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諾莫斯醫生的幫助。”娜緹婭轉過身子來對着諾莫斯醫生道謝說道,整個詢問過程在諾莫斯醫生的幫助下進行得非常順利。病人對當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說得非常詳細,連着那些已經被放進冷藏室裡的屍體的具體身份,病人也一一告訴了娜緹婭。當然,關於病人自己的身份,雖然中年老船長說那是不可以詢問的事情,但是坐在病牀上的那個年輕男孩子也溫和地告訴了娜緹婭。
“卡西亞嗎?”娜緹婭眼神裡閃爍着異常的光芒,拿着記錄本離開了醫療室。
而現在,諾莫斯醫生也算是完成了這兩天來連續的手術工作。他是商船上唯一一名正規的職業醫生,卡西亞身上所有傷口的處理與縫合,都是通過他的手,在這兩天時間裡完成的。
內心集聚着疑惑,看着娜緹婭離開後,諾莫斯醫生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房間,給自己到了一杯溫水一口灌下了肚子,思緒也在這時回到了剛纔在病房裡面的情景。那個時候,正是娜緹婭小姐在詢問病人一個問題。病人緩慢思索了一下,像是在考量什麼,但是從臉上卻看不出一點病人內心的想法。
“沒有了,只有我一個人,隊友全部死去了,用狙擊槍發射了最後一枚子彈後,因爲身體失血過多的原因,還有狙擊槍強大的後坐力,我就倒在了地毯上面,然後掙扎着給自己的傷口做了簡單的處理,隨即便昏迷了過去。醒來的時候,面前就是諾莫斯醫生了。”病人臉上是悲傷的表情,不是裝的。諾莫斯醫生主修外科手術,對人類的身體結構非常熟悉,臉部上有哪些肌肉,分佈在哪些位置,他都是很清楚的。而當每一個人或笑、或哭、或悲傷的時候,哪些肌肉會明顯運作,哪些肌肉會得到抑制,他也是知道一點。通過病人消瘦的臉,這些肌肉的所有運動他都看得清清楚楚,病人的表情是真實的。
可是、諾莫斯醫生將杯子放回桌面上,重新陷入思索中。那天晚上他是和船長與防衛隊一起趕過去第九樓層的,他也在現場。病人當時胸口處的傷口已經基本停止了流血,病人身下是一灘尚未乾渴的血跡,紅色地毯完全被浸潤溼了。那是病人傷口裡流出來的血液。
“可是,那樣巨大的流血量,應該不可能是一個人的。”諾莫斯醫生走近圓形窗口邊自言自語,看着外面的航跡雲沉默了一會兒,“按照醫學上的知識,若那些鮮血都是病人身體裡流出來的,那麼病人也早該在我們趕到的時候因爲失血過多而死去了。量很大,很難想象一個十幾歲的年輕男孩的身體裡面,會有那樣的鮮血容量。”
“還是說,這正是病人治癒能力遠超常人的因素?”諾莫斯醫生想了一會,思維裡在掙扎着要不要將這個疑惑上報上去。娜緹婭的記錄報告要等到明天才會封存進保險袋子,然後被防衛隊嚴密看管。聽說這事情通過分析機上報商船安全中心的時候,沒幾分鐘就有帝國的某些機構通過無線電聯繫了過來。
考慮了一陣,諾莫斯醫生整理了一下白色的衣衫,走出了自己的辦公室。
“諾莫斯醫生,病人的檢查數據出來了,不看看嗎?”一名護士正對着諾莫斯醫生詢問道。
“放我桌子上吧,我去大廳那裡的食堂一趟,肚子有點餓了,馬上回來。”諾莫斯醫生揮揮手,笑着說道,走出了醫療室。
“不是在手術前才吃過了嗎?”護士走進諾莫斯醫生的辦公室裡,放下檢查報告,有些奇怪的自語說道。
房間裡的世界好像與外面完全隔離了,這裡的時間也與圓窗外的世界脫節,與商船外快速流動着的氣流相比,房間裡面的空氣無疑要遲緩數倍來。除了空氣循環系統那裡吹出來的微弱風氣,這裡似乎找不出一點活物的樣子。
卡西亞靠在牀邊,身體一動不動如同雕像,只是靜靜看着窗外不爲所動。那把轉輪手槍與半鼓的子彈袋子就放在病牀邊上,安靜躺着,沒有活物的呼吸。改裝型狙擊槍卻被收走了,交付給了防衛隊保管,說是會在下船的時候還給卡西亞。
於是就在這樣的時光裡,在娜緹婭來查看卡西亞的情況過後了三天時間,商船迎來了從格潤綠洲出發後的第一次停靠。
停靠的地方不再是湖面,或者說不再是水面了。而是變成了堅硬的金屬與水泥石板的混合物。這些堅硬的地面上搭着巨大的鋼鐵緩衝架子,高度達到十來米,橫展開去幾百米的距離。和無數蒸汽工廠裡的巨大鍛造機一樣,緩衝鋼鐵機構與承重機構深入地下百米的距離,但是當十萬噸級別的商船落下來的時候,粗壯的鋼鐵結構也發出了“嘎吱嘎吱”的痛苦低吟。
地面在這時也震動了一番,但是周邊的一衆工作人員卻依舊站得穩穩的。長時間在這裡工作,他們早就習慣了地面上不時傳來的搖晃。
在分析機精確的控制下,商船不偏不倚,精確停落下來。然後和停靠在格潤綠洲時不一樣,這一次商船並沒有只打開一扇門,近乎橢圓形的船身上,數道厚重的金屬門在蒸汽的驅動下緩緩打開,然後幫助乘客們下船,還有幫助搬運貨物的金屬架子也即使對接上了打開的金屬門。熱鬧工作這時纔開始。
這裡是算是一個大型城市,但是並不是極度繁華,只能說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中規中矩的那種類型。
從商船下來,卡西亞其實沒有什麼東西可帶,第七樓層裡房間中的行李並不多。古斯丁與克里琴斯,還有利房間裡的東在那裡的卡拉會幫着打理。除了自己原本的行李,現在他身邊的東西,就只有那把轉輪手槍與子彈袋子,當然還有商船防衛隊歸還給他的那把狙擊槍了。狙擊槍被裝在了咖啡色的皮箱子裡,重量對於傷勢都還沒有完全恢復的卡西亞來說,還是很有一點份量。
胸口中心的孔洞雖然已經被縫合了起來,但是裡面失去了的肉塊與組織,還是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長出來。提了箱子一段時間,卡西亞便感覺到了胸口處傷口的撕裂疼痛來。
於是僱傭了一個在機場門外等着的專爲搬運東西的小夥,卡西亞將裝着狙擊槍的箱子與行李全部交給了他,然後一同走向了機場旁邊不算太遠的火車站的候車大廳裡面,隨便找了一個位子坐下。拜託了搬運東西的小夥幫自己去不遠的商店買填飽肚子的食物,卡西亞一個人看着面前不時匆匆走過的行人發呆。
不多時,一名青年男子同樣拖着行李走了過來,就在卡西亞旁邊坐下。
“卡西亞圖索斯先生嗎?”那名青年男子冷不防地問道。
“對。”卡西亞看了過去說,“加力耶先生?”
青年男子點頭,露出手裡拿出的一個徽章,那是軍部學校後勤部人員的標識徽章,他是過來接管那些被冷藏在商船上的屍體的人。
“前兩天剛好有其他的隊伍也在這裡停靠,事情還沒處理完時,軍部又傳來了消息,說今天又有一批人將在這裡下船。剛好我還留在這裡,順便就過來接管這件事情了。”加力耶說,“當消息裡說具體的人數只有卡西亞先生你一個人時,我表示很遺憾。”
但是加力耶臉上卻根本沒有什麼遺憾的表情,上面有的只是按照規定完成工作時的輕鬆感。
“對了,卡西亞先生,這是你的火車票,特等席位,寬敞的位置與上好的服務。這裡距離馬諾馬只有一天半的路程,全程不靠停任何車站,希望你回去的旅途愉快。”加力耶自顧說完自己早已經背熟的話,從包裡的一疊車票裡抽出來一張給了卡西亞,“我還要在這裡等一天,今天下午晚些時候與明天還有另外的隊伍要來到這裡。你知道的,這一次是三星學院與二星學院一起進行任務,我們的工作也很忙。所以不能與你同行,深表遺憾。”
說完露出歉意的表情。最後又和卡西亞說了幾句客套話,便匆匆離開了。加力耶確實很忙,因爲這一次要回收的屍體很多。
然後卡西亞看了一眼手裡嶄新的火車票,膠質的,想來和商船的船票一樣,經過了嚴謹的光學加密。上面寫着火車的列次以及買票人的基本身份,和軍部爲他們僞造的身份牌子上一模一樣,還有發車的時間,晚上八時整。
候車廳裡面的大掛鐘上,現在纔是下午二時過十來分鐘,時間還有很多。其後給了幫助搬運行李的小夥應得的費用後,卡西亞自己拖着行李在候車廳裡面重新找了一個安靜的角落,沒有什麼光線的地方。邊上有一盆快要枯萎的植物,葉子已經發黃了,上面積了一層薄薄的灰。
“喂,就不能找一個陽光點的位置,在地下礦道里還沒呆夠嗎?”伴隨着清脆節奏的高跟鞋聲音而來,卡西亞轉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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