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偉大聯盟向前進(十八)

第446章 偉大聯盟向前進(十八)

克里斯·瓦雷眼睜睜地看着整編新墾地軍團最優秀的步兵大隊土崩瓦解,四散奔逃的士兵像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一般被叛軍騎手從背後劈死。

在肆意砍殺潰兵的“叛軍”騎兵之間,瓦雷中校望見了那個毀滅他一半部隊的負傷騎兵軍官。

而洛鬆也在尚未被摧毀的另一個“僞軍”方陣當中,一眼便找到那個服飾顯眼的校官。

在混亂的戰場之中,他一眼便望見那個毀滅了他一半部隊的叛軍騎兵首領。而洛鬆也在尚未被摧毀的僞軍方陣中找到了那個顯眼的校官。

“在那!聯省佬在那——給我鬆手!”洛鬆大發雷霆,粗暴掙脫試圖強迫他後撤的部下,擡手直指那個穿着聯省軍服的炮兵校官:“去找邊江郡的騎兵!讓他們向我們靠攏!去找裴多菲!讓他去把敵軍潰兵給我趕回來!趕回來去衝剩下那個方陣!去啊!去啊!”

“學長,裴多菲已經沒了。”回答的聲音很低。

洛鬆短暫地失了神,旋即狠推了回答的人一把:“沒了!他沒了就你去!還在等什麼?去啊!”

得到命令的少尉抹掉眼淚,重重擡手敬禮,立刻帶領兩名傳令兵前去重整第三、第四騎兵中隊。

洛鬆拔出匕首,從綬帶邊緣割下一段,三下五除二包紮起流血不止的左眼,口中一刻不停地下達命令:“第一、第二中隊,集合!重整!去找費倫軍士,他的人帶着釘子和長錘,先把這四門炮給我釘死!”

聽到釘死大炮的命令,軍士表現出一絲猶豫:“長官,說不定我們能用上這些大炮。”

包紮過程扯動了傷口,洛鬆痛得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吼。他猛地轉頭,神色猙獰地痛罵:“讓你去釘死!你就去給我釘死!大炮伱會用?我會用?都不會用,就給我毀掉!”

軍士不敢再多言,動身前去傳令。

洛鬆喘着粗氣,連扯繮繩,用尚且完好的右眼快速掠視戰場。

土崗之上,人喊馬嘶一片混亂。

棕衣士兵丟盔棄甲,不顧一切地向東、向南甚至向西逃跑。

前番衝陣的雷羣郡輕騎兵如同驅趕牲畜的牧犬,竭力堵回潰逃之敵。

土崗之下,聯軍左翼與退守東岸的“僞政府軍”右翼再次展開激戰。

斯庫爾上校的銀邊軍旗徐徐前壓,意欲一鼓作氣擊潰敵軍右翼殘兵。

而從僞軍中軍趕來支援右翼的“新墾地派遣軍”兩個步兵大隊,已經打退跟隨騎兵強渡河灣的雷羣郡第二步兵大隊。

將後者逐回西岸以後,新墾地派遣軍的兩個大隊沒有嘗試救援炮兵陣地,而是徑直撲向聯軍左翼部隊的側後。

與此同時,新墾地派遣軍的另外兩個步兵大隊又一次向河谷村發起猛攻。

河谷村教堂的鐘塔淹沒在火光、硝煙和喊殺聲中,如同一葉在驚濤駭浪之中掙扎的孤舟,下一秒可能就會傾覆。

在河谷村南面,白山郡部隊同樣正在與敵軍左翼軍勢交戰。

但是瀰漫的硝煙和河谷村房屋燃燒產生的煙霧阻礙了洛鬆的目光,令上尉看不清楚那裡戰況如何。

經過漫長又短暫的等待、對峙、試探,這場尚未得到正式命名的會戰,開始趨於白熱化。

無處不在血戰、無人不在其中,槍響、蹄聲、慘叫……無數種聲音交織在一起,轟擊着所有人的耳膜。

士兵們在瘋狂的廝殺中變得麻木,世界坍縮成手中的武器和麪前的敵人。

刺過來、刺過去、砍斷脖頸、劈開胸膛——對於普通士兵來說,知覺和理智是無益於生存的奢侈品。

洛鬆身後的號手拼命吹奏集結號,吹得腮幫痠痛、嗓子冒火,也只有小半數重騎兵歸隊,其他重騎兵要麼已經聽不到號令,要麼已經聽不懂號令。

並且歸隊重騎兵的特製騎槍都已經在先前的衝鋒中折斷,只剩刀劍在手。

洛鬆撫過愛馬汗淋淋的脖頸,撥轉馬身看向他的部下們。

他的部下有軍官家庭的子弟、有重新徵召的退役士兵、有逃回老家的常備軍騎手……其中很多人並不願意打仗,但他們還是一路跟隨他來到這裡,並且已經做好再一次向敵人發起衝鋒的準備。

“輕騎兵正在行動。”洛鬆的聲音沙啞低沉,他一字一句地陳述:“一旦他們驅趕敵人擾亂剩下那個方陣,我們就會趁勢擊潰他們,然後是正在與斯庫爾上校交戰的敵軍,再然後是河谷村的敵軍。”

上尉接過一頂從部下遺體取下的鋼盔,扣在頭頂,拉下護面:“最後,我們會在這裡,終結新墾地的一切戰亂和苦難。”

與此同時,在土崗的另一端,由於“叛軍”騎兵撤退重整,克里斯·瓦雷中校所在的方陣暫時脫離戰鬥。

然而瓦雷中校壓根沒有喘息的時間,因爲越來越多原本跑下土崗的潰兵正在叛軍的驅趕之下,轉身逃向土崗上僅剩的議會軍方陣。

叛軍輕騎兵追在潰兵身後一路砍殺,叛軍重騎兵則早已蓄勢待發。

跑在最前邊的潰兵連滾帶爬,從長矛林下方鑽向人牆。一些老兵揪着他們的衣領,把他們拽到身後。

在方陣的保護下,他們陡然安下心來。有些癱坐在地,大哭大笑;還有些被嚇得傻掉,彷彿惡疾發作似的不停抽搐,涎水直流。

“別讓他們進來!”瓦雷中校大喊着下令,他箭步走到方陣邊緣,從地上拽起一名潰兵,強行塞給後者一根斷矛:“給我站起來!拿上武器!不然就滾出去!”

最外圈的長矛手得到中校的命令,晃動長槍喝阻潰兵。可是哪裡擋得住呢?只想着儘快逃入安全地帶的潰兵仍舊拼命擠過槍林,哪怕被槍刃割得鮮血淋漓也恍若不覺。

瓦雷心一橫,奪過身旁士兵手中的火繩槍,跨出人牆,站在槍桿之間扭頭下令:“火槍手!衝着所有靠近方陣的人開火!”

說罷,中校略微擡高槍身,斜指半空按下了發射杆。

一簇白煙從槍桿之間噴出,其他能夠射擊的火槍手也陸續跟隨開火。

接連不斷的槍聲和硝煙把潰兵的勢頭阻了一下,尚存一絲理性的潰兵紛紛繞向方陣兩翼。

就在這時,瓦雷中校看到遠處的叛軍重騎兵啓動了。

瓦雷反身從掌旗兵肩上搶過軍旗,大步流星衝到直面敵軍衝鋒的方陣西南角,跳上正在裝填的大炮,猛地把軍旗插在炮架上:“堅守陣地!逃跑一樣是死!”

不知怎的,他的吼聲比人類正常能發出的最大音量還要大,甚至壓過了戰場的雜音。

克里斯·瓦雷站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背對奔騰而來的敵軍騎兵,而直面方陣內部的一張張面孔。

“必須要在此取勝!”也不管士兵能不能聽懂,瓦雷中校絕望地吶喊:“否則諸共和國都將被拖入戰火!”

……

[河谷村]

伍茲中尉靠在教堂廣場外圍的一道壘土院牆後面,朝着出現在道路盡頭的大議會軍射擊。

他打完一槍,就把槍一遞,再接過另一支裝好彈藥的槍。在他身旁的農舍裡,幾名衣服上血跡還沒幹的傷兵正在手忙腳亂地往槍管裡面倒火藥、塞鉛子。

伍茲的衣服上同樣滿是大塊大塊的血污,但那不是他的血,而是埃爾諾的血。

三十二磅重的實心炮彈輕而易舉砸塌了臨時充當凸堡的羊圈,伍茲被部下從碎石和斷木之中扒了出來,埃爾諾則留在了那裡。

議會軍的炮擊對於河岸圍牆的損毀並不嚴重,因爲那八門重炮瞄準的也不是伍茲臨時改造的那道矮胸牆——它們瞄準的是斜坡本身。

河谷村所在高地與河灘之間的土坡有陡有緩,在先前的加固作業中,蓋薩·阿多尼斯上校親自帶人挖掘土坡底部,取泥覆牆的同時,爭分奪秒將緩坡變成陡坡、陡坡變成更加難以攀登的陡坡。

但是在重炮的轟擊下,他們的努力全部付諸東流。

從對岸土崗上射來的炮彈直接將最陡峭的河岸轟塌,崩落的泥土碎石形成了數道從河灘直通高地的平緩坡道。

守軍的地形優勢蕩然無存,第三次發起進攻的新墾地派遣軍士兵踏着鬆軟的泥土,吶喊着衝上高地,將守軍逐出了沿河的胸牆。

這一次,沒有騎兵能來支援,因爲聯軍的騎兵全都已經投入戰鬥。

但吃過一次大虧的新墾地派遣軍變得過分謹慎,先登的劍盾手沒有貿然進入村莊,僅僅只是佔住了沿河的胸牆和農舍。

一俟確認守軍被擊退,新墾地派遣軍的軍官便下令留守東岸的火槍兵和預備部隊渡河,又命先登部隊拓寬炮擊造成的緩坡。

一來一去,給了伍茲寶貴的時間重整防線。

他點燃教堂外圍的農舍和板棚,用大火繼續拖延敵軍;他推翻馬車、鑿塌牆壁封住道路,把傢俱、乾草和戰馬屍體堆成垛壘,將教堂連同周圍的廣場變成了臨時的堡壘。

村莊熊熊燃燒,煙霧遮天蔽日。伍茲靠着院牆,瞄準土路盡頭影影綽綽的敵人,穩穩扣下發射杆。

遠處的人影應聲撲倒,但是一個倒下去,新的又補上來,彷彿有無窮無盡的敵人躲藏在煙幕之後。

但是伍茲不管那麼多,只管瞄準、射擊、拿起另一杆火繩槍,再瞄準、再射擊。

建立起堅固“橋頭堡”的議會軍,開始嘗試攻打教堂廣場。但是火勢太大,他們不得不從東西兩個方向繞路。

這正中伍茲下懷,中尉將麾下火槍手分派到每一間房屋和每一道院牆後面,層層阻滯敵軍,讓議會軍指揮官一時間弄不清究竟有多少人馬守在這個高地上。

但是河谷村實在是太小、太小了,任憑伍茲中尉如何施展出他的才能,也只是將失守的時間向後拖延。

捱了幾悶棍的新墾地派遣軍軍官很快品出味道,不再慢吞吞地派火槍手壓制、試探,而是直接派兵向着噴吐火舌的房屋、圍牆發起白刃衝鋒。

混戰之中,房屋、院落一個接一個被新墾地派遣軍清理。伍茲帶領還能作戰的士兵退守教堂廣場。

情況萬分危急,返回教堂的伍茲,第一時間面見一直沒有離開鐘塔頂樓的博德上校。

但是兩人之間的對話,卻是博德上校先開口。

上校看見中尉衣服上的血跡,挑眉問:“你受傷了?中尉。”

“報告長官,沒有。”伍茲言簡意賅地回答:“這是別人爲我流的血。”

博德上校輕輕嘆了口氣。

“請您儘快撤離。”伍茲沙啞着嗓子,抽離地陳述現狀:“村莊失守只是時間問題。彈藥已經耗盡,大部分士兵負傷,並且遺失了武器。敵軍猛衝猛打,應是想要包抄我們。趁他們還沒合圍,我派人護送您去蓋薩上校處。”

博德上校不置可否:“我撤離,你呢?”

“我留在這裡。”伍茲冷靜地回答:“儘可能給敵軍造成更多的殺傷。”

博德上校注視着伍茲中尉,從中尉眼中,他看到了一些新的東西,一些……一些從沒在中尉身上看到過的東西:

“仇恨。”

房屋燃燒產生的濃煙遮擋了鐘塔上的視野,上校凝視窗外,彷彿能透過煙霧看到遠處正在激戰的兩軍部隊。

“我不會撤離的,中尉。”博德上校,轉頭看向伍茲中尉:“同時,我命令你儘可能久地堅守此地,直至最後一人。”

“是。”伍茲擡手敬禮,卻又剋制地提出反對意見:“但是請允許我提醒您,上校,您正在讓全軍蒙受不必要的風險。您現在的決定,可能會導致整場會戰的失敗。”

博德上校不爲所動,他捋平花白的鬢髮,平靜地說:“沒關係的,中尉,輸掉這場會戰也沒有關係,重點是要戰鬥至最後一刻。”

此言一出,毫不猶豫接受戰鬥至最後一人的命令的伍茲,也不禁有些恍惚:“我……我不明白,您說什麼?”

“從我派蓋薩·阿多尼斯出擊那一刻開始,我們的使命就不再是贏得這場會戰。”博德上校的聲音冷若寒冰,他輕蔑地笑了一聲:“薩內爾是個不簡單的傢伙。我仍想不出他的後手是什麼。不過我猜,他一定是有必勝的把握,纔敢來主動與我們決戰。”

伍茲中尉一言不發地仔細聽着。

博德上校站在窗前,俯瞰承載千萬人生死的戰場,殘破枯瘦的身軀中爆發出無所畏懼的力量:“但是,無論他有多少準備、無論他有多少花樣。他可以贏得這場會戰,而我要讓他一定輸掉下一場會戰。”

“這就是我的策略,中尉。”博德·蓋茨轉過身,冷冷看着伍茲:“你聽懂了嗎?”

[之前有書友提到【炮彈的磅數指的是鉛,所以鐵炮彈的重量實際比磅數小】,這是不對的]

[雖然用炮彈重量代之火炮口徑、威力、規格的規則很混亂,雖然各個國家的磅數的實際質量不一樣,但是這個【重量】指的都是【XX重量的鐵鑄成球形實心炮彈】。只有在槍彈上,它纔有可能指的是鉛]

[感謝書友們的收藏、閱讀、訂閱、推薦票、月票、打賞和評論,謝謝大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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