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抹下自己頭頂上早已被汗水浸溼通透的軍帽捏在手裡、幾乎能攥到汗水直流,伸手攏過了一遍自己那水田般頭髮的魏特曼使勁兒眨了眨眼睛,彷彿提醒自己一定要看清什麼東西。
等到魏特曼在片刻之後再度擡起頭來之時,車組成員們驚訝地發現他們的車長竟有些莫名的頹廢恍惚,就好像大病初癒的病人一般充滿了疲憊。
“後撤,我們立刻離開這兒。到後方更有把握能守住陣地的地方重新組織防禦,單靠我們已經是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平淡如流水一般不帶絲毫語調色彩的話語迴響在炮塔之中,對此最先報以激烈反應和嚴重不理解的便是同樣瞪大了眼睛的炮手。
“撤退是不會被允許的,米歇爾,這你是知道的!我們必須要守在這裡、守住這個農場,我們沒有接到命令,你這麼做是在瀆職!”
炮手的嗓門扯的很大,大到幾乎快要和河東獅吼無異的程度。
手裡捏着帽子坐在車長位置上的魏特曼暫時忘卻了時間的倉促,報以直勾勾的無意義眼神就這麼盯着年輕的炮手,直到把對方盯得有些發毛、不知所措的數秒之後,更加想通並決定了一些事情的魏特曼這才繼續開口。
“我們都宣誓爲元首而戰,直至戰死也無所畏懼。但是你的死至少是要有價值的,他、他、還有他、以及我,我們都要有價值地戰死,不是被一大羣像闖進瓷器店的公牛一般的俄國佬重型坦克被亂陣踩死,這毫無意義。”
魏特曼的話語伴隨着手部動作,右手食指指向着頭頂車外的話語仍然在繼續開口。
“在奧博揚,骷髏師和帝國師的部分部隊輪番上陣,啃了這羣俄國佬兩天,整整兩天!又得到空軍支援加持,到頭來連第一道防線都沒佔領,又被這羣俄國佬給趕了出來。”
“如果你經歷過41年俄國佬的T34蜂擁衝向陣地的情景,你就不會認爲我們現在能抵擋住他們。裝備雖然不同,但結果會是一樣的,沒有空軍的協助只會讓我們輸得更慘,甚至還不如那時候!俄國佬已經奪回了至少一半的戰略主動權了,這你還看不明白嗎?”
每個人都知道魏特曼口中形容的話語是怎樣一幅可怕的場景,方纔還寧死不想當撤退逃兵的炮手,忽然間想起了自己差點就忘了的不久前恐懼。
陣地前那一個接一個着火冒煙的密集德軍坦克殘骸是前所未見的,倒斃在陣地上的黨衛軍屍體甚至直接被俄國佬拿來填補破損的掩體。
這麼做是爲了嘲諷還是爲了別的什麼已經無從得知,但如此兇殘且戰力彪炳到能讓骷髏師和警衛旗隊師接連碰壁的部隊,卻是從未聽說過、更未見過的。
“我...這...可是...”
想要說些什麼,但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說什麼是好的年輕炮手東瞅瞅、西望望,發現一時間全車組裡的所有人竟只有自己一個在“慷慨激昂”,餘下的所有人都像是思考者的雕像一般低着個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烏拉——
烏拉————
留給最後一輛老虎的時間已然所剩無幾,明顯是衝上了陣地的俄國佬步兵叫喊聲都已經傳入了車內、清楚聽到。
腦袋上沒了帽子、卻依舊扣着耳機的魏特曼飛速擡起頭來,右手扒拉着面前車長指揮塔中的觀瞄鏡望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大羣已經突入了陣地與戰壕的俄國佬步兵在揮動着手中的武器、竭力廝殺,明顯有兵敗如山倒之勢的黨衛軍步兵依舊在堅守陣地、頑強抵抗。甚至還有幾撮從後方交通壕裡趕上來的步兵裹挾着調來的數量不多坦克,在嘗試着凝聚起反攻力量把俄國佬趕出陣地。
但作爲陣地撕裂者的俄國佬重型坦克顯然不是呆子,那幾輛就停在第一道戰壕邊緣位置的俄國佬重型坦克炮塔轉的很快,黑洞洞的炮口不瞄別的、只找陣地上還能動彈的任何裝甲目標,明顯早已在膛內待發的穿甲彈緊接着一陣轟鳴、呼嘯作響。
轟——
留給那些黑豹、三禿子、四號的,只有地動山搖一聲劇烈彈藥殉爆中的無情死亡。
本就難以對付的俄國佬重型坦克眼下已經站穩了腳跟,在身後源源不斷的潮水般涌來步兵支援下屹立不倒。以靜對動的絕對佔優射擊姿態擺好了架勢,以堅甲利炮的鋼鐵之軀時刻迎接着那些敢於前來赴死的裝甲目標。
而在這幾輛俄國佬重型坦克的更後方,更多的鋼鐵怪物們還在不停噴吐着濃郁的黑煙尾氣、即將碾上陣地、抵達支援,甚至就連那些一直未曾有機會去仔細觀察的長相怪異自行火炮,距離陣地也只剩下咫尺之遙,眼看就打算開上來、準備直瞄射擊支援。
僅僅只是看到這兒,心已經差不多涼透了的魏特曼,哪裡還能不清楚即將迎來的會是怎樣的結局。
己方靜對動的佔優射擊姿態下都打不贏這羣鋼鐵怪物、無法將其擊退,現在眼下的局勢已然完全逆轉、優劣姿態完全在雙方之間打了個顛倒。
誰能把那羣數量越來越多的怪物趕出陣地?魏特曼心裡不清楚,並且他自問自己和這輛座車沒這個本事,再嘗試反擊也只能是把無意義的人命填進無底洞而已。
最後的老虎消失在了小土坡的地平線之後、隱匿無蹤,精神緊繃到倆眼都快瞪出了眼眶子的馬拉申科,也終於算是看到了第一階段勝利的希望。
那些好勇鬥狠的黨衛軍狂徒撤退了,在一場短暫而又血腥的陣地與戰壕間殊死搏殺之後,硬是被貼臉掃射的波波沙和掄圓了膀子的銀光利刃給強行擊退了。整個戰鬥的過程簡直是絲毫不講道理、沒有規則,只有想盡一切辦法地把軍服迥異的站着的人給放倒弄死爲止。
一手提溜着波波沙衝鋒槍、另一隻手緊握着撿來的帶血工兵鏟。
渾身上下都被鮮血浸染、打溼了個通透的滿臉是血瓦洛沙少校,就站在距離馬拉申科座車不足五米遠的戰壕裡,大口喘息地呼吸着周遭所有的血腥空氣。
當包括瓦洛沙少校在內的周遭所有紅軍戰士們,看到面前這輛巍峨聳立的重型坦克頂蓋開啓,從中探出身來的那個男人帶着勝利的笑容,向他們高舉起飄揚着紅旗的右臂時。
山呼海嘯的歡呼聲隨着風聲一起飄了很遠很遠,一鼓作氣直接衝上了陣地、攻破了敵人防禦的勝利消息,很快就會隨着風聲傳遍這片赤紅色土地的每一處角落,與那面鮮豔紅旗之上的熊頭咬碎鐵十字勳章軍旗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