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這次來內地的事,張樂的猜測可以說是完全正確,鄧公與其他幾位領導談的都是關於港島迴歸的事,一個國家兩種制度也給大家解釋得很清楚,讓來的人都安心了不少,每個人臉上都帶上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等到會議結束,在座的商人們都站起來熱烈的鼓起了掌,不過這些人裡哪些是真心爲港島迴歸高興鼓掌,哪些是爲財產不被充公而高興鼓掌,這就不得而知了。
就在所有人都非常高興的時候,人羣中的張樂卻突然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即使他臉上同樣帶着笑容,可只要與周圍的人一對比,就能看出他不怎麼高興,尤其是在周圍人都非常高興的時候,這種對比尤其明顯。
坐在張樂身邊的霍先生也注意到了這一點,還以爲是張樂身體不舒服,關切的問張樂“怎麼了,阿樂?身體不舒服?你要是身體不舒服你就先回去,這邊我替你說一聲就行了。”
“謝謝霍先生關心,我就是有點水土不服而已,過一會就好了。”張樂總不能直接告訴霍先生說自己想到了港島以後發生的一些事,只好隨便找了個藉口搪塞過去。
“年輕也要愛惜身體,我就是年輕時候太拼了,老了落下來一身病。抗不了多少年風雨了,以後就要多指望你們這些後生仔了。”霍先生彷彿是把張樂當作了他的親子侄,言語裡滿是期望。
“哪裡哪裡,您寶刀不老,還輪不到我們來出風頭。”對霍先生,張樂是很尊敬的,一方面,他的地位財富離霍先生還有些距離,另一方面霍先生還是個愛國商人,對霍先生尊敬些也是應該的。
正當張樂霍先生兩人聊天的時候,一個穿中山裝的秘書走了過來,低聲說,“鄧公想和二位說說話,讓我來請兩位過去。”
“正好我也有些話想和他聊聊,阿樂,一起過去吧。”霍先生笑了笑,回頭看了眼張樂,張樂點點頭,跟在霍先生後面一起去了辦公室。
也就走了一兩分鐘,張樂與霍先生就到了會面的辦公室。辦公室並不大,裡面的陳設也比較簡單,只有必要的沙發書架茶几辦公桌,辦公桌上放着一些檔案,估計是鄧公平時的辦公室。
“英東,好久不見,最近身體怎麼樣?”在張樂打量屋內陳設的時候,鄧公已經與霍先生握手交談上了。
“還行,你呢?每天這麼忙,也該注意休息。萬一累壞了那不是更耽誤工作。”霍先生和鄧公握了握手,和鄧公一起坐在了沙發上,看上去就像兩個久未見面的老友,並不摻雜任何身份關係。
“哎阿樂,你不要直挺挺的站在那裡,也坐吧。”看張樂站在一旁有些拘謹,鄧公操着有地方口音的普通話讓張樂也坐了下來。
張樂嗯了一聲,坐在了霍先生旁邊,不過離霍先生也有半臂距離。看兩位老人家相談甚歡,他並不想打擾他們。
但世事往往不遂人願,張樂想當個啞巴透明人,鄧公卻不放過他,剛讓張樂坐下,就笑着問“剛纔開會的時候,看你好像有話想說,現在就咱們三個,有什麼想法你就說說,我們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
“我沒什麼想法,全力支援國家。”張樂剛想再說些場面話,卻被鄧公打斷了。
“你個小滑頭,不要跟我講那些空話,我就想聽你講幾句實話。我告訴你,今天你不說幾句實話,我是不會放你離開的。”
說話時候鄧公臉上還帶着笑容,可張樂卻感覺到鄧公的表情多了幾分嚴肅,看起來,鄧公是真的想聽聽他的看法。
“阿樂,有什麼想說的你就大膽的說,這屋裡就咱們三個,你不要有什麼顧忌。”霍先生也倒向了鄧公那邊,鼓勵張樂說幾句,他也想聽聽年輕人的看法。
“你不要有顧忌,放心大膽的說,就算說的不對我也不會把你怎麼樣的,你不用擔心。”
說完,鄧公拍了拍張樂的肩膀,“我知道你也是愛國的人,不然我也不會把你和英東一起請過來了,今天我就是想聽聽你們年輕人的看法。如果你真的不想說,我也不會強人所難的。”
兩位老人,兩位對國家有巨大貢獻的老人話都說到這裡了,張樂也不能再推脫了,只好稍微說一下他的想法。
“我不擔心迴歸的談判,我考慮的是迴歸之後港島怎樣才能變得更好。”
“你這個想法還真的蠻獨特,別人還在考慮迴歸的事,你已經想到了迴歸之後的事。”
鄧公聽完張樂的想法就笑着給自己點了煙,可剛點着,鄧公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是啊,迴歸之後港島怎樣才能變得更好呢?資本主義制度就一定能讓港島繼續繁榮下去?內地一定能讓港島變得比以前更好?港人就一定能治理好港島?中央就一定能完全控制港島……
突然,一系列的問題在鄧公的腦海中涌現,他覺得,這些問題需要找些老朋友好好討論下才能解決。
“你的意思是有外國勢力會搞破壞?”霍先生也想到了一些事,不過他沒往內部想,而是把目光放到了外部。
“說不準,也可能有些港島人就是不想回來呢?”張樂可是知道後世有些港人就是不想做國內的人,偏想做英國佬的狗。
聽到這裡,鄧公和霍先生都沉默了。他們兩個都是熱切希望港島迴歸的,但這不代表港島所有人都願意迴歸,很顯然,他們忽略了這一點。
鄧公深吸了一口煙,張張嘴想說什麼,可又無話可說,面前這個年輕人說的事讓人無法反駁,好像就是將會發生的事情,而且以暫定的政策來看,這件事還不能得到很好的處理,鄧公眉頭緊鎖,三人都沉默了。
“阿樂你說的有些道理,不過我相信港島大部分人肯定還是支援中央的,我也相信港島迴歸後會變得更好的。我們要對國家對民衆有信心。”
沉默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很快就被霍先生真摯的話語打破了。
在霍先生說話的時候,張樂突然感覺到霍先生身上顯現出了一種與他年齡嚴重不符的熱情。
這是一種高亢的愛國熱情,在幾十年前的京城就曾出現過,那時是由一羣高喊“外爭主權,內懲國賊”的年輕人展現的,現在雖然霍先生此時已是花甲之年,但那種熾熱的愛國赤子之心卻與幾十年前的青年人一般無二。
若沒有這種愛國的赤子之心,恐怕霍先生也不會在五十年代冒生命危險爲祖國運送重要物資了,也不會在被港島各種針對的情況下,還一心爲大陸操勞了。
這一刻,張樂忽然明白,爲什麼霍先生下葬時用國旗蓋棺了,他真的配得上那面國旗。
“我們有讓港島迴歸的信心,也有讓港島變更好的決心。事在人爲。”
受到霍先生影響,鄧公也不再是一籌不展了,就算他臨終時沒有讓港島變得更好,他相信,肯定會有其他人能接過他的重擔,讓港島以及整個國家都變得更好。
“不謀全局者,不足以謀一域,不謀萬世者,不足以謀一時,阿樂這次你可是給我們倆上了一課。”鄧公的話讓氣氛緩和了許多,“英東你也不要愁眉苦臉,肯定會有辦法的。”
“好了,咱們先吃飯,吃完飯咱再詳談。”鄧公看了看牆上的鐘表,暫時結束了這次的談話,笑着帶着張樂霍先生一起去吃飯了,彷彿剛纔只是談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看着眼前舉重若輕,萬物不絮於懷的鄧公,張樂覺得這纔是掌握國家大權的人所獨有的風采。看着眼前那個不算高卻非常堅定的背影,一時間,張樂對港島的事也不那麼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