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是龐淺悠的聲音傳來,齊晦皺眉,世峰更是搖頭,起身就先迎了出去。他的妹妹向來咋呼,自然要他去應付,而閉月閣裡不是人人都知道齊晦的存在,至今還有人以爲,齊晦是龐家的公子。
見世峰出去,曦娘伸手笑悠悠在齊晦腦袋上一點,“你可真厲害,湘湘這就跟着你了?你到底怎麼把人家天仙似的姑娘弄到手,那小丫頭,一定也是看你長得俊。”
齊晦笑了,從眼睛裡透出暖意,彷彿憧憬着未來,道:“我會待她好。”
但世峰的身影迅速歸來,他一臉黑沉、神情凝重,只說了三個字:“出事了。”
等在門外的淺悠,還以爲能跟齊晦說上話,能在他面前邀一功,可只感覺到一陣風從面前過,仔細看時,只有哥哥緊緊追過去,她便扭身也要去追,被曦娘一把拉住,着急地問:“淺悠,出什麼事了?”
冷宮裡,麗妃帶來的人,用燈火將這裡照得通亮,遠遠在宮道上,都能看到盡頭冷宮的地方從門裡透出光芒。賢妃和湘湘被人押着跪在臺階下,方纔賢妃要湘湘藏起來,可她死也不肯,僵持不下時,麗妃已經帶人衝進來。
對於湘湘的存在,麗妃並不是特別在意,賢妃在宮裡幾十年,她曾經仁慈善良、待下寬厚,至今還有老宮女對她念念不忘。麗妃是衝着賢妃來的,多一個宮女,就算年紀小也不稀奇,之後隨便處置就是了,她沒認出來,湘湘是曾經的舞娘,也是芙蓉居之前的宮女。
冷宮門外,另有一隊人匆匆而來,孫昭儀的披帛一邊長一邊短地拖在裙後,她已經睡下,聽說麗妃去冷宮找廢妃的麻煩,立刻來了興致,順帶把靜美人也叫上,靜姝卻是衣冠整齊,一副本就打算出門的模樣,孫昭儀急着看熱鬧,沒有追究。
將到門前時,孫昭儀停下來,回身對靜姝說:“一會兒咱們要攛掇麗妃把廢妃處置了,頂好連同她的傻兒子一起給廢了,誰知道那小子傻不傻,若是將來威脅到太子,咱們又多個麻煩,正好借刀殺人,麗妃手裡那麼多冤魂,不多他們母子一對。”
靜姝一臉沉默,今晚她本要去東宮,和太子約好了的事,就這麼被攪亂了。可她怎麼也想不到,隨孫昭儀跨進門,一眼看到跪在臺階下的宮女,直看得目瞪口呆,是湘湘?湘湘還活着?她沒有死?她爲什麼在這裡?
一連串的疑問,讓靜姝不知是驚是喜,而她們進門時,所有人都朝這裡看,湘湘亦如此,她們有匆匆一瞬的四目相對,靜姝知道那是湘湘絕沒錯,可湘湘卻避開了目光,好像和自己不相識,靜姝心中酸澀,湘湘是在怪自己沒保護她?
“你們來做什麼?怎麼什麼事都要插一腳,你煩不煩?”麗妃嚴詞厲色,想要驅逐孫昭儀。
“姐姐帶了這麼多人,大動干戈,半個皇城都給驚動了,皇上那邊還不知怎麼樣呢。”孫昭儀身姿搖曳地走上來,慢慢將臂彎上的披帛理整齊,朝臺階下的人瞟了一眼,那小宮女似曾相識,可她也沒有在意,但見賢妃一把年紀還有幾分風韻,不禁訕笑,“賢妃保養得可真好,瞧着和您姐妹似的。”
賢妃當年被打入冷宮時,孫昭儀還不知在什麼地方,一個與她無冤無仇的人,她也不會輕易動憐憫之心,更何況她滿心盼着麗妃除掉這個可能的麻煩,一面說話,將冷宮掃了幾眼,問麗妃:“怎麼不見皇上的傻兒子?”
一語提起麗妃的恨,她撂下孫昭儀,衝到賢妃面前來,一巴掌扇在她臉上,猙獰地問:“你到底說不說,那小畜生去什麼地方了,你再不說,我就把你吊到城樓下去,我看他會不會出現。”
賢妃臉上火辣辣的,剛纔一巴掌足以把她掀翻在地,可身後被太監死死地壓制着,她動彈不得。這樣的巴掌和羞辱,她進了冷宮後漸漸就習慣了,她們從前偶爾會來鬧一陣,只是這些年才太平了些,最近皇后一死,許多事又被人惦記起來,特別是她的兒子。
見賢妃悶聲不說話,麗妃氣急敗壞,連扇了兩巴掌,死死捏着賢妃的下巴,厲聲道:“你說不說?其實你兒子不瘋也不傻,對不對,你處心積慮地,還想帶着那畜生翻身是不是?”
孫昭儀面對麗妃的施虐,彷彿看戲般稀鬆平常,反而見麗妃問不出話,走上來陰毒地說:“姐姐糊塗了,這老貨一向嘴硬。”說着朝邊上湘湘一指,“您瞧這個。”
麗妃怔了怔,但很快就明白孫昭儀的意思,轉身在賢妃身上踹了一腳,伸手捏着她的臉,指甲幾乎要掐進皮肉裡,惡狠狠地說:“你嘴硬,好,我有的是辦法。老瞎子,你知不知道身邊這小宮女長得水靈靈的?我說你是不是想弄來給你的傻兒子做媳婦,好給你生個孫子?”
賢妃意識到麗妃要做什麼,渾身顫抖,可麗妃已經把魔爪伸向湘湘,命人把她拖到前面用鞭子抽,可是鞭子一聲聲劃破夜空,卻聽不見半點呻吟,麗妃和孫昭儀面面相覷,孫昭儀冷笑:“倒是個厲害貨色,她知道賢妃看不見,就不吭聲。”
滾在地上的湘湘,已經痛得不能動彈,鞭子像蛇一般纏上身,一鞭子就能打到身上許多地方,她的手被反剪捆住,本來也不能動,避無可避,唯有咬牙死死地抗着。她絕不能喊叫,絕不能讓賢妃娘娘知道自己有多慘,方纔她不肯藏起來,便和賢妃約定好了,就是被打死,也什麼話都不要說。
“小賤人,賢妃給了你什麼好處,就算是啞巴也能出聲,難道你的嘴被縫上了?”麗妃命人把湘湘拎起來,她擰着湘湘的臉仔細地看着,邊上孫昭儀也看着,總覺得似曾相識,可也沒太在意,朝麗妃使了眼色,說:“老貨眼瞎看不見,這丫頭能看見,她既然在冷宮,一定知道那瘋子去哪裡了,換一個人來問。”
麗妃的目光掃到邊上火光旺盛的炭爐,鐵烙已經被燒得猩紅髮亮,剛想開口要人拿來炮烙賢妃,看到靜美人被嚇得花容失色地站在一邊,又是惡上心頭,尖銳的指甲指向她,厲聲道:“去拿起來,往老貨的臉上烙。”
靜姝嚇得喘不過氣,可孫昭儀也呵斥:“發什麼呆,娘娘叫你去拿。”
麗妃的宮女上前推搡靜美人,把她推到炭爐旁,飛濺的火星幾乎要燎到她美麗的容顏,太監用厚厚的布包裹住鐵烙的手柄遞給她,靜姝雙手握着,彷彿千斤重。她幾乎被宮女推着向前,每一步都不是自己願意走的,而孫昭儀還在邊上不耐煩地罵:“你磨蹭什麼,趕緊往她臉上烙,別耽誤娘娘的事。”
靜姝已經嚇得淚流滿面,湘湘也要瘋了,她想開口求靜姝住手,可那樣一張嘴就會把靜姝推入尷尬的境地,而她答應了賢妃死也不能開口,什麼話也不要說。
眼看着靜姝手中猩紅的鐵烙就要在賢妃臉上留下罪惡的烙印,藉着自幼練舞的靈活,湘湘猛地從地上翻起來,縱然雙手被反剪,也拼命衝到了賢妃身邊擋在她面前,靜姝乍見湘湘衝過來面對自己,嚇得手一鬆把鐵烙掉了,正好燙在湘湘的裙襬上,整片布料在猙獰的茲茲聲中化爲灰燼。
“蠢貨!”孫昭儀高聲罵,但此刻門前又有人進來,更多的燈籠,亮的叫人睜不開眼,衆人擁簇着面如美玉的太子進門,這邊的太監宮女見太子駕到,紛紛下跪行禮,太子緩步走到麗妃和孫昭儀跟前,欠身道:“麗妃娘娘,昭儀娘娘。”
孫昭儀微微一福,朝後退開幾步,她不想讓人覺得自己和太子很熟悉,而眼下出了這種事,本就是麗妃的事,她是來看熱鬧的。
太子沒等麗妃開口,已將目光轉向賢妃和她身前的宮女,那宮女把自己擋在了賢妃的身前,毫不畏懼地瞪着眼前的一切。
齊旭記得上一次來冷宮,賢妃屋子裡點着燈,桌上有點心屑,氣息裡除了糕點的香氣,還有一種淡淡的,說不出來的清香。後來暗中監視的侍衛的確發現那晚有宮女離開,雖然太子此刻沒聞到什麼熟悉的氣息,可一眼看到這個宮女,就覺得她一定是那天藏在某個角落裡的人。
冷宮外,世峰終於追上了齊晦,死死地拽着他說:“那裡有那麼多人,你現在闖過去,什麼都說不清楚,娘娘最不願看到的就是你身陷險境,你就是功夫再好,也會寡不敵衆的。我去,讓我去看看怎麼回事,娘娘若有危險,我拼死也會救她,我是龐峻的兒子,麗妃不敢把我怎麼樣。”
齊晦雙眼如炬,早已蒸騰起殺氣,正要推開世峰時,冷宮門前有人涌出來,世峰一把將他推入暗處,兩人都靜靜等候,不想片刻後走過來的,竟是東宮一行人。
齊晦和世峰在暗處,太子在明處,兩處相近時,太子突然停下了腳步,若有所思地朝兩邊看了看,不知想什麼,但旋即就走了。很快麗妃、孫昭儀也逶迤而來,浮躁的氣息從面前走過,還聽得見孫昭儀不知在斥罵哪個人:“沒用的東西,這點事也做不好?”
聽這話,世峰很輕地說:“看樣子,娘娘安然無事。”可身後人卻冰冷地說,“你爹今晚找我去,到底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