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英傑一聽江超羣的話,心悅誠服的同時,特別地感激他,這些經驗對於他這樣的年輕人而言,特別是初入官場的年輕人太寶貴了。說不定他這輩子也悟不到這個效果也很有可能,如果江超羣不說的話。
馬英傑趕緊站了起來,對着江超羣深深地鞠了一個躬,這一刻,馬英傑是真心想這樣做,也是真心感激江超羣肯如此誠心誠意地教他。
江超羣一見馬英傑這麼畢恭畢敬地鞠躬,怔了一下,眼睛一下子溼潤着,老淚差點被馬英傑的這個舉措給勾了出來。他趕緊裝作仰頭,把眼淚給逼了回去。唉,這人一退位後,總會在小小的動作中去感動或者迷失。他在位的時候,如果馬英傑這麼做,他一定會反感甚至是不屑一顧。他在位的時候,也斷然想不到他會有下臺時的那麼一個慘境。每個人在位的時候,都拒絕去想,下臺時的悲悲泣泣。大權在握的時候,那種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不可一世的感覺太美妙了,誰還會在這種時候去想下臺的掃興之日呢?
江超羣現在的狀況不同了,可以說現在是他最落魄的時候,也是別人最怕走近他的時候。誰還敢在這個時候靠近他呢?躲都來不及呢。可馬英傑偏偏在這個時候走近了他,而且偏偏這麼尊重他,他又覺得自己的價值得到了認同和放大,又覺得他重新回到了權力中心。不由後悔自己不該玩火,不該去結束原本大好前途的官路。憑他的智商,遲早會進到吳都市的常委之中,在這一點上面,他是有自信的。只是他太迷信權力了,以爲權力就是一切,以爲傍上了孟成林,就是永久的利益船隻,就一定會到達共同需要的彼岸。唉,要是早一些走到羅天運的船邊去,或者早一些收手的話,他也不至如如此快地離開了奮鬥幾十年的官場舞臺。人算不如天算,江超羣是真的悔之晚矣了。
馬英傑當然不會懂江超羣在此時的那麼多感觸,當然也沒想到,他的一個鞠躬,差點讓這位在官場中馳騁了半輩子的男人落淚,更不會去想,這個曾經打壓他的領導,此時會想着一心一意幫自己。
江超羣重重地拍了拍馬英傑的肩,這一拍倒讓馬英傑發現,其實男人與男人之間很容易溝通到位,特別是在同一戰壕裡共事的男人,很多境況其實是相通,相知的。這一點與男人和女人的溝通不一樣,男人和女人之間要麼很容易溶成一團,不分你我,要麼就很容易極端化,牛頭不對馬嘴。
馬英傑離開江超羣后,去了廚房門口,對着在廚房裡收拾的江超羣老伴說:“江阿姨,您做的飯真好吃,謝謝了。我走了。”
江超羣的老伴對馬英傑不是很熟悉,不過在這個時候來她家裡的客人,她和江超羣一樣倍受感動,很熱情地把馬英傑送到了門口,一個勁地說:“小夥子,有空多來玩哈。老頭子以後有的時間,多來玩哈。”
“謝謝阿姨,我會常來的。”馬英傑朝着江超羣老伴揮手,可她似乎戀戀不捨一般,依在門口一直望着馬英傑的背影消失在大院門口。江超羣不滿地說了一句:“快進來吧,別在門口丟人現眼了。”她這才,走進了廚房,繼續默不作聲地收拾廚房。她知道江超羣的心情不好,也沒和他計較。可江超羣到底犯了什麼事,她其實一無所知。她只是感覺從前門庭若市的狀況突然消失了,她感覺情況不妙。可她清楚,江超羣自己不說,她問什麼都是白問。這女人嘛,嫁雞隨雞,嫁狗隨雞。大半輩子和老頭子過來了,還能丟得開彼此嗎?
馬英傑離開後,江超羣去了書房,他首先給宣傳部掛了電話,把會議精神在電話中渲染了一番,該做的條幅,該寫的宣傳語,甚至是明天發給各大媒體的通稿,江超羣在電話中一一做了說明,而且強調哪怕晚上不睡覺也要弄出讓他滿意的文字後,隨時隨地送給他看。他什麼時候滿意了,他們什麼纔可以下班。
宣傳部長在電話裡一個勁地說好,嘴裡這麼說着,心裡卻在犯嘀咕,江超羣難道會東山再起?盡避這麼想着,可江超羣吩咐的事情,他是半點也不敢馬虎。這官場上的事,還真是說不清楚,江超羣的事情一直秘而不宣,現在他突然如此強勢地命令着他,借他一百個膽,他也不敢馬虎江超羣吩咐的事情。
江超羣除了給宣傳部打了電話外,還分頭給招商局、建設局、工業局以及縣委辦公室,讓他們迅速做好有關製藥廠的宣傳標語,明天八點鐘之前,一切程序必須到位。江超羣的語氣不容置疑,以至如所有接到電話的單位,迅速行動了起來,他們拿不定江超羣葫蘆裡埋的是什麼藥,除了努力地去辦好,辦圓滿,他們不敢有任何閃失。在這一點上面,操武文絕沒這大的魅力,可以呆在家裡搖控指揮,而且指揮得讓人人行動的同時,摸不透他在幹什麼。
馬英傑從江超羣家裡出來後,開車回到了自己的家裡,他一進門,見欒小雪正在搬動一個小瓦缸,他嚇得趕緊走了過去,從欒小雪手裡去接那個小瓦缸,一邊接一邊說:“欒小雪,我求求你了,別這樣嚇我。這種活你留着我回家幹,行不行?”
欒小雪的雙手被馬英傑按住了,她的臉刷地一下子漲紅了,兩個人的身體也離得那麼近,她都聞到了馬英傑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那味道與羅天運的味道不一樣,那是一種與她一般鮮活的年輕人味道,也是一股衝動的、帶着希望和奔頭的味道。這味道讓欒小雪陌生的同時,竟多了一種新鮮感,不由得心快速跳動起來,心跳加速的同時,欒小雪結巴了,她望着馬英傑說:“你,你-----手-----”
馬英傑這才發現他一急之下,手按在了欒小雪的手背之上,不由得趕緊鬆開了手,沒想到欒小雪也沒有抓瓦缸,“彭”地一聲,瓦缸一下子落在地上,嚇得欒小雪“啊”地叫了起來,馬英傑趕緊拉了一下欒小雪的衣服,他是不敢再碰欒小雪的身體部位的。
“欒小雪,欒小雪,別怕,別怕,我在家裡呢。”馬英傑急着說。
欒小雪拂了一下正在亂跳的胸口,感激地對馬英傑說:“對不起哈,老讓你擔心我。”
“欒小雪,對不起的是我。這一段太忙,沒顧得上照顧你,對了,你要這個瓦缸幹什麼?”馬英傑問欒小雪。
“我,我,我想學嫂子做點酸菜,最近發現酸菜越來越好吃了。”欒小雪一說話,臉又開始紅了起來。畢竟馬英傑不是她的男人,畢竟這個男人與她半毛關係也沒有。
“欒小雪,你不要幹這些粗活,我讓我媽送一些過來,農村的井水好,做的酸菜味道正綜一些。現在,我帶你去馬屆鎮,你幫我做一件事好嗎?”馬英傑禮貌地望着欒小雪說,他和欒小雪之間,比他和司徒蘭之間越來越不同了。一個是越來越禮貌,一個是越來越放肆。這兩個在老闆身邊的女人,對他來說,竟然有一天會有如此大的區別。只是,此時的馬英傑,沒敢去想司徒蘭,甚至回來以後,他也沒敢給司徒蘭再打一個電話,或者發一個信息。有的東西,越想弄清楚,越容易弄不清楚。特別是男女之間,往往最容易莫明其妙。他覺得他和司徒蘭之間,就處在了莫明其妙時期。除了順其自然外,他還能指望什麼?或者還能去改變什麼?他於司徒蘭而言,太小人物了,司徒蘭捏死他是分分鐘的事情,而他想去改造司徒蘭,怕是天方夜譚了。
“去馬屆鎮幹什麼?”欒小雪的心跳已經平靜了下來,一邊去找掃帚,一邊問。
欒小雪找到了掃帚,馬英傑趕緊去搶欒小雪手中的掃帚,一邊搶一邊說:“我來,我來。這種事,你以後留也要留給我,你要是有什麼閃失,我負擔不起。欒小雪,真的,你理解、理解我,理解、理解你自己好嗎?走到這一步太艱難了,所以,你不要再嚇我。”馬英傑真心實意地教訓着欒小雪,欒小雪小心地“嗯”了一下,便退到了客廳,任由馬英傑忙碌了。她已經知道了,對於她這種狀況而言,確實給馬英傑帶去巨大的壓力和負擔。如果她真有一個閃失,羅天運肯定第一個怪罪的人是馬英傑,而不是她。想到這一點,她突然覺得馬英傑和自己一樣可憐,大約所有的小人物都如此可憐吧。愛得那麼卑賤低下,活得那麼顫顫驚驚。可是她的他呢?他可憐嗎?欒小雪此時竟然想起了,他第一次說可憐時的樣子,心不由得酸了一下,便把目光投向了馬英傑。
馬英傑正一心一意地清掃着滿地的碎片,他掃得很賣力,也掃得很投入一般。彷彿欒小雪不存在,也彷彿他的壓力不存在一般。
欒小雪一直站着看着馬英傑,她不明白她這是怎麼啦?有感激,有複雜,更有悲泣。
馬英傑終於清掃完畢,把垃圾裝好後,提在手上,纔對欒小雪說:“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