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高德尚同志這村長的工作,做得不怎麼成功,其爲人處世也很是失敗。
老族長那裡,眼珠子早就餓得開始冒綠光了,昏花的老眼直鉤兒地死盯在德尚帶來的酒菜上面,口水更是一口接一口的不停吞嚥,甚至說話都不再冒白沫子了,嘴皮子上面全是乾裂的老皮,可偏偏高德尚同志還在扯那些有的沒的……
所謂這,不打勤不打懶,專打那不長眼的。
當然,你也可以斯文一點地認爲,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呀……
簡而言之,不作不死。
最後這一通暴打,村長大人捱得絕對不冤。
“……”
“老爺子,這是我家那婆娘……嘶……內人,內人……呵呵……嘶……”
“這是我家那內人……嘶……中午剛燉的……嘶……新鮮排骨……您嚐嚐……嘶……”
“這個也是中午……嘶……剛燉的……嘶……小山雞……嘶……”
“還有……嘶……土豆燉……嘶……牛肉……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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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鮮餃子……嘶……”
此處絕非作者大大有意騙字數的可恥行爲,純粹只爲能夠更形象,更貼切地表達當時村長大人被暴打之後的悽慘可憐狀……
高歌他老孃打兒子,總會不輕不重,畢竟那是自己親生的呀,沒輕沒重的下死手,誰他老孃捨得呀,你還真當兒子是充話費送的呀……
可老族長揍村長,基本沒這個顧慮,一來純粹爲了泄憤,二來嘛,這個根本就是別人家的娃兒,揍起來毫無心理負擔,擔心的只是自己的體力後續不足罷了,更擔心的是,萬一把柺棍兒給打折了,那可真是賠了體力又折棍兒……
可偏偏有的人,記吃不記打,估計是跟老族長的那根柺棍兒,八字不合。
“……”
德尚同志一邊痛到齜牙咧嘴,一邊還要忍着疼痛,耐心爲老族長報菜名兒。
雖說這一道道的都是些家常菜,可就那麼光看着都令人食慾大振,食指大動。
沒辦法兒啊,面對這些用來下酒的珍饈美味,老族長也只能看看,過過眼癮而已……
因爲老爺子的牙口實在啃不動排骨,也嚼不得小山雞,更咬不爛牛肉……
就連這三鮮餡兒的大餃子,也只能用牙花子,或抿或磨的,嚐嚐餃子餡兒了……
“……”
見老族長衝着眼前的美味,只動眼珠子卻不動筷子,最後目光落在那一盤餃子上,感動得熱淚盈眶……
應該是感動吧?
也許是因爲,良心忽然或者是偶然發現,這會兒正在爲方纔打人的惡劣行爲,自我批評與自我譴責中?
糟了!
驀地,德尚同志想起一件要命的事情來!
忘記給老族長……帶點兒醋了!
“老叔……”小心翼翼地瞅了瞅老族長的臉色,德尚同志滿心忐忑道,“小子真是該死,忘記給你帶點兒醋來了……要不,您就着這個老黃酒,先吃點兒,我這就回去給您弄點兒醋來……俗話說得好哇,餃子就酒,越喝越有……”
“我,我打死你這個混蛋!”
“……”
別人的命運,或悲慘或輝煌,高歌同志一般不會太關注。
因爲自己的心沒那麼寬,不可能爲別人的命運,而把自己的這顆心,操得稀碎……
同理,忽悠村長給老族長送禮這件事兒,八成會捱打,至於被族長他老人家打殘或打死,高歌不管。
反正又沒打在自己身上,自己不疼也不癢……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吃瓜觀衆就得有吃瓜觀衆的覺悟嘛……
身爲一名神聖的吃瓜觀衆,高歌同志也喜歡對街頭的趣人趣事,強勢圍觀。
譬如,街頭恰好有着那麼一羣小屁孩兒,正圍着一位打扮新潮又時尚的犀利哥,手拉手,喊口號。
口號的內容也頗爲令人感覺耳目一新……
高德寶,臭腳丫。洗腳水,烀地瓜。被窩裡吃,被窩裡拉,被窩裡放屁崩爆米花兒……
童真爛漫,童趣天然。
多麼和諧的鄉村美景呀……
你看,被那些熊孩子當猴兒給戲弄了的傻大個,卻不氣不惱,不羞不怒,只是一個勁兒嘿嘿傻笑……
到底是和諧社會了啊……
高歌嘴裡叼着中華名煙,嘴角掛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安安靜靜地立在旁邊,安安靜靜地聆聽着那些熊孩子們響亮的口號。
只是耳邊那響亮的口號聲,越發的微弱,越發的慌張,直至再無一絲喧鬧……
熊孩子們駭然發現,自己身邊啥時候冒出這麼個東西來?!
常聽大人們說起,這個東西可是異常強大,且極其恐怖的存在!
至少過年拜禮的時候,就連自家爺爺都要主動上前請安,自家老爹還要躬身施禮,而自己呢,會被老爹狠狠地丟在地上,給這個東西磕頭,問好……
更駭人聽聞的是,眼前這個東西,聽說自小打遍高家莊,數十年來從無敵手!
就連族長老爺爺的柺棍兒,都被這個東西給偷偷扔了,害得族長老爺爺最後是扶着牆頭兒挪回家去的……
嘶——
對,就是這個東西,就是眼前這個叼着煙兒的東西……
“……”
膽兒小的娃娃們當即一鬨而散,唯獨一個小胖子……
這個應該是虛胖,因爲還沒跑出兩步遠,便被高歌給攔下了……
“喜歡吃雞腿嘛?”觀其形,看其貌,這小胖子應該是對肉食比較鍾愛。
“……”小胖子的嘴脣動了動,估計是被勾起了食慾,只是被眼前這個恐怖的存在,給強行壓制了下去。
“告訴我你的名字,你的願望就會實現哦……”臨時化身一位可親可敬的聖誕老人,高歌同志表示無壓力。
小胖子已經開始吮手指了,稍一猶豫後,居然開口討價還價道:“如果我把我爹的名字也告訴你,能換一隻翅桶麼?”
“當然可以……了啦……”高歌同志先是微微一怔,隨即大喜過望,“外加一份全家桶!帶我去見見你爹!”
“好!”
你看,人與人之間吧,缺少的其實並非虛無的信任,而是真誠的溝通呀……
“……”
高智修今天在家午睡的時候,恰好自家的熊孩子出去玩兒了,於是便摟着自家婆娘,急三火四地放了一炮……
三五分鐘後,便迎來了最後的那一哆嗦……
好爽啊……
這邊褲子尚未提上,便見着自家兒子跟本家祖宗大爺,手拉手地跨入大門來。
“叔……叔……”高智修一邊手忙腳亂地提褲子,一邊慌里慌張地跑出院來,問安見禮,只是這會兒腿還軟得厲害,嘴皮子也不是很利索。
高歌甚爲好笑得,看着他提好褲子,再等着他重新問安見禮。
說句不中聽卻是大實話的話,他爹見了自己都不敢喊聲‘叔叔’……
“叔爺……不不不,曾叔爺……”見着高歌面上的笑意極爲詭異,高智修慌張忙亂中,一腦門兒的冷熱汗……
高歌這才滿意的露出一絲微笑來……
還不錯,沒有亂了輩分兒……
“……”
“老爸,叔叔剛纔答應我,要給我買翅桶,外加一份全家桶……”高智修的兒子很是自豪又驕傲地大聲說道。
雖說輩分兒有點兒亂,不過童言無忌,這個倒是可以忽略。
高智修卻是當場氣血翻涌,差點兒一頭栽倒在地……
老子剛纔都喊了他一聲曾叔爺了,難道你以爲自己比老子還要老子嘛?!
“我打死你這個……”
不給對方做戲或是作秀的機會,高歌輕輕將孩子藏到了自己身後,並笑着告訴小胖子:“自己先出去玩兒,等你晚上再回來的時候,叔叔保證,會有一份翅桶加全家桶,就在家裡等着你。”
小胖子估計已經被自家老爹高高舉起的巴掌給驚着了,這會兒哪兒還顧得上什麼桶呀……
當下撒腿便跑沒了人影兒……
“……”
等到眼前就剩下倆人了,高歌這纔將剛纔的街頭所見所聞,客觀如實地向高智修同志做了反映。
高智修同志當即大怒,捶胸頓足,並指天發誓,一定要對自家兒子執行最嚴酷的家法,絕對揍得連他自己都認不出來!
“快拉倒吧你……”高歌聲音懶懶道,“除了打兒子就是打婆娘,你還能不能有點絕招兒……咳咳咳,還能不能有點出息了你……”
“那那那……”高智修同志頓時沒了主意,只好求教於自家曾叔爺,“那您說咋辦就咋辦!”
“古代有個老頭兒說得挺好……”古代會說話兒的老頭很多,高歌也記不清說這話的究竟是哪個了,“敬人者人恆敬之……同理呢,辱人者人恆辱之啊……”
“哪,哪個老頭兒?”高智修同志似乎對這位古代的老頭兒比較感興趣,至於這老頭兒究竟說了些什麼,必須得請教一下大智慧,大學問人才行,“曾叔爺的意思是……?”
“唉……”高歌有時候當真很無奈,自家本宗的,怎麼全是些小聰明人呢?
譬如眼前這位高智修,這樣裝瘋賣傻的,有意思嘛?
分明是在爲自家兒子開脫責任嘛……
一個個的,都在爺面前耍弄小聰明,不讓他們見識見識大智慧,看來是達不到教育的目的了……
“你兒子在外邊,帶着一羣熊孩子罵人了,你說咋辦吧!”既如此,高歌只好扒掉斯文的外衣,露出流氓的本質。
“曾叔爺的意思是……讓被罵的人,對我家那壞小子,再罵回來?”流氓有文化已經很可怕了,更何況眼前這位還是祖宗輩兒的……老流氓?
“《三字經》的第九句,背給爺聽聽!趕緊的!”文化老流氓開始耍起祖宗的威風了。
高家雖然談不上什麼名門望族,但也是世代書香傳家,高氏子孫哪怕是個砍柴打獵放羊的,打小兒也要被強制性地灌輸上幾段之乎者也矣焉哉,譬如這《三字經》……
“是是是,三字經三字經,人之初人之初,第九句第九句……”頂着滿頭滿腦的冷熱汗,高智修同志心急火燎一般,從大腦最深處的一個犄角旮旯裡,終於找到了答案,“養不教,父之過?哈哈哈,對對對!就是養不教父之過!哈哈哈,哈哈,哈……”
自豪而驕傲的大笑聲,在高歌同志冷冷的目光,漸漸微弱下來,直至弱不可聞……
“……”