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馬英傑的話一落,村民們很快安靜下來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很快又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他真是新來的副縣長嗎?有這麼年輕的副縣長嗎?馬家灣出了一個副縣長嗎?大多是不信任的聲音。還是帶頭喊口號的人先說話了,他說:“大家安靜一下,我是聽說過昨天從市裡派來了一位副縣長,被打傷了。大概就是他,聽他把話說話。”
馬英傑一聽喊口號的人的話,便衝着他鞠了一個躬,說:“謝謝你的信任。”
“村民朋友們,我確實是新來的副縣長馬英傑。昨天捱打的人,確實是我。是我的工作沒做到位,讓大家擔心了。不過,我在這裡希望大家相信我一次,就這一次。如果在十天時間內,我解決不了第一水泥廠的收塵處理問題,我辭掉這個副縣長的職位。在場的各位,把我馬英傑今天說的話,記牢。十天,給我十天的時間,好嗎?我的父親名字叫馬建國,你們中間有認識馬家灣的人,可以去打聽打聽,如果十天,我沒有解決好這個問題,你們找不到我,就去馬家灣掀掉我老家的房子,我絕對沒有半句怨言。”馬英傑的聲音很哄亮,氣勢也非常強大,在場的村民們依舊是你看我,我看你,再看喊口號的人,他們似乎相信馬英傑說的話,又似乎認爲馬英傑與以前的官員不同,不大像官員。在他們眼裡,縣長是大官,可馬英傑這個樣子,一點也不像個大官的架式。
馬英傑對着喊口號的人說:“你記一下我的手機號,有任何事情,任何時間都可以拔打我的手機號,我二十四小時不關機。”說完,當衆公佈了自己的手機號,那個喊口號的人,真的拿出手機,存下了馬英傑的手機號,他轉過身面對村民們說:“既然馬縣長到話說到這個份上,我們就相信他一回。反正一年多的時間都等下來了,也不差這十天、半個月的。大夥說,對不對?”
村民喊了一聲:“對。”
馬英傑便又對着人羣鞠了一個躬說:“謝謝大家對我馬英傑的信任,既然大家相信我,就請大家回去。圍在醫院門口,也不利於醫院的工作。而且被送進的老人,還在急救之中,誰是老人的親屬,親屬留下來,大家都散去好嗎?”
還是喊口號的人說:“我留下來,大夥們回去。”
人羣便散開了,喊口號的人跟在馬英傑身後往急救室走,他一邊走一邊說:“馬縣長,我叫金二狗,您也別怪我們,大夥也是沒辦法才這樣做的。老人血壓有些高,休息一下,應該沒事的。”
“你,你們是不是早就策劃好了這一招,故意讓老人演昏迷的戲?”馬英傑帶着笑容,望着金二狗說。
“嘿嘿,嘿嘿。”金二狗憨笑着,“我們這也是沒辦法。你沒去聽聽,那個秦旺喜說的話,說什麼,有錢就是大爺,叫我們鬧去,他們就是不解決污染問題。哼,秦旺喜這個狗日,以前就是一混混,仗着父親是村支書,和一外地人弄了一個破廠,倒也做大做強了,把外地人趕走後,現在倒耀武揚威起來。我們多次找他,他就是不解決問題。這種缺德的錢,他也敢賺,而且還把我們村所有的人都趕出了水泥廠,說誰不聽話,他就擺平誰。想和他鬥,也不看看他是誰。他現在是政協代表,縣委書記都敬他三分的人,我們這些村民算個鳥。他越是這麼說,我就越不相信,他真的就一手擋天不成?”金二狗越說越氣憤。
“那你們爲什麼要圍攻李局長呢?”馬英傑望着金二狗問。
“縣裡都不管這件事,都說由環保局管。我們不找李局長,找誰呢?再說了,他們的人去國道一鬧,李局長就怕了,我們怕李局長不肯管,只能找她了。再說了,我們真要去堵國道,肯定會挨被派出所的人一頓打,可他們堵,派出所的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所以我們這是有氣啊,有氣總得找個人出,對不對?我們不找李局長出,能找誰出呢?”金二狗說得入情入理一樣。
馬英傑卻是心裡一陣發酸,看來李小梅在秦縣是個弱者,而人們往往就喜歡欺負弱者,如果李小梅強勢一些,這些村民們敢嗎?他們就不敢堵國道,只敢堵李小梅的路吧?想到這裡,馬英傑說:“二狗哥,這樣好不好,如果老人家沒什麼大問題,我讓李局長的車送你們回去,你在村裡一定要做通村民們的工作,給我時間。你也看到了,我的頭部還受着傷,我需要時間來調查方方面面的問題,找到最佳的解決方法。相信我,二狗哥,我也是從農村走出來的,我不會眼睜睜地看着環境被毀壞掉的。”馬英傑真誠地望着金二狗,而一聲二狗哥,讓金二狗感動得差點要流淚,這可是副縣長啊,金二狗見到的最大的官。可這個大官一點架子也沒有,還喊他二狗哥,說什麼,他也會配合馬英傑的工作。
“馬縣長,馬兄弟,你放心。村民們都聽我的話,十天,二十天都行,你要好好養傷。這些天,我保證不會鬧事的。”金二狗一邊保證,一邊去抓馬英傑的手,馬英傑的手被他緊緊地抓牢了。
馬英傑這才發現,這些村民們還是如以前一樣純樸。他小時候,如果村裡來個大官,也是跟在大人們身後,伸長脖子看,現在這些村民對大官還是抱着最美好最樸素的想法,越是大官,越是可信。他們往往認這個理,而他,有一天在他們眼裡,就是大官,就是值得他們信任的人。
馬英傑心裡又是一陣發酸,他這是怎麼啦?原以爲回家了,工作也容易開展一些,畢竟人熟悉。可是回家後,他才發現,他的感情偏向家鄉人,這種偏向是不利於他處理問題。在官場有同情心是好事,可是同情心往往害死人,馬英傑很明白這一點,他以前跟着羅天運的時候,差點也因爲同情心丟掉了秘書的職位。可現在,他發現自己的同情心又在泛濫成災,而這樣的同情心會葬送掉他的前途的。可他已經把話放出去了,再怎麼困難,他都要解決第一水泥廠的收塵處理問題。這不僅是同情心,更是信譽度的問題,如果他在第一關敗下陣的話,別說在秦縣呆不住,他這個副縣長能不能保住,也難說。雖然他有欒小雪這張王牌在手,可他卻感覺自己越來越不願意拿欒小雪當棋子去下。這種感覺,也是挺可怕的。他可以對天下所有女人動情,可他唯獨不能對欒小雪動情,一動情,他會死無葬身之地。在這一點上面,他是非常清醒的。
馬英傑帶頭往前走,他沒有再多說話,很多時候,言多必敗。而且威信往往是靠氣勢來豎立,而不是靠話多而建立的。這些道理,馬英傑都懂的,懂是一回事,把道理融會貫通則是另一回事。
急救室到了,馬英傑老遠就看到李小梅在門口急躁地走來走去,他便很有些同情這個女人,他雖然以前不認識她,可關於她的事情,以前聽過。在官場,雙規官員之後的女人總是被傳得異樣地邪乎,那個時候,他聽說過李小梅是多麼神乎的一個女人,說她掌握着秦縣的經濟大權,說她一件衣服就是鄉村老師幾輩子的工資錢。說她和任志軍經常雙雙飛北京,就因爲她*的聲音大,才被人在北京堵住了任志軍,這一堵便糾出了一個貪官。只是貪官背後往往不只一個女人,李小梅被紀委調查過,只是她很快被放了出來,關於她的神奇,那一段時間越傳越邪乎。後來,李小梅的男人在大街被窗玻璃砸死後,李小梅便成爲秦縣人嘴裡的掃帚星,剋夫命。
現在馬英傑目睹這個女人的背影時,便感覺她不過是一位普通的女人,她一樣柔弱,一樣需要人保護。而在官場之中,這種柔弱和需要保護是不利於混仕途的。可李小梅偏偏在官場中混着,一個失去保護力量的女人,一個沒有特別堅強能力的女人,在官場中,那種尷尬和無奈是可想而知的。
李小梅在轉身中,看到走過來的馬英傑和金二狗,便迎了上來,馬英傑問:“醫生還沒出來?”
李小梅緊張地點了點頭,金二狗便去推急救室的們,可推不開。馬英傑安慰李小梅說:“村民們都回家去了,老人也不會有什麼問題的,放心。”
馬英傑的話一落,急救室的門打開了,金二狗喊:“五爹,我們回去吧。”
老人在急救室一聽金二狗喊他,從牀上坐了起來問:“事情有眉目了吧?”
“有了,有了。你可以放心啦。走啊,我們回家去羅。”說着把老人扶下牀,挽着老人往外走,醫生和護士呆呆地看着他們,他們剛剛在老人身上又是敲,又是聽的,就是沒弄出什麼原因來。
馬英傑望着司機小王,笑了笑說:“小王,送他們回去。”
李小梅驚得嘴巴張得老大,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急得內衣、內褲全是汗,特別是內褲貼在下面,難受死了。可這兩人倒沒事似的要出院,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李小梅把目光轉向了馬英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