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圍攻(四)

第552章 圍攻(四)

[江岸炮臺/騎士堡]

煙幕最終還是散去了,跟隨煙霧一同消失的,還有“叛軍”的身影。

騎士堡內,驚魂未定的聯省士兵依然死死攥着武器,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地守在射擊陣位,窺視着垛口之外的世界。

他們使出吃奶的力氣瞪大眼睛,彷彿這樣做,就能看穿帕拉圖的夜。

然而一切都是徒勞,堡壘四周的黑暗深不見底、不可逾越。

無暇喘息,“叛軍”退卻之後,騎士堡的指揮官戴利·布蘭德第一時間着手統計傷亡、清點彈藥。

自詡爲生活在兩山狹地中心的聯省人,每每提到帕拉圖人時,總是以輕蔑的語氣吐出一個詞——“邊民”。

而就在剛纔,騎士堡內的聯省軍人,實打實領教了一番“邊民”的兇悍。

四米跨度的塹壕,對於帕拉圖人來說還是不夠寬,竟然被“叛軍”架上長梯,直接衝了過來。

若不是梯子承重能力有限,怕不是“叛軍”騎兵都要跟着殺進騎士堡。

戴利·布蘭德很慶幸:大多數“叛軍”擡的不是梯子,而是某種原木墩似的物體;

絕大部分“叛軍”也沒有投入白刃戰,而是依託着“原木段”構築的掩體,向騎士堡持續展開射擊。

叛軍的“登城”行爲,不像是提前制定好的戰術,更像是個別士兵的英勇之舉。

而在側面堡牆上的大炮開始怒吼之後,隔着塹壕開火的叛軍士兵也迅速撤退,消失在夜幕之下。

最終,戴利·布蘭德上尉的部隊憑藉人數優勢,圍殺了衝入堡內的少量“叛軍”,將長梯推下塹壕,暫時守住了騎士堡。

儘管如此,堡壘內仍是一片哀嚎。

輕傷員大呼小叫,重傷員滿地打滾,從沒見過這麼多血的新兵神情恍惚、手足無措。

和部下們一樣,戴利·布蘭德也是第一次經歷實戰。隨着緊繃的精神鬆懈下來,他同樣感到一陣後怕。

但是布蘭德上尉自幼所經受的訓練與教導,終究還是起到了作用。

戴利·布蘭德迅速進入狀況,一面組織傷員後送,一面再次向指揮部派出傳令兵。

不過這一次不是求援,而是說明情況。

重新找回思考的能力之後,布蘭德上尉也隱約感覺到,敵人對於騎士堡的突襲非常像是一次佯攻。

因爲“叛軍”既沒有投入足夠的兵力,態度也很不堅決,而且承受傷亡的意願很低,三角堡上的大炮剛剛轉過身來,叛軍就立即選擇撤退,不給守軍的炮火發揮威力的機會。

想到此處,戴利·布蘭德上尉十分後悔。

方纔,因爲“叛軍”衝鋒時的動靜太駭人,他一着急,就下令把發射架上的三發照明火箭都打出去。

而騎士堡一共就只有三枚照明火箭,且像照明火箭這類昂貴的鍊金製品,從來都是論“個”配發,用掉一個才能再領一個。

所以布蘭德上尉手裡現在一枚可用的照明火箭都沒有了。

假如“叛軍”今晚不是佯攻,那麼戴利·布蘭德需要找出其他的照明手段,以應付叛軍的下一輪攻勢。

假如“叛軍”今晚真是佯攻,那麼布蘭德上尉將面臨更嚴峻的考驗——他將不得不提交報告,解釋爲什麼一口氣用掉了三枚寶貴的照明火箭。

權衡再三,戴利·布蘭德決定冒一次險。

他下令放下對着燼流江那一側堡牆的吊橋,點了一帳可靠膽大的士兵,背上斧頭、燈油和火種,悄悄從叛軍進攻方向的“背面”潛出了騎士堡。

……

受限於工期,騎士堡的規模並不大,一個百人隊駐進來都有點擠。

外觀上,它大致呈正方形,主體結構的四個邊角上各有一座棱堡,並且在西、南兩個方向上分別加修了一座三角堡。

至於北面和東面,這兩側牆體對着燼流江和諸王堡,因此沒有在三角堡上浪費時間。

水和土的交界處,最容易被攻破——聯省人對此再清楚不過,所以就有了坐落在江岸上的騎士堡。

……

來到塹壕另一側以後,戴利·布蘭德沒有急着點燈,而是沿着死人道,小心翼翼地摸向西南,也就是“叛軍”發起攻擊的方位。

剛轉過西北方向的拐角,沒走幾步,布蘭德的靴子就碰到了一個軟中帶硬的東西。

藉着微弱的星光定睛觀瞧,戴利·布蘭德赫然發現,自己腳下竟是一具無頭屍體。

屍體身上穿的明顯不是士兵的衣服,布蘭德由此將對方的身份猜得八九不離十。

戴利·布蘭德摘下頭盔,凝視着死狀淒涼的預校同窗,久久無言。

“小心,”他重新戴上頭盔,向身後傳話,“不要踩到馬洛准尉。”

身後傳來一陣細細簌簌的聲音,士兵們咬着耳朵把命令傳了下去。

但是隱蔽路實在太窄了,只能容一人通行,兩個人交錯都得側着走,不可能不踩到克里斯·馬洛的遺體。

“該死的死人道,就應該再加寬半米,”戴利·布蘭德恨恨地想,“還有這斜堤,能讓騎兵直接衝上來?蒙泰庫科利中校是怎麼設計的?”

見上尉進退兩難,跟在布蘭德身後的軍士小聲建議:“長官,要不然……先把准尉放進塹壕裡?天亮以後再收殮。”

布蘭德心一橫,乾脆直起身,向着主堡高喊:“隆德萊軍士!放下吊橋!”

堡牆後方一陣騷動,射擊口裡,有人戰戰兢兢探出半個頭來。

“看什麼?”戴利·布蘭德怒喝,“點起火盆!放下吊橋!”

騎士堡終於被火光點亮,之前爲了避免替敵軍的槍炮指示目標,堡壘內部只有最低限度的照明。

過了一會,一座簡陋的吊橋搖搖晃晃從堡牆上降了下來。

布蘭德命人將克里斯·馬洛的遺體擡回騎士堡,點上火盆之後,塹壕裡的另一具屍體也顯露出來。

於是布蘭德又命人下到塹壕裡,把火槍手的屍體和克里斯·馬洛的頭顱也撿回去。

既然已經暴露行蹤,戴利·布蘭德也懶得再躲躲藏藏,他乾脆打起火把,光明正大地行動。

布蘭德先是爬出死人道,來到斜堤上。

走到近處他才發現,原來“叛軍”擡到塹壕前充當的“原木樁”,根本就不是木頭,而是成捆成捆的麥秸。

想來,叛軍在進攻前釋放的煙霧也是用溼麥秸搞出來的來。

布蘭德不禁鬆了一口氣——至少不是鍊金煙霧。

他剛纔還好奇,叛軍究竟從哪裡搞來這麼多原木?難道都是從後方運上來的?那耗費也未免太高了。

要知道,科尼利斯本部長可是把方圓幾十裡內的樹林拉網式地毀了一遍。 甚至到後來,聯省人都懶得直接砍樹,而是先放火燒,等火滅了,再把沒燒乾淨的過火木伐走,還省了削樹枝的時間。

麥秸這種易於獲取的可燃物,科尼利斯本部長也派人應燒盡燒。

但是冬小麥的收穫季剛剛結束,帕拉圖的鄉村地區遍地都是麥秸,而且農民們對於聯省佬的行爲非常抗拒,所以“叛軍”能搞來一些麥秸也正常。

只不過,“麥秸可擋不住鉛子,更擋不住炮彈,”戴利·布蘭德輕蔑地想,“難怪一開炮,叛軍就都跑了”

他踢了一腳叛軍的掩體——叛軍用麥秸,倒是給他省了事。

布蘭德上尉原本以爲叛軍擡上來的是原木,還特意帶了斧子和燈油出來。

既然是麥秸,那就簡單了。

火把往上一丟,“叛軍”的掩體立刻熊熊燃燒起來,瞬間驅散了黑夜,將斜堤照得如同白晝。

“走吧,”布蘭德上尉拍了拍手,“去哨所看看。”

考慮到敵軍可能的進攻方向,在規劃隱蔽路時,蒙泰庫科利中校特意拓寬了西南方向的轉角,並在那裡設置了一處哨所,作爲整個防禦陣地的最前沿。

中校的判斷很準確,叛軍今晚的攻勢正是從西南方向發起。

而在西南方向的哨所裡,布蘭德上尉看到了一幅讓他做噩夢的景象,焚燒“叛軍”掩體的好心情頃刻間無影無蹤。

克里斯·馬洛的遺體讓人看了難過,哨兵們的慘烈死狀則不止讓人看了難過——布蘭德上尉特意挑選的大膽部下,有一半把晚上吃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

三個哨兵,全都死在堤道里。

“叛軍”的馬太快,他們根本來不及撤回主堡;

“叛軍”的刀比馬還快,三個哨兵裡沒有一人的屍體是完整的。

一名哨兵幾乎被斜着劈成兩半,從鎖骨到腰腹,只剩一小塊肉連着。內臟全都暴露在空氣中,滑膩膩的腸子淌了一地,像是肥胖的蛆蟲。

還有一名哨兵的左臂不翼而飛,只剩下肩膀,血肉的斷面處,森白色的骨茬和粉紅色的骨髓清晰可見。

失去胳膊的哨兵在堤道里爬行了一段距離才死去,不止是指甲裡,口腔裡也都滿是骯髒的泥,在場的活人都想不出來是怎樣的痛苦,會讓一個垂死的人往自己的嘴裡塞土。

戴利·布蘭德曾經在腦海中勾勒過“內戰”的模樣——大概每個聯省軍人都想象過實現內德·史密斯元帥的遺志,讓聯盟再次偉大的景象。

他當然也想到過流血和犧牲——打仗怎麼可能不死人?

但是直到此時此刻,他親眼見到部下殘缺不全的屍體,他才明白他的幻想是多麼蒼白。

戴利·布蘭德如今真正地意識到,戰爭是一種無比殘忍的暴行。

同時,他意識到,帕拉圖人比聯省人提前適應了這種殘忍。

帕拉圖人絕不會有絲毫手軟,因爲對於他們而言,內戰早已開始。

戴利·布蘭德低下頭,默默哀悼死去的部下。

但是戰鬥還將繼續,不容他拒絕。

他現在只祈求一件事,那就是當死亡降臨到他頭上時,能又快又好。

——

[舊城區]

[老城堡]

詹森·科尼利斯在老城堡駐留的時間越久,越佩服帕拉圖先民的獨到眼光。

老城堡——也就是真正意義上的“諸王堡”——的選址堪稱完美,居高臨下、易守難攻,簡直是一座天然的炮臺。

只可惜隨着城市的生長,它被徹底包裹在居民區之中,幾乎喪失了抵禦外敵的功能。

好在老城堡依然是整座城市地勢最高、視野最好的地方,所以詹森·科尼利斯不僅將指揮所設在這裡,還在舊公爵的加冕教堂的最頂層佈置了觀察所。

此時此刻,科尼利斯就身處觀察所中。

從他所在位置向下俯瞰,十箭河兩岸的景象盡收眼底。

向西看,騎士堡上雖然有點點火光,但是槍炮聲已經停歇——科尼利斯對此並不感到意外。

問題是,南面的瑪吉特島方向上的槍炮聲也停了。

而且島上的主教堡黑漆漆的,一片死寂。

倒是主教堡後方的修道院的鐘塔上,隱約能看到有人在使用紅色燈光,拼命向觀察所發送求救的信號。

科尼利斯收回目光,看向新城和舊城之間的浮橋。

十箭河上沒有永久性的橋樑,只有浮橋。

諸王堡人稱之爲大雁橋,因爲大雁春天來、秋天走,而諸王堡的浮橋也只有春夏能通行,入冬,河面開始結冰,就要拆掉。

此刻,大雁橋上燈火通明,洛德韋克中校的部下正在登船。

而威廉·洛德韋克的聲音卻在科尼利斯身後響起:“我不太明白,爲什麼是我?”

“什麼時候,”科尼利斯頭也不回地反問,“聯省軍人在執行任務前,開始問‘爲什麼是我’了?”

“我想問的是,”洛德韋克中校的語氣很生硬,“你從什麼時候開始信任我了?”

科尼利斯轉過頭來,彬彬有禮地欠了欠腰:“我一直都很信任你,洛德韋克中校。”

威廉·洛德韋克冷笑了一下。

“至於爲什麼派你去奪回瑪吉特島,其實很簡單,”科尼利斯攤開手,坦率地承認,“因爲我的人做不到。”

科尼利斯毫不留情地點評:“哪怕看着再光鮮,新兵依然是新兵。南方面軍的新兵,守在堡牆後面,打打槍、放放炮,還能發揮點作用。但是主動進攻?帕拉圖人一個衝鋒就能把他們打得潰不成軍。”

科尼利斯看向洛德韋克:“所以,你的常備軍是唯一能完成任務的部隊,這就是派你去瑪吉特島的原因。”

洛德韋克與科尼利斯對視了片刻,說了聲“我明白了”,然後擡手敬禮,轉身就要走。

“中校,請留步。”科尼利斯從身後叫住了洛德韋克。

洛德韋克疑惑地回頭看向科尼利斯。

“你不屬於這裡,”科尼利斯平靜地說,“你我都清楚這一點。你出現在諸王堡,不是因爲你不能幹,而是因爲你太能幹了。因爲有人捅了簍子,不得不派你來補。你本來應該在西方面軍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而不是在南方面軍和一羣失意者爲伍,執行九死一生的任務。”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意義?”洛德韋克皺起眉頭。

“我是想告訴你,”科尼利斯泰然自若,“如果我們能在這場圍城戰中倖存下來,我會確保,你在西方面軍中,重新得到一席之地。我有這個能力,你不必懷疑。”

威廉·洛德韋克的眉頭皺得更緊,他撇了撇嘴,“將軍,如果說你剛剛贏得了我一些尊重的話,現在,你也把它浪費了。”

說罷,洛德韋克也不敬禮,直接轉身離去。

——

[瑪吉特島]

[主教堡]

“這羣聯省的王八蛋,”一名士兵又氣又急地向尉官彙報,“跑的時候,把大炮全都釘死了。”

望着從下游朝自己駛來的小船,尉官輕聲說,“那,我們不得不在沒有大炮的情況下戰鬥啦。”

[諸王堡東西兩城之間的橋,在前文出現過一次,那時是叫烏鴉橋,neta了一下馬加什·科爾溫的名字,因爲科爾溫就是烏鴉]

[但是考慮到浮橋的特性,還是叫大雁橋更合適]

[前文也已經做了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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