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亞抱着最後一箱子彈走進房間,放在房門左邊的角落處。這時的卡拉已經端出了她的狙擊槍,被拆卸成了一個個精緻零部件的狙擊槍正被她精心擦拭保養着。每一塊零部件的任何角落都沒有被落下,細小的灰塵全部被帶有磁力效應的白布粘連了下來,極細微的誤差對狙擊槍的精度來說,都是非常致命的。
有效射程達到三四千米的狙擊槍,一點細微的改變都會在這個距離裡被放大。人的身體在狙擊手的眼睛裡並不是一個很大的靶子,而子彈的威力也會在激射出去後呈現曲線狀衰減。風向、重力、風速的大這些是需要計算的東西,卡拉自己也沒有辦法去決定改變什麼。但是對於狙擊槍本身的精度,卻是在可控的範圍裡。
只要是能控制的東西,那就要保證它不會在最緊要的關頭出現任何問題。這是卡拉苛刻的信念。
在沙漠裡彷彿無孔不入的灰塵是她最大的敵人,在旅途裡,卡拉就多次對此事埋怨過。今天好不容易到了這樣一個舒適乾淨的環境,首先要做的事情當然是保養自己的槍械了。
“你就這麼喜歡狙擊槍械?”卡西亞看着卡拉極度認真的面孔搖了搖頭。今後的任務肯定會是在各種環境裡面作戰,但是適合使用狙擊槍的地方卻很少。
若是以後有機會直面極限天氣,那裡的氣候絕對會是所有槍械的大敵。越是複雜的東西越難在裡面生存下去,最後還是腰間掛着的刺劍纔是守候自己生命的夥伴。
“當然,狙擊槍的高精度與長有效距離可是能在幾公里外打爆敵人腦袋的存在,不僅安全,還很高效。”十來秒的時間將面前白布上攤開的所有零件又重新組裝成了一杆一米多上的猙獰槍械,卡拉將槍口對準了坐在自己面前的卡西亞,口中還模擬着子彈帶着火舌與硝煙激射出螺旋管道的嘯音。
“並且,若是有危險發生,自己與目標相距至少也有幾百或者一千米的距離,這對我們手術者來說,可以轉換成多少思考的時間?”還是用黑色的布套將槍械包裹了進去,隨後珍愛地放好,“答案是很多很多。”
“你當然是不能體會我們這樣愛惜自己生命的人的想法。”卡拉回過頭來坐在卡西亞的對面,淡藍色與淡金色混合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的臉,“因爲我對死亡懷有太多的恐懼,所以我一直以來都選擇了對自己來說最穩妥的工具,狙擊槍就是其中最好的一種。”
卡西亞迴響起了卡拉那時在車上一直沉默不語,懷裡緊緊抱着黑色鑄鐵槍身的影子。面前女子的心裡有很多自己並不知道的往事。
“不用板着一張臉,我也沒責怪你什麼。每一個人肯定都是愛惜自己性命的,沒有人會拿自己的生命去當做玩笑,不管他是誰。而我的情況,只是那種愛惜比較強烈而已。”
“懂嗎?”卡拉在坐得直直正正的卡西亞的眼睛前晃了晃手。
卡西亞眨了眨眼睛。
“就和你小時候感冒了,然後發了高燒一樣。平常的感冒當然只是流着鼻涕,若是身體的反應太過於強烈,然後你就發燒了。”
“我不知道這個例子好不好,總之就是那樣的意思,你不能理解來就算了。畢竟我是一個連感冒與發燒都沒有體驗過的女孩子,講自己不知道或者僅僅是聽別人說給我的事情,多少也有些模糊的感覺。”卡拉有些手舞足蹈,她突然發現自己說着說着就不知道應該怎麼去形容自己口中的事物了。
她看見對面的卡西亞還是一副好像是無動於衷的臉面,說道:“該不會你也沒有體驗過這些吧?”
話語多少有些欣喜,但也有很多的黯淡,這如同是看到同類的高興,卻又有着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感情包含在了裡面。卡西亞清楚,並且強烈地感覺到了這種複雜矛盾的情緒。
“沒有,我小時候發過燒,當時還進了醫院,打了幾針才讓身體裡的反應消停了下來。當時打針的恐懼我現在都還記得。”卡西亞臉上露出誠懇的表情,“真是羨慕你們大家族裡面的呵護,不生病對當時的我們來說可是奢望,畢竟醫院裡白衣服的醫生與瀰漫四周的藥水味道對每一個小孩來說都是恐怖的東西,特別燈光下刺眼的針管。”
這一番話剛說完,卡西亞心裡就已經後悔了起來,因爲面前卡拉的神情已經完全變了,那是悲涼與恐懼,加上還有如同深海黑暗一樣的沉默。
卡拉身上的氣息,變得與卡西亞眨眼前不一樣了。
他腦子裡一遍一遍想着自己說的話,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了什麼。可是僅僅一瞬間的時間,卡西亞便又感覺到了卡拉再次變化了回來,她的眼睛裡恢復了往日的神采。
“這算是在大家族裡出身的一個好處吧。”卡拉也學着卡西亞的樣子眨了眨眼睛,“畢竟父親也是第二階段後的手術者,我多少在基本的身體素質上遺傳了他的一點點。並且手術後的反應也比一般的人要小上很多,這可以說是出身帶來好處。當日在車上選隊長的時候,利與古斯丁說出自己二十三大公家族裡的身份,也正是基於這一個理由。同爲手術者,但是因爲各自的基礎底子不一樣,我們的手術進程與成長多少還是要比你們快上一點。”
“這下你可懂了?”卡拉雙手撐着自己的臉,那是一副好老師在教育很久都寫不好字的笨學生的表情。
“懂了。”卡西亞張了張嘴巴,心裡有些發慌,即便他什麼都不懂,而且堆起來的問題也是越來越多。但是卡拉的笑容絕對是客客氣氣的,他覺得再繼續說下去,卡拉口中經常對他模仿的狙擊槍子彈破空的嘯音會在某個時候真的變成現實。
“還是先吃東西吧,我肚子也餓了。”卡西亞聞到了從房間門口飄進來的香味,戴維口中老廚師的手藝可真是值得期待的事情。
“哥哥姐姐,爸爸叫你們過去吃飯了。”幾歲的小女孩這個時候也光着小腳丫子在冰涼的地板上咚咚跑了過來,臉上是怎麼都不明白的稚氣。
卡拉頓時好像也被小女好感染了,在卡西亞眼裡絕對是非常正經的她也脫掉了自己的鞋子,露出柔軟光滑地腳在冰涼的地面上乘涼。
“啊,沙漠真是我人生中的大敵。”她仰着頭在卡西亞耳邊喊着。
兩個人跟着小女孩的一步一腳走着,走廊上染着昏黃的引蟲燈燈光,透過右側小花園一成不變的深藍色天空,可以看見前面燈火通明的格潤綠洲各式各樣的建築。
其中一座被燈光點綴起來的巨塔矗立在格潤綠洲中心的月湖邊上,最高處亮起的探射燈正在引導着在沙海里迷失方向的人們尋找歸途,那就是最高的建築。
“明天先讓戴維去那下面看看。”卡拉與卡西亞並肩走着,側過來的臉在卡西亞耳邊說道。
他們的任務現在纔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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