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在那一瞬間,一隻溫和的而穩定的手扶在了他的刀柄上,堅定而緩慢的將已經拔出大半的刀鋒重新按回刀鞘中去。
一寸又一寸,直到刀鞘發出了合攏的清鳴。
不知何時,白朔彷彿幽魂一般出現在上杉謙信身旁,臉上始終帶着令人火大的笑意。他看着上杉謙信驚詫而鐵青的臉,繼續剛纔沒有說完的話。
聲音不高,但是帳篷裡每一個人都能聽得見。
“但是在武力之上,你們不如我啊。”
帶着幾近囂張的自信,白朔理所當然的繼續刷仇恨值。
“冷靜一點,我還沒說完呢。”白朔像是朋友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強行用結界將他束縛在原地,然後手掌反手拍在背後的地圖之上,指着已經陷落的冀州城,說道:
“我知道諸位一定很不服氣,想要一起拔刀子上的話請隨便,但是如果想要知道我爲什麼嘲笑你們的話,至少聽我把話說完。”
他撿起從空中落下的毛筆,從標註着他們現在的那個紅點,沿着一條彎曲的路線劃出一條漆黑的軌跡。
擦着冀州城,穿過赤壁,刺入小田原城,進入最後得以喘息的空白區域。
“這就是諸位的計劃吧?一場漫長而令人煎熬的行軍,或者說……”白朔停頓了一下之後,吐出了那個詞:“逃亡。”
“對,就是逃亡,天真的逃亡。”白朔冷笑着在冀州城上畫了一個圓圈:“你們想要在呂布的眼皮子底下像是老鼠一樣趁他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跳進自己的洞裡去,你們想要在司馬懿陰損而嚴密的軍略裡找出你們所認爲的漏洞或者是空白,結果一廂情願的找出這一條完全就是找死的路。”
“呂布真的傻到按照你們的安排放至少一半的人過去?”白朔繼續嘴裡不留德,毫不在乎在座所有人的顏面,赤裸裸的打臉:“你們真以爲司馬懿會給你們留下一個漏洞,而不是一個塗了蜜糖的陷阱?”
“當局者迷,爲亂局所惑,如果就真的走上這條路的話……”
白朔捏着下巴自顧自的說道:“最好的結果,是被呂布一鼓作氣的吞掉大半的有生戰力,在這一條漫長的道路上,殘兵敗將們在追擊之下不斷的減少,最後盡數覆滅在小田原城之下……真是一場漂亮的圍殲戰役!很毒,果斷,一擊必殺,層層佈網,一旦陷進去之後就再也挑不出來了啊。”
“魔王軍或許沒有那麼多兵力……”
白朔嗤笑着看向了發言的地方:“或許?你將希望寄託在敵人身上麼?”
在一片死寂之中,白朔臉上帶着嘲笑,在代表着他們最後力量的那一點上畫了一個叉:“此路不通。”
“怎麼會……”孫權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靠在了椅子上:“不可能。”
“誰知道呢?或許吧,要不要試一試?”白朔一臉誠摯的說道:“或許大家還能逃出昇天也說不定。”
在人羣的背後,長孫武豎起大拇指,用藏在耳朵裡的微型通訊說道:“隊長,GOODJOB!
先是表明身份,然後顯露武力,最後徹底的擊碎他們的計劃。用一鼓作氣的狠辣殺招,將所有人的妄想都統統粉碎……在長孫武看來,白朔奪取話語權的計劃已經成功大半了。
他帶着心中的疑惑,好奇的問:“沒想到你居然在行軍戰略上這麼在行啊!”
白朔的細微低語隨着他外放的精神力傳入長孫武的耳中:
“在行個屁!你見過哪個瞎子精通戰略了?我隨口亂說的……是這羣傢伙本身就已經軍心渙散了,等一會萬一裝逼失敗記得翻臉抄傢伙……”
“……”
長孫武表情複雜的看着白朔,然後捂臉嘆息:算了這個時候不吐你的槽了。
德川家康沉思着,片刻之後頹然的低下頭,然後問道:“那麼,你有什麼看法麼?”
“我沒什麼看法,因爲這個計劃完全行不通。”白朔丟掉手中的毛筆,笑容隱去,用嚴肅的表情看着所有人:“因爲,從根子上,這個計劃就已經失去了意義了。”
“逃亡?難道諸位就想要這麼一輩子逃下去麼?”白朔指着地圖上的古志城:“遠呂智就在這裡,看着你們怎麼掙扎,怎麼死。看你們連掉頭一擊都不敢的摸樣!”
“從其他地方逃到這裡,再從這裡逃到其他地方。”白朔嘆息着;“諸位認爲,你們能逃多久呢?諸位能夠來到這裡,活到現在,都足以證明是名震一方的豪傑,但是……”
一個渾身是傷的將領從椅子上站起來,向着白朔大聲的說道:“不逃的話,難道等死麼!”
“難道逃跑就可以不死了麼!”白朔轉過頭看着他:“你們知不知道我來這裡的時候,董卓在臨死之前是怎麼說的?”
白朔深吸了一口氣,在寂靜之中用洪亮而戲謔的語氣複述了他的話:“他好像一條狗啊!”
這句話說出來,不憚於一個耳光甩出來,所有人都沉默了。
“你們寧願像一條狗一樣死掉,也不願意用最後的力量去證明自己的勇武麼?”
白朔看着所有人眼中的不忿和不甘:“違背了靈魂,矇蔽了雙耳,俯下身去逃亡,這樣的曰子,你們還沒有過夠麼?”
德川家康無奈的地扎頭,握着拳頭:“你知道什麼!遠呂智的力量是根本無法……”
“無法抗衡又怎麼樣?”白朔反問:“你們就連玉石俱焚的勇氣都沒有了麼!”
“逃亡是一條死路,想要活下去,就要學會抗爭。”白朔環視着所有人:“逃避只會讓自己消磨成真正的懦夫。如果去面對恐怖,或許會死,但是不會讓自己心中的火焰熄滅。”
“諸位仗以名鎮天下的豪邁和熱血呢!拿出來啊!”
白朔雙手拍在桌子上:“就連夢想和勇氣,你們都失去麼?”
營帳中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無話可說,而白朔在等待着他們的回答。
成與不成,在次一舉!
一直依靠在門柱上的女媧失落而緬懷的扭過頭,看向夜色之中的星辰:“夢想和勇氣?伏羲,又有人跟你說了同樣的話呢……”
在帳篷的右側,忽然傳來粗豪的聲音:“二哥,你別攔着俺!俺已經火大得不行的。”
在關羽和趙雲的勸阻之下,張飛伸出頭向着白朔大喊:“喂!那個黃巾賊!別居然小看俺啊!不服的話,先跟俺打一場再說啊!”
“冷靜,冷靜。”一旁的諸葛亮搖着羽扇,依舊風輕雲淡,但是臉上卻出現一絲笑容。
萎靡不振的張遼擡起朦朧的醉眼,打了個酒嗝兒,喃喃自語:“哈哈,這就是孟德的大敵麼?太有趣了啊……就連我都被小看了呢。”
……一陣喧囂過後,人羣終於冷靜了下來,但是能夠看到在頹廢之中有一股新的生氣流動起來了。
“計劃,就連具體的計劃都沒有麼?”德川家康擡起頭問道:“僅僅只有口舌之利的話,什麼都辦不成的。”
“這個自然是有的。”白朔終於不再嘲諷或者怪異的笑了起來。
此刻的他正在慶幸着,這裡的人沒有頹廢到根子裡,僅僅是短暫的迷茫而已。
還有復仇的心願,還有逐鹿天下的雄心,只要有最起碼的不甘都好,哪怕是一堆死灰都會復燃的,更何況這羣原本就足夠強大的將領豪傑?
他轉身指着背後的地圖:“冀州城就在這裡,既然從這裡被趕出來,那麼就要光明正大的回去纔好。”
白朔看着地圖之上自己標註的那個圓圈,後退了兩步之後,轉身說道:“兩曰之內,聚齊兵馬,再次攻陷冀州城,奪回失去的家園。”
“與其踩着敵人的節奏,被逼着走,不如從他們沒有想象的地方殺出去。”白朔停頓了一下,給所有人接受的時間,接着說道:“魔王軍絕對不會想到我們會沿着原本的地方殺回去的。”
“至於呂布的話……”白朔停頓了一下之後,看向了陷入沉默的衆人。
投靠了遠呂智之後的呂布,不僅僅更加兇暴,而且在魔氣的洗禮之下更加強大,簡直令人恐懼。
如果不是伏羲捨身斷後,可能在座的人裡,三分之一都會死在他的手中。
白朔似乎對此並不知曉,他自然而理所當然的說道:“呂布啊……殺掉就好了。”
在所有人震驚而差異的目光之下,白朔毫無顧忌的說出了要殺死鬼神。
明明是無稽而可笑到極點的話,可是在白朔說出來的時候,卻彷彿理所當然一般:
“嗤……”營帳之外忽然傳來人的冷笑聲,在黑夜中那個身影帶着挑釁的語氣問:“誰去?你?”
白朔看着那個模糊的身影,繼續用在旁人看來簡直是狂妄的自信回答:
“對啊,我。”
呂布,或者說是鬼神。
再可怕也無需要擔心,你們只需要看着就好了。
看我怎麼擊敗鬼神。
就這麼簡單。
黑暗中的身影向前行進了一步,繼而問道:“你是何人?”
白朔看着黑暗中那一雙桀驁不馴的眼睛,針鋒相對的回答:“青州,白朔。”
“因何而來?”
黑暗中的人影繼續前進。
面對來者的質問,白朔未曾有任何猶豫:“討伐蛇魔。”
“就憑你?”
那個人影終於進入營帳,露出了俊秀而高傲的面容,道袍的衣袖飄飛之間行雲流水的氣質。
詫異的人羣中傳來了問候的聲音:“太公望先生……”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