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峰抱臂站在一旁,很是羨慕,道:“進了城,大大小小的事,只怕我和嫣兒也說不上幾句正經話,現下又走不開,要不然我也先去見見她。”而他並不能真正如齊晦這般灑脫,他在京中可還有老母親和兄嫂。
齊晦笑而不語,頷首示意,謝過二人成全,低調地就離開了大營。
世峰又羨慕慕清:“如今你和曦娘朝夕相處,羨煞旁人。我和曦娘相識十幾年,誰能想她會爲了你變成這溫柔體貼的樣子,你都不知道她從前怎麼欺負人。”世峰當然不會說從前曦娘跟他鬧着玩兒,抓着他的手去摸她的酥胸,現在若說,只怕慕清會剁了他的手。但那時候彼此都無猥瑣之意,是曦娘放得開愛逗他,如今想來,卻也是美好的年少時光。
慕清則道:“入城後,一切塵埃落定,他就成了再也清閒不了的皇帝。你和沈姑娘將來,想怎麼便怎麼,他做了帝王,只怕對湘湘也會有無可奈何。你有沒有問過他,將來的後宮怎麼辦?”
世峰搖頭道:“不必擔心,他此生不會再有別的女人。”
說話時,遠處淺悠蹦蹦跳跳跑出來玩耍,曦娘跟在她身後,安靜細緻地守護她,世峰感慨:“也是她的福氣,還能有人願意溫柔待她。”
而此刻,終於有關於大軍行動緩慢的說法傳入宮中,一則是將士們需要休養不宜太過辛苦趕路,再則便是說朔親王爲了救龐小姐而身負重傷幾度在生死線上徘徊,好容易才撿回一條命,這一路上也怕傷口再次崩裂,才一路走得小心翼翼。
皇后聽得膽戰心驚,縱然如今到眼前了,也擔心得不得了,莫說若是早知道,該嚇成什麼模樣,她尚且如此,湘湘豈不是心都要碎了?
可湘湘卻表現得有些淡漠,終於有了齊晦的消息,知道他好好的知道他活着,也就沒什麼可擔心的,而她的耐心早已越過底線,從小腹平平到如今隆起小球一般可以感覺到孩子在動,經歷了那麼多,她的擔憂已不怕多一分也不會少一分,那一場夢不知寓意了什麼,她甚至覺得這一路齊晦若是對照顧他的女人生了情愫,也沒什麼可傷心的。
“姐姐……”小皇后看得出湘湘不高興,她能理解,可她不懂兒女情長,不知道這裡面的酸甜苦辣,唯一看在眼裡的,便是湘湘度過這擔驚受怕的一天又一天,承受了太多太多。
初夏的傍晚,空氣潮溼黏膩,孕婦懼熱,湘湘早已打起了扇子,到長壽宮看過靜姝,靜姝也知道了齊晦回京的事,笑着對她說:“這下你放心了。”可湘湘只是淡淡地應:“回來就好。”
兒女情長的事,皇后不懂,靜姝懂,病弱的她已無懼炎熱,依舊是手腳冰涼,見湘湘神情不展,不禁握住了她的手,也感覺到她掌心的燥熱,勸道:“經歷了那麼多才走到今天,我這輩子是毀了,你連帶着我一道,好好享受幸福可好。”
湘湘見連靜姝都爲自己操心,心中不忍,含笑安撫她:“我好好的,你放心。”
看着靜姝吃了藥吃了飯,湘湘才離開長壽宮,總算有一絲絲涼風撲面,但暮色尚未昏黃,日長夜短的天,也是夏日裡一大苦楚。之後最炎熱的天,她也將挺着肚子度過,其中的辛苦只有自己知道,而這幾個月的擔驚受怕,讓她失去了幾分承擔辛苦的勇氣。
皇后和靜姝都看出她的不悅,湘湘果然已無法掩飾內心的糾結,她自己也知道,現在一切不是好好的,她在難過什麼呢?
回到中宮,宮女說皇后散步去了,湘湘便說想靜一靜,獨自步入寢殿,卻不知皇后是刻意避開,不知這裡有一個人正在等她。進門時,齊晦正站在書桌前,翻看着湘湘近來處理的大小國事,聽見門外的動靜,擡起頭朝門前看過來。
而湘湘乍然見到丈夫,直覺得神情恍惚,眼看着齊晦放下東西朝她走來,湘湘竟忽然轉過身朝門外去,可提起裙襬要跨過門檻,卻一腳踩在門檻上險些絆倒,但她踉蹌的時候,已經被齊晦抱在懷裡了。
這麼近地看到心心念唸的人,他變黑了變瘦了,沙場的風塵在他臉上留下印記,他褪去了所有青澀,臂彎依舊那麼有力,可湘湘意識到他受過傷,立刻掙扎着要自己站好,但齊晦沒鬆開手,在她耳邊輕聲說:“我的傷沒事了,你放心。”
“我自己能站着。”聽到齊晦說沒事,湘湘心裡是高興的,可忍不住冷冷地應了這一句,她所有的擔心與彷徨不安,在這一刻都化成了怒意,她多希望自己能笑臉相迎,能像從前那樣甜甜地給他一吻,可是……
“湘湘,你生氣了?”齊晦當然能感受到。
“路上辛苦了,你休息吧,這裡是中宮,你來總不大好。”湘湘不知自己在說什麼,說着說着,竟朝門外走,“我去找皇后,我們約了一起散步。”
“皇后是知道我來了,纔有心讓開,怎麼會和你約好。”齊晦拉着湘湘的手,生怕她真跑了似的,眉頭緊鎖,“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什麼不給我捎信,哪怕你死了,也該是我去爲你收屍不是嗎?爲什麼要瞞着我,什麼都不告訴我,我還是不是你的妻子。”湘湘倒盡滿腔苦楚,她也沒想到,終於盼得齊晦歸來,竟會是這樣的光景,她這是怎麼了,她怎麼能對九死一生的人這麼殘忍無情?
齊晦全部接納了,湘湘的喜怒哀樂,都是他一輩子所在乎的,他何嘗不知道自己做得不對,來的路上也不知要如何解釋自己做出的選擇和決定,可他始終覺得自己是對的,至少這一段日子裡,湘湘還能有所期盼,有所期盼就會堅強的活下去,倘或齊晦舊傷復發失了性命,湘湘還能和肚子裡的孩子堅強地活下去,孩子會是她的慰藉。若是一早就嚇着她,萬一孩子有個閃失,齊晦再回不來,湘湘怎麼活?
可現在說這一切都沒意思,他心愛的人傷心難過了,他無意去解釋已經過去的事,他要給她將來最安穩幸福的一輩子。齊晦只是挽着湘湘的手說:“對不起,你想說什麼都說出來,不要再委屈自己。”
湘湘緊緊抿着脣,已是漲得臉色通紅,就是不肯掉眼淚,好像掉了眼淚她就輸了。兩人僵持了半天,齊晦的目光一瞬都沒移開,眼前的人則已漸漸柔和下來,好半天終於開口:“讓我看看你的傷。”
齊晦心頭一鬆,解開衣襟,露出中了弓弩的左肩,傷口已經癒合結痂,但還需小心。看到幾乎奪取丈夫性命的傷口,湘湘的眼淚終於決堤,伸手輕輕摸了周圍的肌膚,都不敢去觸碰傷口,而她一哭,齊晦再沒有任何驕傲,見湘湘不再抵抗,把她輕輕擁入懷,在耳畔溫柔地哄着:“都是我不好。”
湘湘想要捶打他的肩膀,可手舉到半空就放下了,她那裡捨得齊晦再受一點點傷害,嗔了一句:“這筆賬我早晚要和你算的,你說說,捎個信就那麼難,我在你眼裡就這麼沒擔當?你說說……”
可齊晦卻禁不住吻上了她的紅脣,湘湘明知懷着孩子不能動情,也貪婪地不願放開,彷彿脣齒交融才能感受到他真實的存在,煎熬等待的日子,恍然夢一場。
腹中的孩子很快抗議雙親對他的無視,在湘湘肚子裡一骨碌,湘湘立刻從幾乎要沉湎的*中抽身,慌張地推開齊晦,羞紅了臉微微喘息着,輕輕撫摸肚子,不好意思對孩子說:“沒事沒事,爹和娘是太高興了。”
齊晦這才發現湘湘隆起的肚子,仔細看得話,嬌妻的臉頰也變得圓潤飽滿了,他小心攙扶湘湘坐下,緊張地問:“孩子會動了?”
湘湘終於露出笑容,拉着齊晦的手往肚子上放,說孩子剛剛蹬了一腳。齊晦很緊張,當感覺到孩子在他掌心踹了一腳似的動靜,他一臉驚訝地看着湘湘,語無倫次地說:“他踢我,踢我了。”
“太醫說再過幾個月,動靜會更大。”湘湘臉上還掛着淚珠,冷靜下來,不禁爲自己剛纔的行爲後悔,軟軟地伏進齊晦懷中,“你可不能再丟下我,我們說好了,不論發生什麼,我都會在原地等你,你怎麼能把我丟在這裡毫無音訊呢。再有下一次,我可不會饒過你了。”
“不會再有下一次,絕不會。”齊晦聞見湘湘身上熟悉的氣息,覺得顛簸數月的靈魂與身體都回歸了,道,“除了你,我不會再爲任何人受傷,過去的一切,都算清了。”
湘湘不願提龐淺悠,可齊晦所謂的算清了,又何止龐淺悠一個人,龐峻、齊旭、先帝,甚至是慕家,欠他的不欠他的,都算清了。
湘湘坐正道:“太醫說皇帝的傷是一輩子的,手腳已無法再恢復自如,你打算讓他做到死,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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