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我是誰——廢墟的遺棄者

黎明歷13年,3月9日,1703時。

新大陸,遺棄之城。

濛濛細雨遮掩了天地間細微的聲響。

露着腳趾的靴子,輕輕踩在廢墟瓦礫間的水窪裡。腳步細微,謹慎,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響。手裡提着打磨得光滑鋒利的鋼釺,鋼釺上斑駁血跡,被雨水沖刷。

腳步,停下。

細雨聲裡傳來孤寂的鐵器聲,街角的路牌被風吹動,來回敲打着差不多鏽爛的鐵桿。一扇木窗扇,有一聲沒一聲打着窗外的木柵欄。此外,隔了一條街的灌木叢邊,似乎有兩隻噁心的食腐獸在爲爭奪一根骨頭而互相低吼、撕咬。

天空,幾隻紅眼烏鴉飛過池塘,縮着肩膀,落到不長一片葉子的枯樹上。

聽了聽風,腳步再次移動。

冷風吹着他的長袍,發出微小的聲響。他不得不停下來,單腿屈膝跪下,鋼釺橫放在腿邊,小心撕破襤褸的長袍下襬,將它固定在自己的大腿上。另一隻腿,如法炮製。

耳朵動了動,他將自己的另一隻腿也跪了下去。兩隻手按在地上,一隻手握着他的鋼釺,他貼着雜草叢生的臺階根部緩緩向前爬了一段距離,輕輕撥開雜草,露出一隻眼睛。

兩隻身形高大的捕食者腳步遲緩地走過雜草叢生的街心,在他們身後,還有一個捕食者。他病態的面目蒼白詭異,三分像狼,七分像人,左眼眼皮耷拉到嘴角,好像被雨水沖毀的泥偶半殘品。他上身光着,下身穿着一件破破爛爛的褲子,赤着腳,渾身是毛,毛色灰黑。三分像人,七分像狼。或者說,稱呼他是狼人也不爲過。狼人手裡倒拖着一個血淋淋的屍體,也許是人,也許不是。

三個狼型捕食者走進了一間沒有屋頂的門後。在瓦礫堆上,他們分食了他們的獵物。草綠色的污血沾滿了他們的手與嘴巴,他們吃得很香,很享受。那是一隻蜥蜴型捕食者,失去生命力的長舌頭垂出遍佈細碎牙齒的嘴角。

細雨匯聚的溪流,很快就流淌着一絲絲血污,流出門外。

不知道是從哪裡得來的經驗,總之,他覺得蜥蜴型捕食者總算成雙結對,三個狼型捕食者遲早也會在別人肚子裡變成糞便。

此路不通。他沿着來路悄悄退回,另外選擇一條道路。

原路退回,他試着站起身來,身體瞬間僵直。

保持着挺腰將起未起的姿勢,這個人手裡提着他的鋼釺,雕塑一樣僵直在那裡。大腦彷彿撕裂開來,這種令人幾乎昏厥的疼痛,只有在他遇到那個特殊情況的時候,纔會變得無法控制。他恨不得一頭栽進水窪裡,嘶喊打滾來舒緩疼痛,但他不能那樣做。

強烈的存在感從天空傳來。如果天氣好,他可以從地面上看見一雙翅膀投影在廢墟上的巨大陰影。但現在,他只能聽憑耳朵與感覺來判斷——它飛過了他的頭頂,它沒有看到他,它飛遠了。

慢慢放鬆了緊繃的肌肉,他重新單膝跪回水窪裡。水窪,盪漾着若有若無的灰綠色。

長長出了一口氣,渾身大汗淋漓,他擡起頭來,仰望着天空的灰色的雨。在那裡,只有一個朦朧恐怖的惡魔暗影,飛出了他的視界。隨着這個惡魔暗影的遠去,頭腦裡的撕裂感逐漸隱去。

他不明白,他爲什麼會對這個長着翅膀的惡魔異常恐懼。

很多事,他都記不起來——這件事,只不過是其中一個。最重要的一個,他竟然忘記了自己的名字,他不知道自己是誰,更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在這裡。

這裡是地獄。

如果需要一個定語,那麼就是人間——人間地獄。

地獄裡的大多數人,管沉默無語的他叫木頭,而不善言語的小花的發音則是樹。儘管本質上是一樣,但樹喜歡這個名

字。所以,他管自己叫樹。

樹彎着腰前行,在經過一堵斷牆時,低頭向堆滿廢棄鋼鐵的柏油馬路對面迅速張望了一眼。透過蒙蒙雨幕,隱約可以看見一隻瘸了腿的黑色紐波利頓犬,正從一輛報廢的鐵皮後轉來,一瘸一拐踱過滿是彈坑的馬路。

在他身右側不遠處,就有一個大水池。

那個水池的來歷他不是很清楚,也許是戰火摧毀城市之後纔有的,也許不是。那不是他所在意,他只在意一件事——在這裡可以獲得食物,填飽他和小花的肚皮。當然,還有避難所裡的其他人——小花發現了他,然後避難所收留了他。

這是他的狩獵場。說得形象一點,就是賭場,以命來賭博食物的地方。

那隻明顯受到了“綠水”感染的狗,此刻列入了他的獵物名單。當然,也不排除他是它的獵物。徘徊在城市廢墟中的生物都很危險,尤其是受到感染的生物。就象這隻已經喪失了視覺與嗅覺感官的紐波利頓犬,它的聽覺簡直比一顆指向性聲控地雷還要敏銳。不要說一根繡花針掉到地上,就是一絲頭髮落地,它都會察覺。

我是石頭,瓦礫,一根沒有生命的木頭。對,我沒有呼吸,也不會眨眼,哪怕那隻會走的狗肉把我當成電線杆,在我身上撒尿,我也不會動。風吹我不動,雨澆我不動,雷劈我我也不動。我是樹,我不會動。

樹站在感染狗的必經路線上,一動不動。

感染狗走得很慢,但那只是表面的假象。相距樹二十米遠,他就已經聞到一股夾雜着比燒焦了頭髮的還要難聞十倍的腥臭。他不得不在他的自我催眠中多加了一條,我沒有鼻子。

森白的狗牙閃着寒光,明顯已經超出犬牙的定義。確切說,是獠牙。即便張着嘴,一任涎水淋漓到地,下頜上那兩顆長得駭人的獠牙也幾乎遮住了眼睛。反正感染狗的眼睛已經被那可怕的綠水剝奪了視覺能力,擋着也就擋着,它不在意。反倒是它變異獠牙,可以輕而易舉撕開任何它想撕開的物體。

這無疑是感染狗最致命的武器,也是樹選擇伏擊的理由。

他是人,一個同樣受到了“綠水”感染的人。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他喪失的是記憶,卻擁有了一份意外回贈——當他專注於危險的時候,時間在他眼裡通常會放慢二分之一。樹並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他本人能夠在這個充滿死亡陷阱的城市廢墟中生存下來,靠的無疑就是這份能力。

現在,他需要利用這份能力,殺掉這隻感染狗,帶回避難所去。

小花一定等急了。樹忍不住想,出來都一天了,她也一定餓壞了吧。他心裡不禁生出一份擔心。小花最好不要亂跑,變成捕食者的美食。對於那些邪惡、醜陋的捕食者們來說,小花的腦髓簡直就是無價的珍寶。

感染狗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明顯停頓了一下,似乎感覺到了樹的存在。

樹在第一時間察覺哪裡出現了問題,並強行停止了心跳。血液象蛆蟲一樣在血管裡緩慢蠕動,耳邊聽不到半點血流的聲音。同時,樹還慶幸自己選擇了雨天狩獵,雨水帶走了他體表的溫度,唯一無法掩飾的是他右手緊握的武器。

那是一截排水溝的鋼筋,被他拆下來,製成了狩獵工具。他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把圓柱形鋼筋打磨成三棱狀,雖然粗糙,但稱手。既可以當刺,又可以當刀。這口刀刺上面飲了無數感染生物的血,不可避免帶了一股殺氣。

感染狗雖然眼瞎鼻聾,但生來就有的動物本能告訴它,危險就在身邊。

它圍着樹轉了一圈,在它的感覺裡,那似乎只是一截燃燒過後的木頭,所以,它沒有把填飽胃口的希望寄託在這根“爛木頭”上面,而是掉頭離開。

就在樹以爲感染狗放鬆了警惕的時候

,樹沒來由感到心臟劇烈跳動一下。

就一下。

幾乎是出於本能,樹的身體做出了相應的反應。

時間,在他眼裡被分成兩個段落。而他,就是那個閱讀時間的人。

時間段落一:感染狗以一個回身的動作迷惑了它的獵物,然後又以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的回咬定格在樹的眼裡。

時間段落二:樹雙腳離開地面,跳到了感染狗的背上。而他手中的三棱鋼釺幾乎整根沒進感染狗的後脊。

“嗚——!”一聲悲鳴,響徹漫天冷雨。

廢墟深處,幾隻變異烏鴉驚起,穿過悽悽冷雨,繚亂在破敗的樓羣上空。

樹沒有去理睬那幾只變異烏鴉,他麻利地分解了感染狗,只取下了兩條後腿,用鋼釺穿在一起,然後以最快的速度離去。不似來時的小心翼翼,而是狂奔,不顧一切的狂奔。

很快,他狂奔的身影在雨幕裡遠去,不見。

在他離開的身後,無數只閃動着噬血光芒的眼睛出現。

很快,感染狗剩下的部分也被風捲殘雲,只剩一灘血跡。

【【【【

髮梢還在往下滴水,蚯蚓一樣順着脖子往下淌。

寬大的長袍溼溼地粘在身上,就好象貼了一張皮,這讓人渾身都不舒服。肩膀依靠在冰冷的混凝土洞壁上,樹歪着脖子,用力拽了一下衣領口,試圖擺脫這份令人窒息的束縛。可甬道里陰寒的風,卻從他敞開的衣領鑽進去。

樹打了個寒戰,揉了揉鼻子。噴嚏已經抵達他鼻子尖,可到底還是被他揉了回去。

空氣潮溼,散發着噁心的腐爛黴味,避難所裡一地狼藉,遍佈隨手拋棄的垃圾。

一個瘦小孱弱的身影,立在甬道的陰影裡。黑暗裡一雙眼閃亮着,小花一句話也不說,向樹伸出了毛茸茸的手指。微笑着,樹對小花張開了一隻手臂。

吱的一聲,小花雀躍地撲進了樹的懷抱,攀上了樹的肩頭,跳着腳吱吱叫了幾聲。

六七雙腳挪動,陸續走出庇護的陰影,無聲地將樹圍在中間。他們中間有老人,有孩子,還有一個傷兵。他腰間挎着一把黃泉軍的制式能量手槍,只可惜彈匣裡連百分之一的能量都沒有了——用來唬人還湊合,用來防身還不如一根木棍。

兩條穿在鋼釺上的狗腿,引起人羣一陣興奮。

“生火嗎?”

“生火吧!”

“不!我們不能那麼做!”

“爲什麼不!再這樣下去,我們遲早也會變成茹毛飲血的野獸!”

“就跟那些該死的捕食者一樣!”

“不要吵,讓樹來決定!”

“好吧,到裡面去,去底層。”樹說,“還有你,小花。”

關於如何處置食物的討論,告一段落。但小花執意抓緊樹的長袍,楚楚可憐縮在樹的懷裡。樹想起了什麼,他從懷裡摸出了一隻白色的風信子,爲小花戴在了耳朵上。

沒人知道這隻小猴子爲什麼會喜歡戴花,但她是雌性,毫無疑問。

樹主動留在了避難所入口處,傷兵作爲另一個瞭哨,坐到了樹的對面。傷兵的氣色並不怎麼好——無論誰斷了一條腿,而且還沒有得到足夠的救治,都不會太好。但他的思維很活躍,他盯着樹的目光裡,閃爍着許多疑問和答案。

“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誰。”傷兵的年紀就像他濃密的鬍子那樣一大把,眼角夾雜着智慧的皺紋,“你有沒有想過,你就是黎明軍一直在尋找的那個人?”

樹沒有回答。

他望着避難所入口外狹小的洞天,手裡摸着瑟瑟發抖的小花,陷入他自己的沉思。

樹……沉沉睡去的小花,用她含糊不清的口吻發出囈語。

(本章完)

第七節 白琥珀——危險的誘惑第二節 疾風輪——無可阻擋的暗夜狂奔第二節 大混亂——基地幽靈第六節 水球賽——我們的最愛第五節 雙刃劍——致命的獸化武裝第一節 大地縫——狂風疾走的荒原之火第八節 新人類——命運的引導者第七節 心魔碎——甦醒的第三隻眼第八節 墮落者——暗黑聖堂武士第四節 大混亂——淪陷的危機第三節 侏羅紀——雙子星的覺醒第六節 水球賽——我們的最愛第九節 冰霜獸——不死的再生體第一節 出生日——最初的離別第七節 我是誰——廢墟的遺棄者第一節 小蝸牛——飛翔的淚珠第三節 血齒輪——通往異域的鑰匙第二節 黎明塔——王者歸來再戰第四節 在路上——要麼在戰鬥第八節 天空城——比翼鳥的謝幕第六節 大陸船——秘密潛入與龍宮計劃第四節 歸去來——田園將蕪胡不歸第五節 大沙漠——怪獸的魔堡第八節 夢醒時——從波谷向上攀登第七節 天譴室——超戰士的源起第一節 小蝸牛——飛翔的淚珠第九節 三叉戟——南十字的宣言第五節 擎天柱——至死的血戰第六節 天空梭——玉人燃犀照水第八節 雲飛揚——黎明前的黑暗第四節 中流柱——冰魔女的祝福第八節 大迷宮——邪惡的終極恐怖第四節 大混亂——淪陷的危機第九節 始祖鳥——折翼天使的飛翔第七節 白琥珀——危險的誘惑第一節 城下盟——飛向黎明之城第六節 大陸船——秘密潛入與龍宮計劃第六節 毀滅者——真與假的誕生第八節 超進化——醍醐灌頂的成長第三節 五人組——未來的基石第四節 人與獸——血肉磨盤的瘋狂第七節 白琥珀——危險的誘惑第一節 小蝸牛——飛翔的淚珠第八節 夢醒時——從波谷向上攀登第五節 雙刃劍——致命的獸化武裝第五節 光復日——看龍圖騰風中激揚第八節 新人類——命運的引導者第六節 天空梭——玉人燃犀照水第六節 肥皂泡——輕輕飄起的天堂第五節 雙刃劍——致命的獸化武裝第四節 發如火——命運的初見,鐵血驚豔第一節 新大陸——戰火外的桃源第八節 墮落者——暗黑聖堂武士第五節 橋頭堡——目光大西洋第九節 末日城——失落的傳說之地第九節 空中花——雛鷹變形戰機出擊關於鋼鐵慾望的構思與佈局第一節 爭奪戰——聖十字失竊第二節 黎明塔——王者歸來再戰第四節 大混亂——淪陷的危機第五節 光復日——看龍圖騰風中激揚第七節 心魔碎——甦醒的第三隻眼第七節 突入戰——目標衆神殿第七節 風火輪——以死亡競速的名義潛入第七節 宿命血——鏡像齒輪始動第九節 新紀元——宵女王的真相揭曉第五節 外圍戰——激戰浮空島第二節 要塞炮——最初的頑強抵抗第六節 白博士——謎之男人第九節 齒輪血——最後的倖存者第一節 海岸線——戰爭迷霧第七節 天譴室——超戰士的源起第三節 鐵娘子——明子,火的別號第三節 臨終言——宵的夢想之地第六節 通天井——慾望迴廊的真相第一節 出生日——最初的離別第六節 療傷藥——從來都不是眼淚第七節 白琥珀——危險的誘惑第七節 白琥珀——危險的誘惑第四節 在路上——要麼在戰鬥第四節 在路上——要麼在戰鬥第七節 突入戰——目標衆神殿第二節 獨角獸——海上輕騎兵第四節 冰王子——天才的初陣第二節 王牌軍——金戈鐵馬百鍊成鋼第七節 宿命血——鏡像齒輪始動第一節 新大陸——戰火外的桃源第六節 如刀割——心碎前的那一刻第七節 突入戰——目標衆神殿第六節 天空梭——玉人燃犀照水第二節 要塞炮——最初的頑強抵抗第八節 重生日——美好時光倒計時第二節 要塞炮——最初的頑強抵抗第一節 獨廝守——天空的漂流瓶第三節 血齒輪——通往異域的鑰匙第一節 獨廝守——天空的漂流瓶第二節 獨角獸——海上輕騎兵第九節 始祖鳥——折翼天使的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