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願意講的話。”
我無意於豪門大宅內的恩怨情仇,不過他要是願意講,我也不介意聽一聽。段翊楓,是個有故事的人。
“我從來沒見過我媽,但是我想,她應該是個美女。”段翊楓諷刺一笑,“不然怎麼勾引我爸呢。”
怎麼會有人這麼說自己的母親呢?我疑惑地轉頭看他,只見他臉上還是沒太多的表情變化,只是眼裡的厭惡難以掩飾。
段翊楓繼續講:“她和你一樣是從山裡走出去的,果然,山裡的水滋養人啊。當靈秀美麗溫柔可人的青春美女遇上成熟穩重事業有成的豪門公子,一切道德倫理都不復存在,只有他們自己的世界,與他們所謂的愛情。最後,他們有了愛情的結晶,其實卻是魔鬼的種子。兩個人自私地享受着,誕下的苦果卻要我來承受。”
我知道段翊楓是私生子,這在業界幾乎無人不知,但是說句不好聽的,這實在不是什麼太稀奇的事情。在那些豪宅之內,每天不知有多少不可見人的事在進行着,權錢交易,財色交易,連靈魂都可以出賣,還有什麼是不能放到市場上交換的。在這樣的大環境下,有一個兩個私生子女實在是不足爲奇。甚至還有人爲了攀上豪門鉅富,自稱是某家老爺早年風流在外留下的滄海遺珠,現在上門來認祖歸宗了。
所以,我不能理解段翊楓所謂的“苦果”。就算不能像他弟弟那樣名正言順,就算沒有將來段氏的繼承權,他得到的也已經比一般人多得多了。要說苦,他再苦能有多苦。
我心裡這麼想着,沒有表露出來,段翊楓卻轉過頭來,眼裡露出危險的光芒,“你很不屑?”
“沒有。”我矢口否認,聰明的人都知道不該跟這個男人對着幹。
段翊楓看着我,眼裡的厭惡愈加濃重,我想,他大概是覺得像我這種家庭的人都是貪戀名利的吧,尤其是有一點姿色就妄圖藉此飛上枝頭。他是因爲這樣才厭惡我吧,或者更確切地說,他厭惡的是像我這樣的羣體,包括他自己的母親。
話音剛落,他暴戾之色又起,竟然一手掐住我的脖子,眼睛眯成一條縫。
這個男人,太反覆無常了!跟他在一起果然時時都有危險,不過這次我沒有反抗,他並沒有用很大的力氣,想來也不至於真的掐下去,要是反抗,說不定反而激起他的戾氣。
過了片刻,他終於放開我,對我說了幾句我完全聽不懂的話,“像你這樣的出身是絕對進不了段氏家族的,當年我媽是這樣,你也是一樣。如果你想要通過別的手段,那隻能是,找死。”最後兩個字,他幾乎是咬着牙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這話說的,要是高紀揚家人對我說這個話,好像還有點由頭。之前由於我們經常一起出入,甚至連八卦記者都引來過,再加上高紀揚又不特意去“闢謠”,搞得現在還有很多狗仔們會來刺探我們的“地下情”。
要是藍霜卿來這樣警告我,似乎還說得通,可是,他是段翊楓啊,他跟我有什麼關係,我有機會進他們段家大門嗎?如果不是
他幾次三番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我面前,我甚至都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
段翊楓突然放開我就站了起來,看都不看我一眼,走前又說了一句:“果然是段家的嫡系子孫,連品味都跟老頭子一樣,我倒要看看,這野菜的味道是不是要更好些。”
我摸摸脖子,剛纔不覺得什麼,現在倒覺得有些疼了。
河邊只剩下我一個人,冬季的風中已是滿滿的寒意,吹到臉上,灌入脖子裡,我忍不住瑟縮了一下。看向周圍,除了我自己,什麼都沒有。我忽然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剛纔,段翊楓真的來過嗎?
脖子上的痛感提醒我,剛纔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他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呢,他爲什麼要這麼說,還是他只是在自言自語?最後,我下了個結論,這個男人是瘋子,思維非常人可理解。
寒假很快就過去了,除了這段小插曲,基本沒什麼讓我印象深刻的事情。小山村的春節亦是很簡單的,無非是包頓餃子,家人一起吃些好的,放放炮仗什麼的。當然,形式不重要,要緊的是溫馨的感覺。
過了年差不多半個月就開學了,還是春寒料峭的時候,我戴着孃親手織的圍巾從車上走下來。第一眼就看到了高紀揚,還是那副酷酷的樣子,斜斜地靠在車門上,看到我之後,臉上多了些溫暖的顏色。
我半張臉都包在圍巾裡面,兩隻眼睛笑得彎彎地站在原地,看着高紀揚走過來。
他穿得不多,一件很薄的黑色羽絨服,修長挺拔的身材完全沒有被遮蓋住,仍舊是那樣的長身玉立,風度翩翩。
他走過來接過我手裡的東西,只簡單說了一句,“走吧。”
“怎麼不在車裡等我啊?”
“怕你看不到我。”
“穿這麼少,站在風裡,不冷嗎?”
“一點。”
怕你看不到我,這句話在我心裡迴旋了很久,很久。
你會站在我看得見的地方等待我,怕我看不到你,怕我們會被人羣衝散。你寧願站在風裡,吹着冷風,只是爲了站在一個我能看見的地方。那我想問,你會一直在那嗎?
不,我不應該想這種問題,就算我已經不愛林靖宇了,我也沒辦法這麼快愛上別人。如果是那樣,我會覺得良心受到煎熬。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會有人這樣笑話我吧,可我就是這樣,懦弱,膽怯,不夠勇敢,不夠果決,總是想太多,糾結太多。
我不會忘記,那個遠走他國的男子是爲了我,爲了我和自己不愛的人在一起,不惜被人誤會,不惜被我怨恨,一個人默默承受所有的痛苦。就算我什麼都不能爲他做,也絕做不到與別人相擁相親,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幸福,我不要,也要不起。
大學不比以前,一到開學的時候,一片悽風苦雨,人人都在嘆息着假期的短暫。大學裡畢竟輕鬆很多,也沒有假期作業,很多人還盼着開學呢。朋友們都好久沒見了,剛剛見面都很開心,而且一個寢室的人都來自不同的地方,人人都帶了自己家
鄉的特產,互相交換,吃得不亦樂乎,邊吃邊興高采烈地講述在寒假裡遇到的各種趣事。
“阿凝,你寒假裡有什麼有意思的事沒?”叶音咬着手裡的芝麻糖糕,含糊地問我。
有意思的事情?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在河邊遇到段翊楓的事了,兩個毫無關係的人突然在千里之外的山村裡出現在一起,既沒有相約也沒有聯繫,就那樣出現在同一個地方,能說沒有意思嗎?
我笑着把劉海往旁邊撥了撥,吃了一口若荷從家裡帶過來的巧克力,味道是真不錯。到底是大戶人家,連過個年都與普通人不一樣,她說這是他們全家去美國過年的時候帶回來的。我問她,春節又不是國際節日,怎麼還到國外去過啊。她說他們家每年都是這樣的,反正在國內也沒什麼意思。不過我估計是上門走關係、送禮的人太多,省得麻煩吧。
“有意思的事啊。”我擦了擦手,走到叶音邊上,神秘兮兮地對她道:“還真有一件,我家門前有一條小河,小河裡常年都有小魚,然後……”講到這裡,我就停住了。
叶音和凌芳兩人眼巴巴地看着我,只有若荷氣定神閒地喝着她的玫瑰茶,微微笑着,美得讓女人都嫉妒。
“阿凝,你快說啊。”叶音忍不住催我。
“然後,今年我回去看的時候發現魚都沒有了。”
“爲什麼呀?”
“對啊,我也想知道爲什麼,所以我就去問我媽啦,原來啊,我們村上多了一隻貓。”
“貓,貓能自己抓魚吃嗎?”凌芳這時已經笑了起來,葉子還在那呆呆地問我。
“不能啊,不過這是一隻很特別的貓,她和你一個姓。”說完,我颳了一下葉音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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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小妮子終於反應過來了,“你個壞蛋,你說我是饞貓!”邊說邊來打我。
“你說你今天吃了多少東西了?先是若荷給你的巧克力,一塊都沒了吧?還有豆腐乾,瓜子仁,糖糕,你說你吃了多少了?”我一邊掰着手指給她算,一邊往若荷身後躲。
“你再吃啊就別想找到男朋友了,還說今年要找到長期飯票呢,算了吧,你先把腰減一個尺寸再說吧。”凌芳也在一邊幫腔。
“都欺負我,啊——”叶音作了個抓狂的表情,連東西都不吃了,揚言要和我們決一死戰。
只有和這幾個夥伴在一起,我纔會有真正開懷的笑容。
雖然四年以後,我們終將不可避免地各奔東西,但我永遠不會忘記,曾經,在一個小小的宿舍裡,有幾個小女生在一起,沒心沒肺地笑,隨心所欲地鬧。
多年以後的多年以後,世事浮沉,我發覺,那樣的笑是整個青春年華里最值得珍惜的。
我想起來,有個叫鍾舒曼的歌手唱過這樣一首歌,大女生小往事。
今夜溫存明天輾轉成恨
學會珍惜當時感觸隨境遇浮沉
小女生都長大成人
往事又何必再問
揮別憂傷的青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