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見她這身打扮,笑道:“喲,我還道是哪家的俊公子來了,原來竟是咱們的十八啊!”
一衆丫鬟連忙掩嘴偷笑,毛樂言厚顏無恥地道:“我乃毛家大少爺是也,因慕王妃貌美,前來相會!”
王妃笑罵着道:“貧嘴,好不正經。小顏,趕緊地給小主取個暖手小爐過來。”王妃因好久沒見毛樂言了,又或者說自從寧妃嫁入王府,姨奶奶們都去那邊請安,自己又帶病在身,靈琦苑已經許久沒外人來了,所以今日她顯得特別的歡喜,臉色也因此紅潤了起來。
毛樂言不鬧了,坐在榻前問道:“身子可好些了?”
王妃道:“好點兒了,繼續吃着藥呢,這都是老毛病了,冬春季節,就要犯病。”
“是哮喘嗎?”毛樂言摸着她的手,習慣性地覆上她的手腕,聽着脈搏。她雖然是西醫,但是也學過聽脈搏,從脈搏中可知道心跳的速度。
王妃卻笑道:“你是大夫啊?還學人家診脈。”
毛樂言聽她這樣說,笑着道:“我就是大夫,不許動,我要診脈!”她特意這樣嬉鬧着,然後故意裝作大夫的口吻問道:“咳得厲害嗎?可有呼吸困難的情況發生?”
王妃道:“還真的像模像樣,有,咳的厲害,呼吸也困難,不過今日好些了。”
毛樂言收回手,臉色卻認真了起來,道:“要注意保暖,配合大夫治療。”
王妃點點頭,“行了,我還需要你囑咐不成?”
毛樂言知道哮喘可大可小,若是不注意,很容易丟了性命。
她囑咐了幾句,正想告退,王妃卻一把拉住她問道:“那個女人是不是私自停了給你的份例?”
毛樂言一愣,沒想到她病中也知道這事兒,她以爲這不過是一件小事而已。她點點頭,“是的!”
王妃問道:“是不是因爲上次你與我去青樓提親的時候,你言語上得罪了她,所以她心存惡念,要報復?”
毛樂言苦笑一聲,“我又不是她,焉知道她的心思?停了就停了吧,我又不是沒了她就吃不上飯。”
王妃嘆息一聲,對小顏打了個眼色,小顏會意,走回去拿了一個錢袋出來遞給王妃,王妃道:“這些銀子你先拿去度日,等我身子好些,我會去跟那女人理論。”
毛樂言想不到王妃會對她這麼好,之前兩人交集並不多,就算之前自己對她好,也不過是虛情假意,爲求她不難爲自己而已。況且她之前對自己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口氣,而如今來看她,也不過是心生同情罷了,並無幾分真感情的。就算有,兩人的交情未曾去到可以不計較錢財的地步。或許在許多人看來,這麼點銀子不值得一提,但是她所生活的年代是個就算好友,也最好不要有錢銀往來,免得因爲幾毛錢失了感情。
毛樂言道:“算了,你也犯不着爲這件事情和她起衝突,就算她是針對我的,我現在也好過了,這些銀子你還是留着吧,我已經找到工作,可以自給自足的。”她語氣輕柔了許多,態度也十分的親切,就像以前跟閨蜜說話一般。她心內輕輕嘆息,人真的很奇怪,在你落魄的時候,人家只要稍微對你好一點,你便巴不得以身相許。
“你找工作?”王妃詫異地問道:“你找了什麼工作?一個女子家,能做什麼啊?”
毛樂言道:“我出去找工作的事情,王爺也知道了,他不反對。”她知道王妃痛恨青樓,所以她沒有告知她自己去青樓做事,而是用了慶王來轉移視線。
“王爺也知道?”王妃有些吃驚,悽苦地道:“是啊,王爺早就知道是她剋扣你的份例了,卻沒有爲你主持公道,他的心果真是都在那女人那邊了。”
毛樂言不知道怎麼安慰她,王妃應該很愛他,奈何她所愛的人心中並沒有她的位置。她這個沒有怎麼談過戀愛的人,說不清愛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微微嘆息一聲,道:“不要想太多了,人生在世,但求安寧平靜,其餘的都是浮雲。”
王妃深有感觸地看着她,“浮雲?”
“是的,浮雲,會隨風飄逝,會陡然變形。”連神馬都是浮雲,還有什麼放不下?
王妃幽幽地道:“那浮雲,卻會變成傷心的雨點落下。”她看了毛樂言一眼,見毛樂言神情多有同情和擔憂,便強打起精神問道:“對了,你找了什麼工作?”
毛樂言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不告訴她真相,道:“去一個大戶人家裡伺候一個老太太。她雙腳癱瘓,不能下地的,所以東家請了幾個人來伺候她。”
王妃一愣,心急痰氣上涌,頓時咳嗽起來,小顏連忙輕拍着她的背部,“娘娘,仔細身子啊,可不能這麼激動的!”
王妃喘了一口氣道,“不可,不可,不許去了,你是王府的姬妾,就算不是身份尊貴,也不能隨便去做人家的丫鬟,這成什麼樣子了?小顏,馬上爲我梳洗一下,我要去見母妃!”
毛樂言連忙按住她,道:“王妃不必去,這事兒王爺也知道的,他也贊成。況且,我在那邊工作得很開心,和其他人相處得也很愉快,你啊就安心地養病。等你好起來,重新掌管府內的事務,到時候你想做什麼,那還不是你說了算嗎?”
王妃按捺住滿心的窩囊氣,悲傷地道:“無論我怎麼嫉妒,怎麼難過,這些年我從未虧待過任何一個姬妾,她們既然進了王府,就是王府的人,我這心裡就算不能把她們視若親人,至少也不曾爲難過,你說這寧妃集王爺太妃的寵愛於一身,她還鬧這些是爲哪般啊?就不能知足麼?”
毛樂言不做聲,知足兩個字說出口很容易,但做起來卻很難,若是知足,天下間又豈會有這麼多紛爭?國與國之間,又豈會爆發戰爭?皇帝又豈會居於高位而不能安心?
她從王府裡離開的時候,已經不想去見太妃了。不是因爲不想敷衍她,太妃倒是個知心善良的老人,她也喜歡太妃。只是自己情緒不好,不想給太妃帶來負面情緒。
她從靈琦苑走出去,想起靈髻苑的假山,自己曾經在哪裡看過靜謐的湖面,如今心緒煩亂,她下意識地往靈髻苑走去。
站在假山前,她怔愣原地,有陰氣!
一股虛弱的陰氣從茅房那邊傳出來,這乃是王府,尋常的鬼魅是不能進來的,莫非是山魅或者怨靈?
“書生?”毛樂言踢開茅房的門,只見書生捲縮在裡面,他面容和嘴脣白得嚇人,雙眸無神,見到毛樂言,他嘴角扯出一抹抹悽苦的笑,道:“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自盡的!”
冬日淡淡的陽光從茅房門射在他身上,他越發地虛弱了,毛樂言不知道他身上強大的悲傷到底從何而來,她身子一閃,遮擋住陽光後把他收入袖子中,她不明白以他一縷幽魂,是如何進入王府的,要衝破門神和躲避門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過他也聰明,懂得躲在茅房之內,門神見到茅房都會繞道而走的,所以他才能躲過門神的追捕。
她轉身走了兩步,便看見羅雲裳從靈髻苑走出來,身後跟着鈴兒。羅雲裳看到毛樂言,愣了一下,仔細辨認了好一會,才認出是毛樂言,當下冷笑道:“唷,我還道是哪家的俊美公子呢?原來竟然是咱們十八小主啊,這身打扮是爲何啊?”
毛樂言只覺得袖子內有一股力量要衝出去,她心底暗暗奇異,莫非書生認識羅雲裳?書生進入王府,是爲了這個女人?她想起書生說過以前有個女子跟他私奔,最後在他落榜後那女子棄他而去,他雙重打擊之下,才自盡的。
眼下看來,這個棄他而去的女子,大有可能是羅雲裳了。
她道:“關你什麼事?”說罷,便要轉身離去。
鈴兒隨即陰惻惻地道:“真是活該啊,被人驅逐出府,別以爲你扳倒了我們,你就有好日子。人家新側妃入門,你首當其衝被丟出去,聽說,連份例都給停了,可憐啊,可憐。現在這副打扮,大概是出去找事做了吧?也真是可憐的,本來是養尊處優的姨奶奶,如今卻落得這個下場,所以說,做人還是不要太陰毒,你謀算得了別人,自有旁人算計你。”
毛樂言不怒反笑,道:“也難得鈴兒懂得這麼反省自己的過錯,只是你自己明白也不夠,得讓你家主子也明白這個道理纔是。是啊,做人真不能太過陰毒,也不能做得太絕了,否則一朝冤魂索命,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她說完這句話,便把眸光停在羅雲裳臉上,她果然微微變色,驚懼地怒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信不信我命人撕爛你的嘴?”到底是心虛,被毛樂言這麼一試探,便露了底。
毛樂言神定氣閒,淡淡地道:“我說什麼,雲裳妹妹你應該明白的,若還真的不明白,回去好好琢磨一下吧,只要琢磨深了,總還是能想起些往事來的。”她還記得她第一次見羅雲裳的時候,羅雲裳便給她下馬威,喊她妹妹的。毛樂言當時心中很是不忿,妹妹你妹啊!
如今她喊羅雲裳妹妹,也總算平衡了心理。因爲自己是十八小主,而羅雲裳則被降爲二十二小主了,是名副其實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