劉漸揉着手指,頭也不回地道:“我沒事,皇后不用擔心我。”
皇后瞧見她這副模樣,心裡也難受,她走到毛樂言身邊,拉着她的手讓她放下劉漸的手,道:“你不吃東西,哪裡有精力照顧皇上?皇上若是醒來瞧見你這副模樣,定會心疼。”
毛樂言卻只是一味地搖頭,“我不餓。”
柳依依也在這個時候過來了,剛好聽到皇后與毛樂言的談話,不由得上前拉着毛樂言,粗聲道:“你跟我去吃東西。”
毛樂言被她拉得趔趄了一下,她站定身子,看着一臉憤怒的柳依依,固執地道:“我餓的話會吃,不過我真沒胃口。”
柳依依柳眉倒豎,回頭便對李元道:“你怎麼伺候你們主子的?趕緊命人拿吃的東西過來。”
毛樂言還想說什麼,柳依依卻橫蠻地道:“你沒胃口也得吃,我還要要親眼看着你吃下去。”
酈貴妃也走進來,柔聲道:“你若是不吃,本宮陪着,你若是不眠,本宮也陪着。”酈貴妃的容貌在燭光的輝映下有着柔和的美麗,配合她柔美的嗓音,讓人聽了有舒心得想掉淚的感覺。
毛樂言沒想到她們會如此關心自己,柳依依已經是意外,更是沒想到連酈貴妃也如此的在乎她。一時感動,加上心裡難受,一時間就怔怔地掉淚了。
酈貴妃上前牽着她的手,道;“昔日本宮對皇上,不過是后妃對君王的愛,還算不上男女之情。開始,本宮確實嫉妒你如此得皇上的心,但是,慢慢的,本宮看清你們的感情,並非一般的妃子君王的情分,這點,讓本宮心顫。之前見皇上如此牽念於你,如今又見你如此牽念着皇上,渾然不顧自身,本宮很是感動,也很是難過,皇上如今不好,你照顧他,就讓咱們幾個代替皇上來照顧你,也好叫他放心。”
一番話,說得毛樂言淚水更是滾燙滾燙地掉下來,她鼻音重重地道:“我沒想到,你們竟願意如此待我。”
“別把本宮說得太偉大了。我們做妃子的,皇上是我們唯一的指望,而本宮也心知,只有你才能救皇上,本宮想着如今對你好些,日後皇上醒來也能感念本宮幾分,對本宮也好些。”酈貴妃所言倒也是真的,后妃唯一的指望就是皇帝了,皇帝駕崩,她們就算被封爲貴太妃,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她們也不過是過氣的輝煌,孤獨命了。
柳依依見狀,別過臉去暗自拭淚,她是江湖中人,不會說這些煽情的話,只是酈貴妃所言,也是她的真心話,她如今已經不再奢望劉漸的愛,只是希望能保護自己心愛男子的愛人,是很傻,但是,她已經傻了很久,如今再傻,又有什麼問題?
李元命人弄來熱氣騰騰的膳食,毛樂言縱然是沒有胃口,也只得坐在桌前,含着淚,一口口地吃着。皇后偷偷拭去眼淚,陪着她坐在桌前,一同進食,緊接着,酈貴妃和柳依依也一同坐下。大家其實都味同嚼蠟,一邊吃一邊掉淚,可這頓飯,卻是非吃不可的。
因爲這羣女人的支持,讓毛樂言重燃了希望。她想起夜澈的話,劉漸會不會死,在於她。這句話一定是有玄機的,她要儘快地尋求答案。
毛樂言在永暉殿守到子時,被柳依依硬拉了回去睡覺,粉兒等人不是御前伺候的人,所以不能在永暉殿伺候,好幾次去看毛樂言,瞧見她一日比一日瘦,只是御前也是有規矩的,輪不到她們去勸說,如今毛樂言回來了,大家卻也說不出來,只執手相看淚眼。
毛樂言強打精神,安慰了他們幾句,自個便回了寢殿。寢殿裡燃着微弱的燭光,雕花木窗沒有關閉,有冷寂的風呼嘯進來,吹得蠟燭幾近熄滅。毛樂言躺在牀上,腦子裡重重複復,都是和劉漸在一起的往昔。她如今才意識到,原來,屬於他們的回憶真的很少很少。連他們發生親密關係,都是用陳元了的身份,不曾有過半刻清醒的溫存。
下半夜開始,氣溫陡然下降了,風颼颼地颳着,過了不久,便聽到雪珠子打在窗櫺上的聲音,燭光被吹熄了,房間裡,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她覺得冷,便卷緊了被褥,因着昨日天氣還不是十分寒冷,所以粉兒在毛樂言睡覺之前還未曾添加被子。漸漸地,覺得雙腳冷得有些麻木,雙腳冷,全身便更冷,竟開始有些發抖起來。
門外有腳步聲響起,然後咿呀一聲推開房門,有輕緩的腳步行走在地上,她手裡提着一個小燈籠,暗淡得勉強可見她的面目,是小蘭。毛樂言不動,只瞧着她要做什麼。她肩膀上有些雪珠,額前頭髮微微溼潤,卸妝後的臉略顯蒼白,嘴脣也有些發抖,許是剛纔一路走來太冷了。
她走到櫃子前,打開櫃子取出一張和合二仙繡牡丹錦被,然後躡手躡腳地走到毛樂言牀前,毛樂言急忙閉上眼睛,裝作沉睡。小蘭便把被子覆蓋在她身上,又在屋內生了火爐,窗櫳關上,只兩邊開了點小縫透氣。
小蘭走後,毛樂言睜開眼睛,因生了火爐,屋內陡然便暖和了起來,一陣陣暖氣撲面而來,她擁着被子,心裡有鈍痛在緩緩地生出,直嗓子附近,陡然化作一陣腥甜。昔日小舒也是這般待她,如今,小舒不在了,卻還有小蘭粉兒和菈威三人。
“不用了,我添了被子,小姐睡得很熟,別進去了。”她依稀聽到小蘭對粉兒道,大概是粉兒見天冷了,也前來給毛樂言加被。
“那就好!”兩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只是,這個雪夜裡的一切,卻是永久的銘刻在毛樂言心上。
毛樂言是差不多到天亮才寐了一會。夢中,是各種的生離死別傷心難受,她從夢中驚醒過來,枕邊已然溼透。
門呯一聲被推開,緊接着傳來粉兒氣喘吁吁的聲音,“小姐,快,你看,是誰回來了?”
毛樂言猛地跳起來,掀開帳幔下地,門後,漸漸走出兩人,一男一女,男滿臉鬍子,一身破敗不堪的衣衫,眸子晶亮地看着她。而女的,也穿着同樣骯髒破敗的衣衫,頭髮凌亂,眼中,已經蓄滿了淚水。
毛樂言陡然衝上去,緊緊地抱住兩人,任淚水瘋流。是莫顏和趙振宇回來了!
她觸及莫顏左邊空蕩蕩的手臂,倏然一驚,急忙伸手捏了一下,莫顏卻笑了一下,道:“不打緊。”
毛樂言哭着問道:“怎麼回事?”
趙振宇是男兒,男兒有淚不輕彈,如今,卻也禁不住熱淚盈眶,道:“她,爲了救我。”
毛樂言心痛難當,在這段日子裡,他們兩人不知道受了多少苦。莫顏卻揮了一揮另一隻手,道:“手這東西,夠用就行,兩隻我覺得是多餘的。”
毛樂言凝視着她,輕聲道:“謝謝你,莫顏。”
莫顏嘴角抽動了一下,佯裝淡然地道:“我留在你身邊,原就是爲了贖罪,我救了趙振宇,算是記上一功了,你以後可不許隨便說要殺我的話。”
毛樂言不顧兩人身上的異味,緊緊地抱着,經歷了失去,經歷了死去,她知道如今還能在一起是多麼珍貴的事情。
她先讓兩人下去梳洗一番,然後再出來說話。
梅妃知道趙振宇回來了,躲在房間裡,不願意出來相見。這段時間裡,其實她都很沉默,鬱郁不歡,也不輕易跟人說話。毛樂言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許大家去打擾她。
兩人梳洗出來,毛樂言也讓人準備了一些事物給趙振宇,然而,趙振宇卻輕輕地把食物推開,用複雜的眸子看着毛樂言。
毛樂言心驚肉跳,“什麼意思!”
“這些東西,不適合我吃了。”趙振宇靜靜地看着她道。
ωwш •тTk an •℃O
毛樂言倏然看向莫顏,莫顏卻搖搖頭,“不是我。”
“是誰?”毛樂言只覺得眼前一黑,喉頭那腥甜的感覺又翻涌而上。若非經歷了瀕死,趙振宇不會被咬,他們到底過了什麼樣的生活?
“殭屍王藍傲。”莫顏緩緩地道。
毛樂言一愣,“是他?”她打發了粉兒等人出去,只留下莫顏和趙振宇在內殿裡,聽着他們訴說着這段時間的事情。
原來,當日陳如兒派梅妃引趙振宇和莫顏出宮,並且智擒了兩人。她知道趙振宇也懂得製造武器,所以軟硬兼施,要趙振宇爲她製造武器。趙振宇開始抵死不從,所以兩人遭受了不少的苦頭,莫顏的手便是那時候被砍斷的。莫顏被傷後,趙振宇反倒是沉靜來了下來,他沒有再抵抗,而是用軟功跟陳如兒磨,甚至答應給陳如兒製造武器,可每一次,交給陳如兒的武器都是假的,陳如兒是耐着性子跟他玩,後來便惱羞成怒,一掌打在了他的命門上。本來陳如兒也以爲他必死無疑了,留着趙振宇,若不能爲她所用,她便乾脆毀了他。誰知道趙振宇卻被藍傲所救,她見趙振宇死不去,自然也不願意放走,囚禁在地牢,並且對梅妃下了迷魂術,讓她去勾引趙振宇,趙振宇也被下藥了,這孩子,便是那一次之後來的。梅妃最後是過不了自己那一關,跟陳如兒絕交,傷心地回宮。梅妃走後,琅琨便用迷魂術迷魂趙振宇,希望能讓他爲靜王所用,結果,便出了逃獄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