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我摸了一下汗溼的劉海,想了想又對他說:“我們快走吧,萬一他們喊了幫手過來報復怎麼辦?”
“儘管來啊,我纔不怕呢。”陳世風拽拽地一甩頭,不過看一眼我蒼白的臉,還是扶起自行車道,“那我們還是快回學校吧。”
“嗯。”我點點頭。
我們很快離開了小街,回到學校的時候又是快關門了,我匆匆對陳世風說了聲“謝謝”就回了宿舍。
進門之前我擦了一下頭上的汗,再拍了拍臉頰放鬆面部肌肉,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點。好在她們幾個人都差不多上牀躺着了,也沒注意到我的不對勁。由於我現在常跟着高紀揚出去,時不時就晚回來,所以她們也沒多問。
進衛生間草草洗了下,就躺倒在牀上,放下帳子,我終於感覺到了一種安全感。
我看手機上的提示燈在亮,拿起來一看,有條短信。
點開一看,是陳世風的,“今天好好睡一覺,什麼都別想,明天早上我在第三食堂等你吃早飯。”
我只回了個“謝謝”,就關機了,閉上眼睛醞釀睡覺。
這個陳世風,真是深藏不露,看不出來,他居然身手這麼好,這次也真是多虧了他。但是,如果因爲這個要我跟他有點什麼,那是不可能的,我對他沒感覺。
沒想到英雄救美這種爛俗的狗血劇情真的會發生在我的身上,但是他喜歡我,我卻不喜歡他。電視裡那種對救命恩人以身相許或一見傾心的橋段也只能出現在熒幕上。何況他救了我並不代表他真的是個好人,手上刻着別的女生的名字卻跑去勾搭其他女生,這樣的人,唉,我也只能對他說聲感謝。
等到第二天早上我見到陳世風,才知道,原來是我太狹隘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很早就到了第三食堂,坐在窗邊等待陳世風的到來,他一來我就跟他說清楚。
才六點多鐘,第一二節有課的人都還沒起牀,食堂的大叔大媽們也纔剛開始準備,一臉沒睡醒的樣子。外面的草坪上倒是已經有大叔在辛勤工作了,割草機經過,一排排的綠草整齊地倒下。
清晨的風夾雜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從窗外吹進來,我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氣,頓時覺得神清氣爽。
“武凝,這麼早,看你的樣子是不是還想睡啊。”是陳世風的聲音。
我睜開眼睛,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你還覺得我沒睡醒嗎?”
“哇,這麼明亮有神的眼睛,簡直就是天上的星星,怎麼可能像沒睡醒的懶貓嘛!”陳世風拉過椅子坐下,改口誇張地讚道。
“昨天晚上真是謝謝你了。”我誠懇地向他道謝。
“不要這麼客氣啦,這是我應該做的。”陳世風微微彎着眼睛看我,滿含柔情。
我被他看得不舒服,說道:“你當乖寶寶當慣了吧,來不來就是說是自己應該做的,這年頭,有什麼事是別人應該要幫你做的?即便是爸媽也只有義務養孩子到十八歲而已,成年了就只能靠自己,養不養你全在於他們。”
“你看我像乖寶寶的樣子嗎?你以爲我的拳腳功夫是怎麼來的,那都是從小跟人打架,一道一道傷口換回來的。”陳世風說
得雲淡風輕,見我聽得直皺眉,繼續道,“武凝,你記不記得我之前跟你講過,其實我很早就認識你?”
“嗯,我記得。”我點點頭。
被他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對啊,他以前就這麼說,可我一直以爲那是他爲了套近乎才這麼說的。現在看來,難道他真的認識我?
“昨天是怎麼回事啊?你怎麼會被一幫混混追,不會是他們見色起意吧?”我本以爲陳世風會講出我們之間怎麼認識的那件事,結果他話鋒一轉又繞到了昨天那件事上。可我也不好太駁他的話,畢竟是人家救了我。
“我只是去河邊坐坐,回來的時候聽到他們在講一些事,然後就被他們發現了。”我粗粗帶過,並不細說,。
陳世風看了看我也沒多問,只說:“幸好昨天我經過啊,說來也巧,我們很久沒見了吧,再見面就碰到這樣的事,這不會是上天特地安排的吧?”說着把頭湊過來,朝我眨了眨眼。
“那個,咳咳,嗯,世風,我很感謝你救了我,但是我……”我爲難地看着他,我想盡可能地委婉一點,以免傷害到他,就像黃遠一樣。
“餓了吧,你要吃些什麼?”沒想到他直接假裝沒看見,問我道。
“陳世風!你聽我說,我真的很謝謝你,但是請你不要誤會,我……”我必須跟他講清楚,我不像有的女生,明明不喜歡別人卻又不說清楚,自私地享受着追求者的關心愛護,享受着被追求的虛榮,給人希望又給人失望,往輕了說是耽誤他人時間精力,說得嚴重點,根本就是欺騙感情。如果是這樣,那我寧願連一點希望都不給他。
“也請你不要誤會。”陳世風打斷我的話,我一愣,以爲他是爲了面子給自己找一個臺階下故意改口的,但是接下來的話卻真是讓我大吃一驚,更是觸動了多年以前的記憶。
陳世風嘆了口氣,道:“算了,我還是告訴你吧,免得你總是誤會。”
寫下來,他終於告訴了我事情的原尾。
原來,他竟然是我多年以前一個好朋友的男朋友。
記憶還要追溯到我初中的時候。那時候,我有個好朋友,叫做蘇琪,她和我是班上最好的一對朋友。我們成績不相上下,每次考試不是她第一就是我第一,在課堂上我們是競爭對手,但是生活中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那時候,大多數同學的家就在附近,所以住校的很少。蘇琪知道我一個人在外面,身邊連個親人都沒有,就主動申請住校。我們倆每天一起上課,一起吃飯,一起進出宿舍,好得像一個人似的。人人都說我們是一對姐妹花,時間長了,甚至有人說我們的長相都越來越像了。
都說知己難求,人這一生,能有一兩個那麼好的朋友真的不容易。尤其是年少時期結下的至交好友,可能佔據人一生的記憶。越長大越孤單,這話真是沒錯的。長大了,人的心思就沒有那麼單純了,想得多了,功利心也重了,也學會僞裝了,人人都戴着面具生活,如何找到好朋友?人人都在說別人對自己不真誠,可自己都無法敞開心扉,有什麼資格叫別人一點防備都沒有。
我其實還是很幸運的,以前有蘇琪,現在有叶音、若荷她們,但是就像初戀一樣,起初
擁有的後來失去的總讓人覺得更難忘些,友情也是如此。
變化發生在初二的下半學期。
蘇琪的成績突然一落千丈,老師不知道找她講了多少次話,家長也是急得不行。我也問過她到底怎麼了,可她就是不說。
我急了就問她,我們不是說好一起考最好的高中,以後一起上最好的大學的嘛,你怎麼能說話不算數。
可蘇琪眼裡含着淚水,滿面痛苦,任我怎麼問就是不說話。
後來,沒過多久,她就退學了,連招呼都沒打一聲。
當時我真是恨死她了,怎麼能這樣呢,說走就走,虧我把她當好朋友。老師們都說可惜了,這樣一棵好苗子。我難過了好久,後來我一咬牙,下定決心更努力的學習,到時候我要上最好的學校,然後找到她,告訴她,你的好朋友現在比你強。
可是,陳世風告訴我說:“蘇琪已經死了。”
我當場就愣住了,以爲自己聽錯了,確認道:“你說什麼?”
陳世風眼裡閃過一絲淚光,輕聲道:“她,已經死了。”
我的腦子瞬間一片空白,等回過神來,眼淚就那麼不期然地流了下來,順着臉頰,一滴一滴落到衣服上,立刻就被布料吸收了,只剩下一灘水漬。
“怎麼回事?”我也不去擦臉,只死死地看着他問。
“她得了一種病,治不好了。”陳世風眼神黯淡地說。
“是癌症?那也應該告訴我們呀,就算不跟別人說,可是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啊!”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始終耿耿於懷,對於她的不告而別。
“就算不想讓我擔心,可是她都要死了,還不能見我最後一面嗎?”我幾乎要低吼出來。
“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的病,甚至包括她的家人,她其實是自殺的。”
“什麼?!爲什麼?她爲什麼要自殺?”我一聽瞪大了眼睛。
“她得的,是HIV。”
“艾滋病?”我不敢相信地搖頭,“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當醫生告訴她的時候,她也不敢相信,因爲只是初檢,所以她還抱了一線希望,在學校膽顫心驚地等待複查。”
難怪那時候她都好像要躲着我一樣,平時我們走路都是牽着手的,可是有一陣子她連用過的杯子都不讓我碰。
“當時,是我陪她去檢查的,所以一開始只有我知道。終於,複查結果出來了,一個晴天霹靂徹底打垮了她。醫院要強制隔離,可是她拼命逃了出來,也沒有告訴家人,一個人去了鄉下的老房子,灌下了一整瓶農藥。”
我好像看到了蘇琪死前的絕望,那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裡盛滿了淚水,充斥着無望,痛苦。到底是多麼濃烈的絕望才讓她往自己身體裡倒下了那瓶至她於死地的毒藥?她到底是有多麼憎惡這個世界,憎恨到要讓她離開,離開得無聲無息。
琪琪,你是不是很痛苦?毒藥在你的肚子裡燒穿你的胃,毒斷你的腸,一寸寸侵蝕你的身體,是不是很痛啊?你花一樣的生命就這樣凋殘了,謝在了一個陰暗的角落,沒有親人,沒有朋友。
“啊——”
我痛苦地抱住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