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紀揚回去之後把這件事告訴了藍霜卿。其實,公司發生這麼大的事,作爲最高決策者的藍霜卿不可能不知道,高紀揚跟他把具體情況詳述了一遍。
但是藍霜卿想要培養高紀揚應對突發事件的能力,竟然把這件事全權交給高紀揚處理。以前高紀揚也處理過不少大事,或者參與過很多重大事件的決策,但是都有無數的人在背後幫他,當然最重要的就是藍霜卿,很多時候她纔是真正拿主意的人。
高紀揚讓我先回學校,他要回家一個人好好想想。這回他肩上的擔子不輕,關乎着高氏以及爲高氏賣命的許許多多人的利益。如果他實在沒辦法或許也可以請藍霜卿出面,但是這是他第一次真正面對大風暴,第一次獨立處理大事件,他不想輕易認輸。
我沒有打電話給他,我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麼忙,只會打擾他罷了,所以就讓他拿主意吧,明天盡我所能出分力就是了。
夜晚的校園還是很美的,微風徐徐,將某些不知名的小花的芬芳帶到行人的呼吸中,夜幕之下,彷彿被隱隱的花香環繞,。
S大地處市中心,周邊很繁華,燈火輝煌,霓虹燈幻彩繽紛。我天生對熱鬧不是特別的熱衷,相比之下我更向往清淨嫺雅的生活。其實這樣一想的話,我倒也沒投錯胎,生在清幽的大山裡面,不知世事,不明今夕何夕。
但我偏偏又是個不安分的人,如果要讓我一生沉寂,安於現狀,我是不甘心的。有時候我也會想,同一個人的身體爲什麼會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想法,明明是兩種完全矛盾的性格怎麼就能存在於同一個人身上?就像是一具軀殼裝載了兩個靈魂,而偏偏這兩個靈魂誰也殺不死誰,互相廝殺,拼命掙扎,都希望自己能夠完全掌控這個身體,但是都無果,所以只能永無止境地鬥爭下去。這也就是爲什麼有人會活得比較累的原因吧。比如我。
因爲白天的事,我也沒心思幹什麼別的,就到學校附近的那一條小街走走。
有多久沒來這裡了?我記得最近的一次還是和林靖宇來的,哦,不對,我好像也就只和他來過。自從他和趙瑩心在一起之後,我連看到這邊,心都會感覺堵得慌。
一股香味飄過來,真香啊,應該是西紅柿炒蛋的味道,還有韭黃炒肉片……
以前在家裡這些菜倒是常吃,不過到了城市裡就再也沒吃過那麼原汁原味的純天然食物了。現在的食品啊,都是添加劑什麼的,不安全不說,味道也相去甚遠。不過,再難以下嚥的東西,吃慣了也就好了。
擡頭一看,老闆娘熟練地招呼着客人,同樣質樸的臉,一樣的熱情洋溢。
“姑娘,吃飯嗎?”大概是看我站在門前好一會兒了,老闆娘開口問道。
“啊,不,不吃。”我擺擺手,簡直就是落荒而逃。
這裡,我和他一起吃過飯。店裡依舊生意很好,老闆娘依舊迎來送往,菜香依舊芳香撲鼻,我還是站在這裡,身邊卻沒有了另一個人。
我想到一首詩,雖然很不應景,但是倒也還算有些異曲同工的地方。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
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這裡只是破落的小街,沒有桃花,也沒有庭院,更沒有春風,但是卻同樣的物是人非,惹人傷感。詩人至少還有春日美景可賞,而我呢,比他更不濟。
其實,嚴格說來,我本來就是一個人,甚至連感嘆物是人非的資格都沒有。上次他不過是爲了感謝我幫他救場子才請我吃飯罷了,並沒有什麼別的意思,是我多想了而已。
但是想到這裡,好像又有另一個人在對我說:“武凝,你這個蠢女人,到這時候還幫他說話,他要是沒別的意思能對你說那些話嘛!”
我似乎清醒了一點,但是,唉,我終究還是沒辦法恨他。
就算他再怎麼小人,變心,爲了名利出賣我出賣自己,甚至幫着別的女人欺辱我,我還是沒辦法恨他。
跑了一陣,終於感覺不到那家小飯館的氣息了,我的心跳好像平穩了不少,只是奔跑過後呼吸有點急促。
小街的邊上是一條狹窄的勉強能算河的河。
河邊有大約半米高兩個手掌那麼寬的水泥砌的圍欄,防止行人不小心掉下去,也可以給走路累了的人坐一坐。還有很多附近的人,吃過晚飯後喜歡出來走一走,就在河邊坐坐,吹吹晚風,拉拉家常。
我找了塊乾淨的,旁邊有棵樹的地方坐下。
在路燈的照射下,樹的影子投在我身上,疏影斑駁。我就像是躲在陰影下的小貓,默默地舔舐身上的傷口。
也不知花晴怎麼樣了,白天經過那裡也沒顧得上去看看它和大姐,它是最喜歡在暖暖的陽光下的。
不遠處有一盞昏黃的路燈,讓人看着容易想到“油盡燈枯”這四個字,雖然這是形容人即將離世的,但這盞燈也差不多了,輕風吹過,就晃啊晃的,光線更是黯淡無比。
路燈下,有一對男女相偎坐着。女人身材瘦削,依偎在男人的懷裡,在絮絮說着什麼。
可能是聊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男人寵溺地一笑,去刮女人的鼻子,女人撒着嬌把頭埋進男人懷裡。
兩個人都穿得很樸素,一看就不是有錢人,有可能是外地來城裡打工的。兩人或許住在狹窄簡陋的廉價出租房裡,每天吃的都是從菜市場買回來的處理貨,甚至有可能是別人不要的菜棒子,穿得衣服洗得都褪了色。要是有個孩子,還要爲孩子的學費發愁,賺到的工錢總是不夠用。
但是,每天女人都會把他們的小窩收拾得乾乾淨淨,然後用靈巧的雙手把那些爛菜葉子都變成粗陋瓷碗裡的一道道精緻小菜,沒有很多油水,卻清淡可口。把孩子從學校接回來,擺好碗筷在門口等待男人回家,一家子靜靜地吃飯。
衣服已經發白了,還是捨不得買新的,每一分錢都要掰成兩瓣花。但是,生活卻像是一碗糖水,極簡單的原料,僅僅是水和糖,簡單得寒磣,但是因爲有了那麼點子糖,就還是甜得像蜜一樣。
夏天到底是要盡了,在河邊坐久了,這夜晚的風帶着寒意悄悄地浸入骨髓,我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我想象得那麼美好,而事實上呢,或許兩人
整天爲了衣食所憂,爲了瑣事煩惱。起初或許還能忍,時間久了,吵得多了,就連兩人之間的愛都消耗光了。貧賤夫妻百事哀啊,什麼樣的感情能經得起生活的磨礪?
現實跟理想總是有差距的,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想想也可笑,大晚上的,我好好的宿舍不待,跑到這裡來吹風,還看着陌生人在那亂想。
我自嘲地笑笑,站起來打算回學校。
卻見前面不遠處的牆角有一羣人圍在一起,隱約可以看到香菸的微光明明滅滅,不時傳來幾句髒話。
一看就不是好人,我還是快點離開比較明智,其實這條小街的治安是很差的,只不過因爲林靖宇的緣故我纔對它有一種莫名的好感。但是我知道,這裡其實魚龍混雜,很多外地來的打工者都聚集在這一帶,還有很多無業遊民,包括附近學校的混混生。環境又髒又亂,巡邏車都不怎麼管,經過也只是走個過場,這裡可以算是個城中村吧。
我快步離開,在經過他們的時候,卻隱約聽到幾句話,“一個毛頭小子能把我們怎麼樣,只要我們……”,“到時候,我們拿到錢就去金悅玩最好的妞,聽說那裡最近來了……”
其實我也沒有聽完整他們到底在講什麼,但是零星的幾句話就是讓我心裡升起一股怪異感。
我下意識地放慢腳步,想要聽清楚他們在說什麼。
“你到底有沒有和姓周的小子談清楚啊?”有個小個子的人賊兮兮地問。
“廢話,不然老子能幫他幹這個,孃的,要不是看在錢多的份上,我還不如直接去收保護費比較乾脆呢!”一個身形高大可能是“大哥”的人朝邊上吐了口痰罵道。
我還想繼續聽下去,可是——
“大哥,那小妞好像在看我們。”
我一聽不對,被發現了!
本來還想假裝只是路過的行人的,但是一轉頭,我看清楚了“大哥”的臉。是他!白天帶頭鬧事的孫哥!
他不是高氏僱請的工人,而是這一帶的小混混,!
再加上剛纔聽到的那些話,顯然他是被別人花錢請來的,目的就是要整高氏。
那請這幫人的僱主也太看不起高氏了,難道他以爲就憑這些小伎倆就能搞垮高氏?就憑這些小混混就能扳倒在商場上叱吒風雲了這麼多年的高氏?
還是他太看得起小混混的本事?就算這次是高紀揚來處理,憑他的商業頭腦,我也相信他一定可以完滿解決這件事的,實在不行,背後還有藍霜卿,還有整個高氏家族。
轉瞬間,我腦子裡已經轉過了無數念頭,但是這時候已經容不得我細想了,得儘快脫身!
跑,我肯定跑不過這一羣男人,與其心虛地跑,倒不如站在原地,越是危急的時候越要鎮定。就像在路上遇到一條兇猛的狗,要跑的話,正常人是絕對跑不過它的,你越跑它越要追你,所以倒不如想想別的辦法。
但是,我忘了一點,白天我都想到的,偏偏這時候忘了。那就是——這些人是混混,十足的無賴,講道理是沒有用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