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急嘛。”凌波波跺着腳,說出來的話很有些撒嬌的成份。在路鑫波面前,怕也就只有她有這樣的特權了。路鑫波忍了忍自己的火氣,對着手機說:“波波,你可是大人了,一切要有大局爲重。再說了,這一仗是很關鍵的一仗,要是我們再敗的話,別說你臉上無光,我可更是臉上無光了。所以,波波,太大的委屈,放到一邊去,配合克寧把這次戲演好。聽話,這次的戲就靠你們演了。”
凌波波見路鑫波省長說的都是大而空的話,還是不大願意聽,頂撞了路鑫波一句,路鑫波真生氣了:“胡八月的事不用你操心,管好自己就行!如果不聽我的話,隨你便吧,愛怎麼的怎麼的。我不會再說第二次。”
凌波波嘴巴鼓着,臉上一副沮喪,卻不敢再嘟嚷。路鑫波那邊似是看到了她憋屈的樣子,開始安慰。其實不用安慰,凌波波是太性急了,如果不性急,就能從路鑫波話裡聽出點意思,可惜沒有。不過她的情緒最終穩定下來,電話終於打完,凌波波悶聲悶氣走過來,將手機還給馬寧克,一言不發跟在了隊列裡。
戲劇性的一幕是晚上出現的。
馬寧克清楚,他們此行,是不受人家歡迎的,加上吳都目前仍然亂作一團,市裡領導根本無暇顧及他們。如果不是陳剛的出現,怕是高發利這樣的人物也不會陪他們,他們等於是跑來添亂。有了這樣的認識,對吳都的接待,馬寧克真是不敢有什麼要求。能簡則簡,別討不自在,這是馬寧克的原則。白天轉了兩家企業,看了正在熱火朝天大幹快乾的華興高科技工業園,聽完幾家企業老總的彙報,馬寧克提出回賓館,晚飯就不安排了,調研組自行解決。
高發利哪裡敢,說了一大堆好話,賠了半天情,叫上工業園幾位老總,綁架似地將馬寧克他們請到了吳都大酒店。
吳都大酒店是吳都數得上的高級酒店,馬寧克以前陪路鑫波下來,吳都就在這裡招待過。這裡的奢華不只在菜餚,更在服務。酒店服務員都是老闆從沿海一帶的職業學院招來的,個個美若天仙,而且極其大方。馬寧克曾經領教過她們的大方,當時嚇出一身汗來。
這天馬克寧走進去,兩腿還禁不住發顫。怕高發利給他挖坑,搞下什麼*圈套。官場遊走,很多事不能不防,陷阱無處不在,熱情的背後往往就是黑手。而且現在又是非常時期,高發利如此陪着他們,而羅天運沒打照面,難保高發利不會做點什麼小動作。
馬寧克到了包間坐下,連着跟自己敲警鐘,千萬不能喝酒。又怕陳剛犯酒癮,悄悄拉過陳鋼的衣角說:“今天大家都不能多喝酒,還有正事呢。”陳剛笑着看着馬寧克,卻不說話,也不拿馬寧克的話當命令。工業園區幾位老總都是久經沙場的老手,接待方面更是沒得說。人還未坐穩,熱情的火焰已經高燃,尤其兩位女老總,煽風點火,鼓動起鬨,樣樣在手。
正熱鬧着,古慶明還有方揚到了,馬寧克原來想,今天陪他們的很可能就是市委這條線上的人,還做好了跟他們怎麼配合打啞謎的準備。一看來的是古慶明,心裡反而輕鬆下來。當然,馬寧克相信,古慶明是專程趕來,絕不僅僅是代表接待規格和給調研組一點面子,主要還是李惠玲和路鑫波省長的關係也擺着,讓古慶明來給馬寧克捅捅氣,壓壓場子。對古慶明的到來,馬寧克還是很有底的。
“都準備好了吧?”古慶明進來,跟馬寧克問過好,就急着催高發利。
高發利沒想到古慶明會跑到這裡來,他和李惠玲不是一直在陪着調查組嗎?不過,高發利還是說了一句:“快好了。”
古慶明看了一眼高發利,主人似的地說:“好了就抓緊上,早點吃完讓領導們休息。”然後轉向陳剛說:“教授辛苦了,每次您來,都匆匆忙忙的,不能陪教授盡興,抱歉得很。”陳剛正跟兩位女老總調侃,話題剛到熱鬧處,好像說到了某個人的緋聞,陳剛談興大增,他向來對這類話題很感興趣,每次醉酒,也多半是這原因。這邊古慶明一問候,陳剛只能先把兩位女老總放一邊,不過眼神還是往二位身上瞟。跟古慶明匆匆打完招呼,馬上又回到兩位女老總身邊,繼續他們的話題去了。古慶明笑笑,又跟其他幾位問了好,拉馬寧克坐下。
“原安排是另外的市長過這邊來的,想了想,還是我來吧,正好說會話。”古慶明望着馬克寧說着,這話明顯帶着暗示,馬寧克心領意會,故意擡高聲音說:“非常感謝,你市長能親自來,就是對我們工作的最大支持,我們今天看了現場,受益匪淺啊。”
古慶明也打了一句官腔說:“能請省裡領導爲我們吳都會診把脈,是我們吳都的福。對了,波波怎麼不高興,又鬧什麼情緒?”說着,衝遠處的凌波波叫一聲:“波波,你過來,我這兒有篇文章,請你潤潤色。”
凌波波沒聽明白,以爲古慶明真要抓她的差,屁股懶洋洋不想動。跟兩位美女老總談得熱火朝天的陳剛出其不意伸出腳踩她一下,方把她踩醒。一激靈,快步朝古慶明走來。古慶明從包裡拿出一撂打印板,像模像樣遞給凌波波。凌波波剛要打開看,那邊陳剛說話了:“先把文章收起來,今天只管喝酒,市長不會生氣吧?”
“不生氣,不生氣,怎麼敢生大教授的氣呢。聽教授的,先喝酒。”說話間菜已布齊,高發利看了看古慶明臉色,古慶明這一段到處擺主人的架式,現在更是這樣的。當然了,古慶明這個常委排在他的名字前面,也算是比他大那麼一點點吧。本來以爲是他來接待這一幫子,他說了算,這陣古慶明一來,他馬上變成跑腿打雜的人一樣,被古慶明使喚着做這做那,內心很不爽,可高發利也不能把不爽寫在臉上。
古慶明不鹹不淡地說:“老高,招呼大家入座吧,今天你辛苦一下,把各位領導招待好。”
高發利請各位一一落座,本來陳剛跟馬寧克一左一右,要圍着主賓席坐古慶明兩邊,但陳剛楞是將凌波波推到前面,說今天要跟兩位美女老總熱火熱火,別壞他的好事。話聽着粗,凌波波和馬寧克卻非常明白。尤其凌波波,剛纔臉上還掛着不爽,憂心忡忡的樣子,這陣,煙消雲散,非常配合地坐在了古慶明邊上。
“只管開心吃,別的不用你操心。”古慶明話裡有話,凌波波嗯了一聲,一改平時大不咧咧無所顧忌的樣子,竟然扮起淑女相來,惹得另一邊的馬寧克多看了她幾眼。
你還別說,真要到了這種場合,凌波波還是很會把握的。
幾句開場白後,酒席拉開,如今官場哪個不是海量,拼酒能力有時比工作能力還重要。沒一副好身體,單是接待應酬這一塊,你就應付不了。而官場的人氣脈氣,至少有一半是在酒局上積攢的。
古慶明還是老規矩,端起酒杯說:“今天這頓飯,按說應該別的市長來陪,這樣大家能喝得盡興點。我來了就是掃大家的興,實在抱歉。可眼下大家都知道,市裡着了火,領導們全圍着火轉,我這不受歡迎的,只好跑來陪老朋友了。”他這話講得毫無邏輯,仔細聽卻另有內容。馬寧克主動起身,捧着酒杯說:“市長太謙虛了,今天不勸酒,我們喝情意。誰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實在喝不了,就向市長學習。”說完,先幹了。古慶明端着酒杯,挨個敬了一圈。輪到陳剛時,陳剛說:“市長可以不喝,但必須掛個拖斗,讓拖斗替市長喝,這不過分吧?”古慶明看出陳剛意思,進門到現在,陳剛一直對工業園區伊騰實業公司年輕的女老總盛春芬有濃厚興趣,盛春芬好像也對陳剛情有獨鍾,不管陳剛怎麼開玩笑,都樂呵呵地接受,兩人好像已經來電。
陳剛此話,明顯是把戰火往盛春芬身上引。古慶明沒接陳剛茬,中規中矩說:“今天我是沒法陪教授盡興了,等會教授看上誰,跟誰單練吧。”陳剛眉頭擰了一下,感覺有點讓古慶明駁了面子。
盛春芬緊忙打圓場說:“教授別急,先讓市長把酒敬了,等會我豁出命來陪教授喝,不醉不歸。”坐在古慶明邊上的凌波波瞅了眼盛春芬,盛春芬忙把話收回,坐那兒正經起來。
古慶明敬了一圈,將敬酒權交給高發利。古慶明的到來多少讓高發利不爽,官場就是這樣,古慶明不來,高發利就是今天的主東,酒局由他掌控。古慶明一來,高發利就得聽古慶明的,這世界誰願意聽別人的啊。高發利本來是海量,而且酒局上說辭非常之多。當秘書長的,沒這點功夫真是不行,一年接待那麼多貴賓,如果只憑酒量,怕是早就喝過去了。酒局中喝的不單是酒,還有語言,還有感情。能憑着嘴上功夫把酒勸到別人肚子裡的人,才配得上酒家兩個字。但這天的高發利卻一點沒了狀態,不但嘴上功夫少了許多,就連手上動作,也變得單調。平日敬酒,他的一雙手可是花樣百出,能玩出很多新鮮招數來。他循規蹈矩的樣子總讓人覺得,今天這場面多了點什麼。還好,大家彼此心領神會,誰也沒難爲誰,把高發利這份情給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