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開布繩，穆堯翻身下馬，這才伸了手去接七月，借仰望她的機會，看着她，一臉掩蓋不住的喜歡：“多數情況下，男人們都喜歡留鬍子。若有不喜歡想刮的，隨便什麼東西都能用來刮。”
將手抓緊穆堯，七月抽腿過來，一滑而已，便從馬身上掉下去，直接掉進了穆堯的懷裡，臉鼻在他胸口狠狠撞了一下。
痛。
退後兩步，七月一邊推開穆堯，一邊揉鼻子，一邊失笑，望向他：“剪刀？斧頭？劍？大刀？”
穆堯伸上前去查看七月的鼻子撞痛沒有，可看着她後退，他便一笑，點點頭。
“哇！這是有多愛留鬍子呀，連個專業的工具都木有。”七月感慨着，一甩身，俏皮的往了那條小溪衝去……
一笑，牽上馬兒跟了七月往小溪邊走去，穆堯看着七月的背影，看着她像幅畫兒一般溶進了小溪，青山綠草大樹的世界裡……莫名的，心一痛，便站住。
他已經無法形容最近他的心情了。
七月回來時間很短，也就十來天，他珍惜極了能與她相處的時光。
穆堯是很清楚七月與自己的差距的……若他積極向上，陽光開朗，知上進，懂爭取……也許，今天的他，就不會如此的脆弱，也許……七月就會多多少少的喜歡上他一點，哪怕是一點點，也足夠。
可惜……３０多年光陰似箭，他自己也沒珍惜……不，不是他不珍惜，是他根本無力珍惜。
他一直在失去……一直一直，在失去。
剛下山那段時間，在一小城裡給某員外家做家丁，員外的女兒喜歡上他，天天纏着他，鬧他……開始，他還爲難的不行，因爲他根本不懂男女之間的關係，更不懂男人女人其實都差不多。他只是一味的認定，女人是神聖的，是能生育萬物的。
等他終於發現，員外的女兒其實也是人，不過是另一種，不是男人的，稱之爲女人的人……而已時，一切已經晚了。
新任城主的兒子看中了員外的女兒，說聲要娶，就必須馬上得嫁。
員外的女兒大晚上的下着傾盆大雨偷跑出來找他，哭的悲痛之極……他看着她哭，心生不出丁點的憐愛，反過頭的去勸她，安生的過日。
第二天，員外的女兒跳井自殺了。
今時今日，站在小溪邊，看着正蹲在溪邊喝水的七月一邊喝水一邊玩水，開心的像個孩子一樣……溪水反射着陽光照亮了七月的眼睛，閃閃發光，像星塵一樣。穆堯淺淺一笑，瞬間秒懂了員外女兒爲何自殺的原因……
今生不相溶，來世再相依。
今生不得君，來世必尋卿。
原來……如此……
“咦？你幹嘛哪？”七月突然回頭，仰望穆堯，發現他一直站在自己身後，連馬兒都知道渴，自己走到溪邊喝起水來，穆堯居然一直傻站着：“趕緊喝點水，一會不一定能沿着溪跑！”
七月說着，跳起來，走向馬兒，取下掛在馬身上的水壺，又回去溪邊灌水了。
看着七月……穆堯於她經過自己身邊時，他輕一伸手，彷彿無意識一般，那般自然的便拉住了七月的手……
七月一愣，回頭，望向穆堯：“怎麼了？”
凝望七月，穆堯幽幽一笑：“在你的世界裡，你愛的男人，是
怎樣的……”
輕瞪眼，七月一臉小驚：“我愛的男人？”緊眉，七月下意識的搖了搖頭：“還沒出現。”想了一下，七月兩嘴角一個對扯，笑的無辜又可愛：“總有一天，我會找到那個人的。他會很愛我，很在乎我，爲了我……他會不顧一切的去疼我，憐我！”
說完，七月望向穆堯，咯咯咯咯的笑起來：“八字沒一撇的事兒啦！”
用力一抽手，七月扯回了自己的手，甩身走向溪邊。蹲下，開始灌水，七月盯着水面，自言自語一般的輕喃。
“哥……你多大了……”
放開馬繩，任馬兒自己喝水，穆堯輕踱步，於七月身邊蹲下。側身看着七月，穆堯滿眼的溺愛，便是溫柔的輕喃。
“三十四歲了。”
灌好水，七月一邊將木塞往瓶口緊塞，一邊望向穆堯：“哇……你大我八歲！”
穆堯失笑，點了點頭。
“哥，３０多年過來了，你愛過沒？”就那樣蹲着，七月盯了穆堯，輕喃。
穆堯的反應很直接，很快，直接就是淡淡的搖頭。
“小時候在宮裡，除了文課還要修武課，難得有空閒的時候還得學兵法。１３歲離開皇宮，被師父所救，在深山裡，一呆就是１６年。整整１６年，我都是和師父一起生活。”想到了什麼吧，穆堯的目光移向溪邊一塊石頭，目光迷離：“師父是隱士，修道……若不然，他可能早被我剋死。那時候，我只知道自己是堯煞孤星，會連累與我親近的任何人……可我從來沒真正體會過，自己的可怕。”
擡眸，穆堯望向小溪對岸的樹林……
“直到師父死了，我離開了那個生活了１６年的地方，到了城裡，與成千上萬的人接觸，我才漸漸發現，原來自己，真的會傷害到別人。”
停下，穆堯目光平靜的眺望遠處，好一會，他才突然淡淡一笑，望回來，望向七月。
“這般與你在一起，哪怕下一秒，我就會死，我也一定會微笑着倒下。”
“胡說什麼呢你！”七月聽的清楚，莫名的憤恨起來，緊眉一吼。
“七月……”輕喚一聲，穆堯看着七月生氣，心口一痛，差點窒息，便趕緊的解釋：“你別生氣，我只是想說，終於能不帶歉疚感的與人相處，與我而言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我只是想說……我已經滿足了！我……”
噌的站起來，不想聽穆堯的解釋，七月衝向正在喝水的馬，將水壺往它身上掛。
不知爲什麼，穆堯每次和她說話，都能震撼到她的內心……都能害她莫名的心痛。所以……這一次，七月再度被驚到心痛，便終於徹底被激怒的生起氣來。
緩緩站起，看着七月顯然是真的生氣了，甚至可以說，是他認識的七月第一次如此認真的對自己生氣，穆堯站在溪邊，徹底懵掉。
繼續上路。
七月拒絕穆堯用布繩想把他們綁一起，她噘了嘴的不想說話，只是連着推開了穆堯的手兩次。
穆堯坐在七月身後，拿着布繩，呆呆的在看她……看不見七月的表情，只能看到小半個臉，穆堯感受到七月整個人都在生氣所散發出來的冷漠。
心很痛，痛的無法呼吸，穆堯沒愛過……他不知道世間其它的愛人之間，是不是也是如此的感受。
七月不想理他……
他突然便覺着活不下去了。
呼吸很凌亂，穆堯在七月身後，默默的搖頭，眉心緊擰。
“走啊！我趕時間的好不好？”七月終於沒耐心一直等了，乾脆輕嘯一聲。
狠狠哽咽一口苦水，穆堯雙手一緊馬繩，力喝一聲：“駕……”
終於趕在天黑之前趕到了小山村，穆堯找了一家還算寬敞的農家小院，付了銀子給小院的主子，借到了一間土屋。
牽了馬兒去馬房休息，穆堯去井裡打了水，又用布巾打溼，擰乾……想了一下後，這纔回身，望向坐在牀邊上啃乾糧的七月……
“喲！怎麼吃乾糧呀！來來來，姑娘，公子，我老太婆不會弄吃的，就煮了幾個蛋，就着熱，快過來喝點熱湯。”小院的主人是個老婆婆，她從外面進來，端着好大一個土瓷碗，興奮的直嚷嚷。
“婆婆！這多麻煩您呀！”七月看着老婆婆那麼大的年紀了還給自己煮雞蛋，趕緊站起來，迎過去：“哇！好香啊！”
老婆婆聽着七月誇香就開心的直笑，合不攏嘴：“喜歡就好，喜歡就好，來來來，趕緊趁熱喝！”
“謝謝婆婆！”七月感激的看一眼老婆婆，桌邊坐下，開始喝雞蛋湯。
山裡的晚上特別冷，這一碗熱湯不知有多金貴，七月很是珍惜，小口小口的喝着，頓時滿身泛暖。
“真好喝！婆婆，太謝謝您了！”
老婆婆看着七月乖巧的樣子，一直不停的笑：“快喝快喝，去寒呢！”她笑着笑着，想到什麼，一回頭，望向穆堯：“咦？公子，你怎麼不過來喝呀？趁熱喝些個，暖身哪！”
穆堯遠遠站着，拿着那剛剛擰好的溼布巾，本是想給七月擦擦臉的……這會兒，他知道七月其實還在生他的氣，他哪敢過去，便一臉的痛苦，哭笑不得，最終只好搖了搖頭。
“啊？”老婆婆一愣，扭頭望向七月：“怎麼着？小兩口吵架了？”
七月正在喝湯，差點噴出去，趕緊嚥下，她辛苦的望向老婆婆：“纔不是呢？他是我哥！我們沒有吵架！”
“哎呀！不是小兩口啊！喲，我還以爲……”老婆婆眨眨眼，很是不好意思的樣子：“感情是兄妹倆呀，喲，看我這眼神兒！”老婆婆說着，想起來什麼，趕緊望向穆堯：“公子，這山村裡的院兒房，牀都是土石搭的，大，中間有一簾兒，正好，晚上拉上就能睡了。開始我以爲你們小兩口哪！要早知道你們是兄妹倆，我就帶你們去隔壁院兒借宿了。”
穆堯苦笑一聲，搖了搖頭：“謝謝婆婆，我們知道了。”
點點頭，老婆婆望向了七月：“那老太婆就不打擾你們休息了，姑娘，早些睡，山間夜裡寒涼，睡的晚了會凍着的。”
“謝謝婆婆！”七月乖巧的感謝，站起來，送老婆婆出門。
待老婆婆走了，七月關好門，這纔回身，望向那大牀，果然，牀身很大，幾乎佔了半個房間，有平時家裡牀的兩倍還多，而且中間上方扯着一簾，當真只要拉上，就像兩個房間一樣子。
噘嘴，七月輕輕一嘆。
爲個破寶貝，她還真是賣命啊！這麼想着，七月甩頭，望向不遠處的穆堯……又想到他之前白天在溪邊說的話了，那般消極，實在可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